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白水站在玉清廣場的邊緣，一言不語。

上萬垂首仙人背對著他，最近的一個，距離不過百十步。

顧白水沒，仙人沒。

實際上，顧白水是不敢，那些仙人可能是不會。

死垂首，仙人喪吊，它們都死了。

時隔許久，顧白水再次親眼目睹了這幅讓人頭皮發麻，驚悚詭異的萬仙朝拜圖。

上一次他在圖外，一位釣魚老翁剝開紫仙源的表皮，讓顧白水遠遠的窺視到了這一幕。

遠古天庭，太平盛世，人間祥和，天庭也日益輝煌鼎盛。

九天之上的仙人們共同聚集在三十三層玉清天，慶賀玉清殿，天尊的生辰。

但那一刻，仙人們一起彎腰低頭的那一刻，它們都死了。

一息間，萬仙朝拜變了……仙喪吊。

時至今日，顧白水再次見證了萬仙喪吊圖。

不過和上一次不同的是，他變了畫裏的人。

敢嗎？

不敢。

顧白水沉默了很長時間，想明白了一件事。

原來這三十三層仙宮劫的前三十二層，不過是小打小鬧而已。

眼前的第三十三層天，才是最恐怖，最危險，最詭異的一劫。一不小心就可能碎骨，為這些喪吊仙人的一員，或者被這些仙人分食，死無葬之地。

他雖然不怕，但出於謹慎還是往後退了一步、兩步……十幾步，退出了琉璃天門。

謀定而後，大劫當前更不能魯莽行事。

“這地方太危險了。”

顧白水站在雲邊，仰首歎息，默默的說了這樣一句話。

稍微一想，他就預到了玉清天上的三種大恐怖。

其一，是玉清宮殿前的那些死去的喪吊仙人，從殘留下來的氣息看就不好惹的，死了之後，或許還更詭異難測。

其二，是玉清殿的東西，不知道殿到底有什麽，可能是死去的天庭之主，也可能是別的東西，但絕不會比殿外的喪吊仙差。

第三，是顧白水最擔心的東西，最沒頭緒的一個問題。

到底是什麽，把整座天庭都變了寂靜的死地？

一息間，群仙亡，萬仙喪吊，連曾經的天庭之主都毫無反應？

顧白水更難以想象，如果那種大恐怖之活到了現在，又會如何？

……留給自己當天劫渡嗎？

是不是太瞧得起自己了？

顧白水站在雲邊，低眉沉思。

許久許久，他的瞳孔逐漸變得深邃、奇怪、掠過一抹驚然。

顧白水想起了一件事，陳聖雪說過的那些話。

說：“……你走到三十三層天，可能會猜到我為什麽會在這裏……也說不定……”

還說：“我們或許會再見的。”

為什麽，為什麽走到三十三層天，能猜到陳聖雪出現在此地的原因？

為什麽陳聖雪覺得和顧白水還會再見？

兩人之間，有什麽共同之嗎？

“回劫，大夢書。”

顧白水沉思許久，一瞬間抬起頭，愣在了原地。

他忽然想清楚了，為什麽在陳聖雪出現之後，總有一種莫名扭曲的覺。

陳聖雪，本就不該出現在這裏，不該出現在這座天庭上。

“……本不是這個時代的人。”

……

一抹霞從天邊落下，穿虛幻的三十二層天，掉進了無邊無際的火海中。

顧白水低頭，目凝固在第三十二層天上。

他輕聲自語：“普化天尊。”

“是遠古時代的普化天尊把第三十二層天藏了起來，祂是這個時代的天庭之主，三十二層天是萬古雷靈棲息之所，被普化天尊送給了長生大帝，作為複生的換條件。”

一切都說得通了。

消失不見的三十二層天顧白水早就去過，在區山林中，他遇到了那個湖上垂釣的老天尊。

遠古天庭遭遇了難以想象的大恐怖，萬仙暴斃，普化也難逃死局。

祂把眼前這一切都印刻在了一枚紫仙源裏，藏於三十二層天，送給了“遠道而來”的長生大帝。

“但陳聖雪隻是幾萬年前的人，為什麽會出現在遠古天庭上？”

遠古天庭距今何止五十萬年，陳聖雪區區一準帝，如何做到橫如此漫長的歲月，在古天庭上作仙？

顧白水寒豎立，心中浮現出了一個超恐怖的念頭。

大夢典小夢書，兩書合一，是回經。

“……我在山裏修行幾百年，然後就死了……投胎轉，再修回……”

這是陳聖雪親口說的話。

彼時的顧白水，沒有注意到最詭異的一點。

如果陳聖雪真的轉世重修，怎麽可能從始至終都不知道夢宗後來經曆的浩劫呢？

大師兄也是重活了一世，蘇醒前世記憶之後，夢宗所有的一切，他都知曉。

曆史是向前的，後人怎麽可能不知道前麵發生過的事？

陳聖雪為什麽完全相反？

“有一種可能……”

顧白水低垂眼簾，輕聲呢喃著。

“陳聖雪的確回了，但回的方向……是相反的。”

的回，與曆史相反。

幾萬年前的夢宗，有一個聖人王境的子死去。

在十幾萬年前的大陸角落，有一個不屬於這個時代的娃娃降生。

活了，活在很久很久以前，每一次重生，都在幾萬年前。

陳聖雪一步一步往前走，逆著曆史，回到了遠古時代的天庭。

隻有這樣，才能解釋清楚眼前發生的一切。

也隻有這樣，才能明白陳聖雪的那句“還會再見”是什麽意思。

顧白水也渡過了回劫，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他和，大概會在曆史的盡頭再次相遇。

……

顧白水悵然仰首，吐了口氣。

他坐在三十三層天的雲邊，俯看腳下，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了一個問題。

回經是神秀大帝創造的，也就是那老頭子的師兄。

陳聖雪死後，回到了很久以前……那祂呢？

祂徹徹底底的死了嗎？

還有，曾經毀滅遠古天庭，讓普化天尊無力反抗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顧白水想不清楚。

而且他低頭往下看，忽然了一下眼睛，挑起眉頭……發現了更多有趣的，匪夷所思的東西。

第一層天，仙宮殿門口，蹲著一個人。

他仰頭向上，朝顧白水笑。

第二層天，如出一轍，也有一個人，他也在笑。

三十一層天，三十一個人。

它們都是顧白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