乘著月，兩個年輕人推開了寺廟的院門。

一前一後的走進了長安城城南的這間寺廟裏。

大門之後，是一個方方正正的庭院。

庭院裏有幹癟的樹木，也有一條條幹淨的石板路鋪在地麵上，通向四周門後的其餘院子。

單從表麵來看，並不能分辨出來這間寺廟到底有多大。

門相疊，裏一間院子，外一間院子。

每一個院子又和其他院子彼此相通，複雜的像是迷宮一樣。

但唯獨讓蘇新年意想不到的是，自己所在庭院的正對麵，沒有主殿。

沒有屋子，連屋簷都沒有。

他們倆正對著的方向，隻有一麵幹幹淨淨的灰白石牆，攔住了寺廟的外人。

蘇新年和顧白水看不見石牆後麵是什麽，也找不到什麽側門繞過石牆。

他們似乎隻有一個選擇，那就是向左或是向右。

通過穿行不同的院子，來繞路走到寺廟的最深。

“像是一個環形的迷宮。”

蘇新年抬了抬眉頭，若有所思的看著麵前的兩條路。

向左還是向右？

這倒是個問題。

“不然我們分開，各走各的吧。”

顧白水這時候突然建議道：“一般來說寺廟建築都講究個對稱工整，如果能從左邊繞到最深的主殿，那右邊的路大概率也行。”

“我們倆分頭行，還能節省搜尋庭院的時間。”

蘇新年聞言側過了頭，看了自己小師弟一眼：“那如果遇到其他東西怎麽辦？那隻佛可不是你能對付的。”

“其實也沒差的。”

顧白水搖了搖頭：“你都幹不過那隻佛，咱倆什麽時候遇到佛有什麽差別嗎？”

“就算我和你一起遇到的佛，大概率還是各逃各的，都一個樣。”

蘇新年愣了愣，但也沒有反駁，隻是無奈的點了點頭，然後指了指右側。

“那我走右邊，你去左邊，如果遇到了什麽危險，記得兩聲。”

“至是能給你提個醒是吧？”

顧白水搖了搖頭，然後走下石階，沿著石板路向著左側的庭院走去。

蘇新年也不疑有他，背過和顧白水走向了截然不同的另一條路。

兩個人穿過庭院的門，沿著石板路漸行漸遠。

按理來說，顧白水完全可以哪兒也不去，或者等自己師兄深庭院之後，再從自己的院子裏折返回來。

然後悄無聲息的逃出寺廟，甚至逃離這座黑夜裏的長安城。

但不知道為什麽，顧白水好像並沒有這麽做的想法。

蘇新年也下意識的忽視了這種可能，自顧自的走進了右側的院子裏。

檀香濃鬱，門庭清冷。

蘇新年走到右側的第一個庭院裏，然後停下了腳步。

院子裏有佛堂，佛堂裏供奉著一個佛像。

雖然沒有案桌上香火和貢品，但這個庭院和佛堂裏都很幹淨整潔，哪怕經曆了無數年的時間，依舊能看清楚端坐在貢臺上的佛像麵容。

五狂，怒目圓睜。

貢臺上的那尊佛像足有一丈高，魁梧健壯，儀容肅然安穩。

而且在佛像的右手裏，還握著一金燦燦的錫杖。

錫杖頭部高於頭頂，上麵還有幾個銅環。

微風吹過庭院，看似沉重的銅環卻會輕輕的搖起來，發出“錫錫~”的聲音。

蘇新年抬了抬眼，一眼便認出了這座佛像的份，挑起眉頭輕輕的笑了笑。

“注茶半托迦尊者，隔這兒看門倒還真是合適的。”

注茶半托迦尊者。

名字很拗口，在佛教典籍裏稱之為“看門羅漢”。

在十八羅漢中排行第十六位，在降龍伏虎兩個羅漢的上麵。

世人對這位羅漢其實沒有太多的印象。

不過蘇新年跟著自己師傅學過一些時日的佛法，自然也是能很輕易的辨認出來。

“看門羅漢看門，這麽說我這邊的院子裏供奉的都是佛教的菩薩和羅漢了？”

蘇新年看向自己庭院的左側，在那裏還有這下一門，通向另一個院子。

他略微思索，然後轉向著下一個庭院走去，卻沒有進佛堂裏探查。

畢竟所謂的看門羅漢，在佛教的典籍裏不過也隻是聖人之位而已。

就算佛堂裏有什麽東西，蘇新年也沒有翻找的心思。

至於拜佛問路，對這位人族最年輕的聖人來說，就更是有些可笑了。

“你要是個活著的羅漢，說不定我還能瞅你兩眼，一尊羅漢像就太無聊了些。”

蘇新年走到了第二間庭院裏。

這件庭院也有佛堂，堂供奉的也是一尊羅漢像。

羅漢像麵容愁苦悲憫，手裏舉著一件黑乎乎的鐵缽，像是沒吃飽的人，端著自己的瓷碗一樣。

這一次蘇新年甚至隻是簡簡單單的瞥了一眼，就沿著小路走向了下一個庭院，完全一副不加掩飾的嫌棄樣子。

“怎麽還有個手討飯的？晦氣啊。”

佛堂裏麵的羅漢像是諾迦跋哩陀尊者，舉缽羅漢。

嚴格來說，那羅漢還真是靠著化緣討飯修的果位。

和機緣遍地可撿，一富貴之氣的蘇新年在氣質和運道上，的確有些相衝。

就這樣，蘇新年在一間間庭院裏穿行。

見過了迦葉尊者，降龍羅漢；

也見過了彌勒尊者伏虎羅漢。

走過十八庭院之後，蘇新年漸漸走了寺廟更深的地方，

他看著一尊尊佛像菩薩在自己的眼前掠過，表波瀾不驚，心裏倒是也有些好奇。

如果寺廟右側供奉的是佛像，那小師弟選擇的左側會供奉什麽？

“還是佛像菩薩？或者道教真人？”

蘇新年腳步微頓，似乎想到了什麽一樣，臉突然古怪了起來。

“總不至於是……兇魔厲鬼吧？”

……

顧白水看著眼前這座黑的祀堂，漸漸陷了無言的沉思之中。

因為在寺院左側的那些祀堂裏，供奉的並不是什麽佛像真人，

而是一尊……渾墨黑，麵容詭異森的惡鬼像。

或許不應該用惡鬼來形容貢臺上這位特殊的存在。

帽低垂，長袍雍容。

那位端坐在王椅上的“惡鬼”麵容安寧，卻也不怒自威，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一切。

十殿閻羅，第十殿，轉王。

佛教寺廟裏，供奉一尊地獄裏的鬼王君主。

這的確是有些詭異的違和，讓人甚至有些細思極恐，不寒而栗。

而站在庭院裏的顧白水安靜了許久，然後抬起頭和貢臺上的那尊轉王對視了一會兒。

悄悄的搖了搖頭。

“這特麽的，都掉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