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葉空間徹底崩塌了。

原本的妖族不死樹更像是一個巨大無比的蜂巢，四十九個樹葉空間彼此獨立，通過麻麻的脈絡通道相互連接。

但在樹死之後，所有的樹葉空間和脈絡通道都塌陷了一片狼藉的龐大廢墟，通道斷裂閉塞，空間壁壘徹底崩毀。

在這裏悶頭潛行，就像是兩隻螞蟻在深埋的地底尋找出路。

也幸好，兩隻螞蟻都認得路。

顧白水背著小仙的，在狹長漆黑的通道裏彎彎繞繞，最終還是找到了樹葉空間的核心地帶。

眼前一片寂靜漆黑，

顧白水在懸崖邊停下腳步，低下頭看了看腳下……又抬起頭眺頭頂。

他看到了兩個保存完好的樹葉空間。

一上一下，顧白水踩在中間的分界。

和過去一樣，

兩個樹葉空間，埋葬著兩座不死仙墓。

頭頂樹葉空間的最深，紮著一棵深淵古樹，古樹的樹冠托著一座漆黑的巨大宮殿，宮殿被樹枝圍繞遮掩，如鳥籠一般神。

腳下樹葉空間的盡頭，有一片虛幻的深淵之海，海岸對麵也有一座夜幕般濃厚的墓門，墓門後是另一座不死仙墓。

淵海葬鯤魚，梧桐祭鵬鳥。

顧白水再次回到了這裏，停步在兩座不死仙墓的中間。

曾幾何時，

兩個埋墓之地其實並不相通，隻是因為發了一場激烈的聖人王戰，才意外打碎了薄弱的空間壁壘。

地府的老判和趕人吳天、姬家的上一代老家主和風家人王，他們在這裏大打出手，連帶著顧白水也被卷其中。

陳小漁躲在淵海下麵，坐在一老妖旁，雙手環膝蓋，安靜的沉默了很久。

那一天，最親近的人離開了，去了很遠的地方，再也不會回來了。

而應當承擔一些責任的顧白水，正在海麵上和一個恐怖的姬家老東西，拚了命，越境搏殺著。

或許長生一脈，和長生弟子都是該死的。

但陳小漁很難過，因為沒有很想他死……不想他死，到現在也沒變過。

那是過去發生的事。

……

陳小漁悄悄走到了顧白水後，從他的肩膀後探頭。

淵海之下，是從小長大的地方，陳小漁再悉不過。

但現在……

眼簾低垂，浪花慢慢起伏。

陳小漁突然有了一點陌生的覺，好像有什麽東西，不太一樣了。

“你聽見了嘛？”

猶豫片刻，陳小漁還是了下顧白水，茫然遲疑的問了一句。

“聽見什麽？”

顧白水側過頭，出聲反問。

他沒有聽到有什麽不對勁的聲音。

“吱嘎~”

陳小漁了自己鼓起的臉頰，惟妙惟肖的模仿著。

聽見了海浪裏的聲音，很清楚，“吱嘎~吱嘎~”的作響。

顧白水愣了一下，側耳仔細傾聽。

不管是長生厄，還是全的靈力修為，把四麵八方所有的聲音都聽了個遍，也還是沒聽到陳小漁說的吱嘎聲。

他皺了皺眉，轉過頭看了陳小漁幾眼。

陳小漁歪頭，滿臉無辜的和他對視著。

“認真的？”顧白水稍有質疑。

陳小漁想了想，嘿嘿的笑了笑：“不知道，可能是幻聽吧。”

顧白水也無奈的笑了，手了陳小漁的頭。

他想，陳小漁是故意這樣搞怪，讓自己分散注意，繃的心能放鬆一些。

但其實，顧白水覺得自己已經沒那麽糾結和疲倦了。

如果能在不死仙墓裏找到出去的路，當然最好；如果找不到的話，那他就和陳小漁一直藏在這個地方，打掃一下樹葉空間，哪兒也不去。

就等著那仙毀掉渾噩星域裏的一切，再開樹皮，把他們倆當俘虜在手心裏。

不反抗，不作為。

有什麽可怕的呢？

遠方的道人既然想強迫他走上另一條路，就不能讓顧白水真的死在這裏。

他偏偏不吃仙，偏偏躲起來擺爛百年，看看那親的師傅還能怎樣？

“我下去了。”

顧白水收回手掌，對陳小漁說了一聲。

陳小漁乖乖的點了點頭，在原地等著。

但也不知道為什麽，沒想跟著一起下去。

明明淵海之下是妖族的祖地，陳小漁最悉最安心的地方，但偏偏就是邁不開，一步都不願意。

顧白水沒想太多，縱向下，走向了淵海的對岸。

虛幻的浪花在岸邊翻湧，水起伏的聲音回在耳邊。

腳踩礁石，顧白水回到了曾經來過的地方。

不遠，就是不死仙的鯤墓。

上次來的時候，還是小師妹搶先了一步，闖進墓裏，帶走了那不死仙的鯤龍骸。

當時顧白水攔在門口，沒讓地府的那幾個鬼差進去。

不過他也沒有得到什麽，墓裏除了一座瀑布和一片黑的無邊海，什麽都沒有。

這次來希也一樣，顧白水希能尋找那座瀑布、那片黑海。

他抬了抬眼，墓近在眼前，鑲嵌在濃鬱的黑暗裏。

墓門和曾經一樣，龐大如夜幕塌落，看不清楚的廓。

師傅給自己修建的兩座墓，裝修風格倒是截然不同。

墓的口神神，模模糊糊；倒是墓更完整些，就是一整座黑的宮殿，藏在梧桐淵樹。

也不知道這兩者之間有什麽關係。

顧白水走到了夜幕前，腳步停頓了一下。

他仰起頭，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好像在夜幕裏看到了一個模糊的廓……一座很大很大的墓門。

略微沉默，顧白水還是走上前，推開了夜幕。

門還是開著的，出隙，他就走了進去。

……

墳墓是一條很長很長的星空古路。

石路懸浮在虛空中，一直延向前。

顧白水在這條路上走過一次，如今故地重遊，走的也很平穩。

他來到了路的盡頭，抬眼遠……看到了完全陌生的一幕。

出乎意料，也不太意外。

黑水瀑布憑空消失了，下麵的黑淵海也幹涸見底。

沒有洋流，沒有海浪，這裏死寂一片，顧白水不可能順著北冥淵海，逃離到腐朽之地了。

也是，那個老東西，怎麽可能留下這麽明顯的呢？

祂那樣的人，總會想到妖族不死樹的瀑布淵海，也應該想到……顧白水早晚會來。

所以，隻是這樣嗎？

那個老人隻是把路砍斷了嗎？

顧白水站在斷路的盡頭，瞇起眼睛。

在他的對麵，是那座黑水瀑布的廓。

過去的瀑布上流淌著無窮無盡的黑水，但如今，黑水消失了，才暴出藏在瀑布水流下的真實麵目。

黑水下麵，是一片死寂的白。

無窮無盡的白骨，搭建了瀑布的骨架。

頭顱，腔、肋骨，四肢。

本數不清的骷髏，鑲嵌糾纏在一起，猙獰森然，瘮人心魄。

一骨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