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用完了早餐出去的時候，吳管家已經備好了車，將外套遞給盛弦，一邊低聲說：“爺，路上小心。”

雲昭整理了一下自己，這才出門，正好看到吳管家十分恭敬的伺候著盛弦，眉眼輕輕一挑，走過去，對吳管家微微笑了笑，最後才彎腰坐進車子。

司機平穩地開著車，盛弦坐在雲昭邊，臉如常。不知道為什麽，雲昭卻覺得這個平靜的車廂裏麵仿佛是有一種無形的力，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的側臉，最後忍耐不住，到底還是率先開口打破了抑的沉默，“你是去公司嗎？”

“我要去一趟臨海，有個會議。”他輕輕地回了一句，閉目養神的時候，手著的手，糲的拇指緩緩地挲著的掌心。

雲昭念頭一，又問：“吳管家⋯⋯他一直都照顧你嗎？”

“嗯？”他眼睫微微一，卻依舊沒有睜開眼睛，隻是慵懶地應了一聲，等待著的下文。

“他年紀也很大了，為什麽你不讓他退休？”

“他是從小照顧我長大的一個長輩。”

他角揚起一個莞爾的弧度，終於轉過臉來看了一眼，隻是那一瞬間，眸有些人難以看懂的複雜難辨，雲昭眨了眨眼睛，看著他的笑臉，其實他笑起來很好看，眼角深斜飛鬢，線抿起，弧度和。可是卻覺得有些怪異，張想要問什麽，卻不想突然就聽到他幾不可聞的歎息聲，還沒有聽出個所以然來，他已經出聲繼續道：“現在算起來，應該是有十二年了，我爸媽突然離開了我，家庭遭遇巨變，我的人生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以前的盛家也算不上什麽是名門族，不過吳管家他一直都在我們家，後來我爸媽去世了，他也沒有離開，一直都照顧著我。我人生中所有的彩和晦暗的時分，他都陪著我走過來，他不僅僅是我的管家，還是我的親人。”

所以不需要所謂的退休，讓自己最親的人陪著自己，他自然不會虧待他任何。名義上他不過是自己的管家，可是盛弦從來都非常尊重他。

雲昭的心卻瞬間沉落穀底。

這一刻，難過的想要掉眼淚。

有些事存在就是存在，有些芥不是說你不介意了，就真的可以徹底忘。

如今聽到他雲淡風輕地說起自己的父母在十幾年前過世的事，旁人也許真的聽不出什麽來，可是卻知道，他的心裏還是在意的。

或許，隔著這般的山長水闊，中間的努力也應該是自己去做，他已經為自己付出了太多不是嗎？

長長的睫垂落，並沒有再說什麽，隻是將頭靠在了他的肩上，兩人十指握，加重了幾分力道。

-

在醫院的的對街，雲昭就下了車，盛弦隻是對說，有什麽事就打電話給，然後就和司機離開了。

雲昭雖然早就知道，一定會有這樣的一天，讓親自麵對爸爸，可是等到了醫院的門口，卻還是有些膽怯。

爸爸不在的這段時間裏，發生了這麽多事。簡直難以想象一向要強的父親，知道了之後會是什麽態度。

過爸地我。這些年，來來去去的，都快要忘記家的意義是什麽了，就連一直都很寵的自己的母親都和自己疏遠了不，各種原因其實也明白。以前在阮家媽媽就很注重爸爸的看法，就算偶爾在自己的麵前幫著自己說話，但是有很多事還是爸爸說了算。

輕輕地歎了口氣，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了，什麽都不重要了，應該要麵對的，怎麽都逃不掉，那都是自己最親的親人，不可能忽視他們的存在。

沒想到剛走到病房門口，就見到了阮景，雲昭沒有停頓，推開門直接進了去，阮景跟其後。

病房裏的醫生還在忙碌，沒有見到阮母，護士說剛剛離開去買早餐了。雲昭深呼吸了一口，慢慢走向裏間病床。

浮生若夢，所有的一切開始於四年前的那一晚，之後的一切真的仿佛是夢，走到了今天的這一步，各種的艱辛，是誰都不能會的。

這幾步路走得異常艱難緩慢，直到看見蒼老而疲倦的父親：“爸爸⋯⋯”雲昭坐在床邊，握住阮柏宇的手，勉強讓自己出笑容。

病床上的阮柏宇緩緩睜開眼睛，卻在見到來人的時候，眼神一頓，繼而別開臉去，勉強將手從雲昭的掌心中出來，帶著病態的語氣卻異樣的固執，“你還來做什麽？”

原本竭力忍住的眼淚，此刻撲簌簌的掉落下來。

病房裏麵一時間安靜的隻有雲昭約約的泣聲，其實已經在極力地忍，可是心頭的委屈誰能知道？無聲地掉淚，兩個男人都沒有出聲說什麽。

沉默⋯⋯

“和我說說，這段時間，你都做了什麽？”不知道是不是不忍心看著兒這樣掉眼淚，原本冷漠的男人，忽然咳嗽了一陣，目卻著雲昭後的阮景。

雲昭的手一僵，有些慌的抬起頭：“爸爸，等你好了再說別的事。”

阮柏宇皺起眉頭，哼了一聲，良久，才對阮景說：“阮景，你來說。”

阮景躊躇了一會兒，看了看雲昭，又看了看自己的父親，最後還是走到阮柏宇的邊，省去了雲昭和盛弦之間的那些事，隻是說了說自己公司已經破產的事。

“阮雲昭，你過來。”或許是病後的阮柏宇思維還有些渙散，足足想了好久，他才一字一句的說。

雲昭屏住呼吸，走到阮景邊，低頭看著父親。

“阮景，扶我坐起來。”阮柏宇慢慢的說，一邊看著雲昭，“你大哥的公司為什麽會破產？你說，你這幾天都和誰在一起？你當年不要做醫生了，是因為誰，你如今在那個什麽廣告設計公司上班，又是因為誰？今天你給我一次說清楚吧，省的我到時候眼睛一閉就走了，卻還不知道，原來我阮柏宇的兒，一直在外麵給人家糟蹋！”

他的話說的這樣尖銳刻薄，雲昭的心像是被沾過鹽水的鞭子一鞭一鞭地打著，疼的呼吸都難過，下意識的後退一步，咬住了下，不說話。

“說啊！為什麽不說？你不是很能幹嗎！”阮柏宇重重的咳嗽了一陣，直直的看著兒，“你以為瞞著我和你媽就可以了嗎？你知道不知道，這四年你媽有好幾次舊病複發，你人在哪裏？因為那麽一個男人，你是連一顆心都不在我們這裏了，既然這樣你還姓阮做什麽？”

雲昭幾乎將自己的下咬出來。

沒有辦法解釋任何，就算不想承認，可是卻不得不承認，這幾年，的心思都在誰的上？和家的距離又有多的遙遠？一個掌拍不響，絕對不會否認自己沒有任何的責任。QdA7。

“爸，你先別激⋯⋯”阮景連忙半攔在雲昭和阮柏宇之間，示意雲昭先出去。

“爸爸，對不起，對不起。”雲昭喃喃地解釋，卻不知道盛怒之下的父親聽到了沒有。很想說“我沒辦法”，卻又忍住了不說——這句話會顯得自己太懦弱，太沒用，他的爸爸，怎麽會有這麽一個不爭氣的兒呢！而此刻，說對不起，沒有辦法又有什麽用？走進這個病房之前的心態不是這樣的，想要說的也不是這些話。

心頭瞬間繞過千萬縷。想起那個男人，想起他為自己掉眼淚的樣子，還想到自己肚子裏的孩子，想到了自己腦部的腫塊，想到了很多很多事。

人生，有誰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事？

可是阮雲昭，你現在最想說的難道隻是對不起嗎？

當然不是！

所以鼓起勇氣，道：“爸爸，希你能原諒我，可是我沒有辦法控製自己，不管以前發生過什麽事，不管你們是怎麽想的，我都會和他在一起！他是我的男人，我要和他在一⋯⋯”

“啪”一聲，雲昭的話還沒有說完，臉頰就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

阮柏宇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竟掙紮著坐了起來，一掌下去，重，狠，仿佛是帶著他此生最大的力氣。他一手指著兒，斷續說：“我告訴你，你這麽大逆不道的話說出來，就不是我阮柏宇的兒！你想要和那個男人在一起，可以，我說過，你不姓阮就可以了！你馬上給我滾！你滾！我們阮家現在沒落了，你靠著那個男人吧，錦玉食也不會著你！”

雲昭捂著沒有知覺的臉頰，呆呆看著父親，然後一偏頭，看到了阮景一臉複雜的表。

“你出去⋯⋯我，沒有這樣的，兒。”

阮柏宇緒激，心跳猛然加快了。

阮景連忙來了醫生，一把將雲昭拉到外邊，低聲說：“你先回去休息。我再和爸好好說一說。他⋯⋯不知道那時候的況。我會告訴他，那時候你是為了什麽才會那麽做的。”頓了頓，瞥見雲昭呆呆的目，他幾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最後還是說：“你放心，大哥這次不會欺騙你什麽，不管怎麽樣，我隻是不想你傷，你如果覺得這樣做就是對的，我也會幫你。”

其實雲昭此刻渾渾噩噩的，並沒有聽清阮景在說些什麽，眼前似乎也隻有他焦急地表，心底卻有些茫然的想：剛才那一掌打下來其實也不會覺得太痛，隻是有些麻麻的，這好像是爸爸第二次打，可是他剛才卻說，他不要了⋯⋯

於是順從的被帶進電梯，直到樓下，雲昭似乎回過神來，對阮景說：“你去陪著爸爸吧，我自己能走，如果爸爸有什麽事，你打電話給我。”

聲音異常的鎮定平靜，倒讓阮景覺得心底一寒。

“雲昭，你沒事吧？”

“我沒事。”雲昭微微仰起頭，蒼白的臉上，指印清晰。甚至還笑了笑：“又不是第一次被打，打得再兇都好，打不斷的是緣。”

說完，轉就走，卻不想在大門口迎麵到了剛剛買了早餐回來的阮母。

“囡囡⋯⋯”

雲昭連忙收起了眼底來不及藏的悲傷，下意識地手將長發遮擋了一下自己被打的臉頰，勉強出一微笑，“媽媽。”

“你怎麽就走了？我剛剛去買了早餐，你吃了嗎？上去和媽媽一起吃一點吧。”

阮母上前，剛剛拉起雲昭的手腕，正好門口一陣輕風拂過，雲昭臉頰的發頓時揚起來，那清晰的五指印目驚心，阮母驚了一下，瞪目結舌地看著，“囡囡，你的臉⋯⋯”

很快就想到了什麽，“是不是你爸爸他⋯⋯囡囡，媽媽對不起你⋯⋯”

雲昭心頭一酸，眼淚又要不控製地湧上來，連忙別開臉去，深深地呼吸，勉強控製了一點自己的緒，這才輕輕地搖頭，“媽媽，是我對不起你。爸爸說你最近不太好，對不起媽媽，我以後會多來陪你的。”

“囡囡，媽媽這些年和你聯係，因為媽媽不知道站在哪個立場好，媽媽知道你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你一直都是一個很要強的人，我知道你是一個好孩子，可是我不想給你力。”

阮母歎了一口氣，幽幽地說：“有哪個做父母的會不希自己的孩子好？我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怎麽會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可是我知道，如果我一直給你力，等於是讓你夾在我和你爸爸之間，你會更加難做，媽媽好幾次都忍著不給你打電話，不去看你。可是囡囡，我們到底是一家人，你想想以前好不好？不要再那麽倔強了，這個世界上什麽樣的人沒有？為什麽偏偏要去選一個你爸爸怎麽都不會接的人？”

“媽媽⋯⋯”

“你聽我說完，我還有一句話要告訴你，你爸爸這次的病，來勢洶洶，這些年一直鬱鬱寡歡有關係，還有，你大哥公司的事給了他一定的打擊，上次我們去新加坡，在飛機上到了A市的一個貴族，結果對方張口就說了你爸爸的事，還有你的盛弦的事，把你爸爸刺激的一到新加坡就一病不起⋯⋯”

走出醫院才發現，原本晴空萬裏的天氣，竟然下起了雨。

原來都已經到了深秋了，一下雨就讓人覺得格外冷蕭。

雲昭走在大街上，隻是覺到那冰冷的雨水匝匝的落在上，發間，上，卻不覺得涼。其實穿著一雙平底鞋，但是走下臺階的時候卻不小心還了一下，後來才發覺自己的一直在抖，從門口走出去，已經有車子等在哪路對麵，一看車牌就知道是盛弦的司機，也沒有多想什麽，走向那輛車。隻不過十多米的距離，竟走了整整十分鍾。

最後司機替拉開車門，雲昭禮貌的說了聲謝謝。

“阮小姐，回去嗎？”司機從後視鏡中看到的臉頰，目有些好奇。

胡應了一聲，並沒有掩飾什麽，隻是呆呆的坐著。

車子最後開到山頂的別墅的時候已經是下午，雲昭走進去，看到吳管家等在門邊，同樣是微微震驚的表。

想應該是自己臉上的掌印。不知道吳管家會怎麽想？可是他好像並不知道自己今天出去是去做什麽的，他會不會以為這一掌是盛弦打的？

其實反而是希管家是這樣誤會的，因為隻要一想到自己的父親對棄之如敝屣的樣子，的心尖就一陣一陣地犯疼，還有什麽比起自己做什麽事都不被至親認可的悲哀？

還說想要努力，可是這一步卻發現想要過去，比登天還難。

太又開始作疼，很悉的覺，知道自己的緒不太穩定，所以才會頭疼，下意識得手按著自己的太，輕輕地。

“阮小姐，你是頭疼嗎？”大概是盛弦吩咐過他，所以一見到雲昭太，吳管家也顧不上其他了，連忙上前急切地問：“我馬上幫你陳醫生過來⋯⋯”

“不用了。”雲昭用力地按了兩下，努力地調整好自己的緒，覺舒服了不，“我沒什麽事，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們誰都不要來打擾我。”

說完，轉就往樓梯口走，吳管家卻還是追了上去，猶豫了一下說：“那⋯⋯我幫阮小姐去找藥膏吧，用冰巾敷一敷會好一點，否則明天就腫了。”雲昭聽得出來，他的語氣之中帶著微微的歎息。

“不用了。”雲昭固執地搖頭，抬起腳步就往樓上走，“晚飯不用我了。”

吳管家看著消瘦的背影一步一步往樓梯口走上去，還是忍不住微微歎息了一陣，這才轉離開。

-

盛弦接到吳管家電話的時候，整個會議的氣氛正好是最嚴肅的時候，各個部門的主管都在匯報著手頭的數據，他一手漫不經心地敲著桌麵，一手托著額頭，整個人有些慵懶地靠在大班椅上，隻是那一雙深邃的黑眸卻是銳利無比。

手機就在這個時候一陣震。

正在說話的主管頓時頓了頓，盛弦挑了挑眉，瞥了一眼來電號碼，低聲吩咐李楊，會議暫停幾分鍾，然後拿著手機起出去接電話。

“什麽事？”

“阮小姐回來了。”吳管家覺得很有必要告訴他，因為已經整整一天，從回來之後就一直關在房間裏麵不出來，之前說不吃晚飯，還真的什麽都不肯吃，傭人有去敲過幾次門，裏麵都沒有任何的靜，他又不敢隨便開門進去，百般無奈之下隻能打電話給盛弦。

盛弦“嗯”了一聲，知道吳管家不會無緣無故給自己打電話，於是問：“出什麽事了？”

“爺，你今天⋯⋯沒有和阮小姐在一起嗎？”吳管家字斟句酌，說得婉轉，“我以為你上午和在一起，可是我看回來之後臉不太好，臉上還⋯⋯了傷。”

盛弦怔了怔，很快就想到了什麽，微微蹙起眉，聲音已經有些繃：“怎麽了？”

“從回來到現在，就一個人在房間裏麵，傭人去也沒有反應，飯也沒有吃，天都已經黑了，現在不好，我怕承不住。”

“開門進去，讓聽電話！”也麽天什。

吳管家馬上著鑰匙跑上了樓。

隔了許久，他約聽到吳管家的聲音在說：“阮小姐，爺的電話。”

然後便安靜下來，寂靜的電話著電波，他也能辨識出的呼吸聲。

“雲昭？”他名字。

沒有毫反應。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即使不說話，他也能從的呼吸之中到此刻的緒，他當然能夠猜到是因為什麽，“寶貝，跟我說說話，嗯？”

還是沒有任何的聲音。

這下他有些急切，暗暗地咒罵了幾句，開口的時候卻還是耐著子，又了一聲，“寶貝，出了什麽事⋯⋯”

“我想見你。”突然出聲，聲音卻像是大提琴陡然走了調，簡單的四個字，說出來的時候聲音還是嘎的，可是傳到了盛弦的耳中，他卻隻覺得著是世界上聽的話。

他能夠猜想得到，今天去醫院見那個男人會是一種怎麽樣的場麵。

其實上午的時候，他一直都很擔心，會一去不返。他不是不能夠了解，而他也不能像以前那樣，隻是強製地讓留在自己的邊，隻是沒有想到，去了，卻還是回來了，隻是了委屈，所以在這個時候想要見到自己⋯⋯

原來等了那麽久，還是可以等到在最心酸的時候想到那個可以依靠的人，是自己。

眼底瞬間閃過萬千種彩，他的心也了下來，“我馬上回來。”

雲昭掛了盛弦的電話，等吳管家出了房間，才拿出了自己的手機，纖細的手指最終還是按下了整整一個下午都讓猶豫不決的那一通電話。

電話很快就被接起，悉的男聲略略有些詫異，“雲昭？”

“是我。”

的聲音十分平靜，臉上的表也是，隻是那雙眺著落地窗的眼眸之中，卻染上了淡淡的哀傷，聽到自己的聲音，很輕地說：“幫我一個忙，向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