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養手冊》第36頁

顧宴容垂眸瞧見濡而憂郁的眉眼,居高臨下:“無礙。”

他沒有再分出半寸目去瞧那團乎乎依約冒著熱氣的人影,慢條斯理地下了閣樓,自去盥洗。

謝青綰冷在原地,怔怔了眼他的背影。

外頭雨勢驚人,宮侍傳了晚膳來時早已涼得徹,粥菜一并爛在琉璃制的皿里。

像攝政王一樣又悶又涼。

謝青綰郁郁寡歡地闔上食盒,吩咐素蕊將之盡數煨在爐上,丫鬟隨侍們的晚膳倘若有涼的,也盡數煨上去,騰熱了再用。

乏得沒甚麼胃口,早早服下今日最后一帖湯藥,便蜷回寢榻最里側睡的覺。

同時不忘細地分出楚河漢界來。

謝青綰夜里睡覺總抱些甚麼,才覺得暖和與踏實。

山澗氣深重,榻上每一層棉褥連同枕、衾被都被素蕊仔細烘烤過,待要安置時再從壁爐前收回來鋪好,溫暖干燥。

謝青綰斷了一些助眠用的沉香,本以為今夜大約需得醞釀許久的睡意。

可才沾上慣用的枕,渾倦意如汐驟漲,卷沉沉的海底。

顧宴容臂上刀口結了淡紅的痂,聽素蕊回稟說王妃未用晚膳時也淡無神

他先回了書房,將所查明的細節原委書就極長的一道文折,攤開靜靜候著墨跡干

閣樓上半盞昏燈未留,外頭山雨洶洶,暗得哪有星點亮。

顧宴容有條不紊地上了樓階,挲到未燃盡的一支壁燭,火折子點起燈芯。

他沒有再去點燈,只舉著那只火焰搖曳的孤燭,腳步輕緩。

楚河漢界的“界”上搭著顆腦袋,出半張清麗的側

寢房里沉檀減了半數有余,卻依舊好夢沉酣,呼吸平穩得不像話。

顧宴容舉著孤零零一盞昏燭,立在榻畔睥睨不語。

已隔了涇渭分明的一條楚河漢界,這位罪魁禍首非但沒給他留半點亮,如今還要明目張膽地越界。

顧宴容放下燈燭,長指拂開側臉上凌散落的長發,很是絕地抵著眉心,將這顆越界的腦袋推了回去。

謝青綰當即不滿地哼了聲,衾被下似乎抱著甚麼,在下頜間的里蹭了蹭。

寶貝得不得了。

哼過便乖巧陷進屬于自己的那顆枕里,模樣很好拿

顧宴容單膝撐上床榻,俯時有大片的影投落,將沉沉吞沒。

骨節分明的手不怎麼憐惜地撬開掖好的被角,剝至口,出一點純白的寢

懷里寶貝一樣抱著的什也出細絨的一角來。

哦,原是一只純白絨面、致圓滾的枕。

沒出息。

顧宴容在著嘟嘟囔囔要囈語些甚麼之前,很是識相地給重新掖好了被角。

上巳節當日,曼園設宴行袚禊之禮,亦即除惡之祭,要濯于水濱以除惡去垢。

攝政王作息嚴苛,一早便出了門。

謝青綰昨夜用了半數的沉香,晨起時似乎不那麼昏沉。

模糊間聽到他披下床,借著便是窸窣的束袖聲與匕首出竅的微響。

雨尚在淅淅瀝瀝地下,屋里線有些昏。

還沒睡飽,翻過再度埋進余溫尚存的衾被里。

晨起時天微明,謝青綰支坐起,睡眼惺忪間忽然瞥見床前矮幾上那支孤零零的細燭。

周遭還落著幾滴蠟淚。

昨夜安置時狀似無意地忘記了為攝政王留燈。

床前這支孤燭,來路不言而喻。

謝青綰愜意地抻了抻懶腰,打著呵欠披

袚禊之禮流傳至當朝,已由水畔沐浴簡化為濯手,只是仍舊遵循古制,唯男子可參禮。

眷們守在各宮,湯泉沐浴便是過節了。

謝青綰用罷早膳,歪在人榻上看素蕊忙前忙后地在壁爐上燙著酒。

鼻尖,吸一點醇厚而甘冽的酒香。

素蕊發覺看得迷,笑道:“燒酒祛寒,這紅泥爐里是專為眷備下的清酒,要嘗嘗麼?”

謝青綰聞言坐直了子,瞳仁里著亮,儼然一副很想嘗的模樣。

素蕊便盛來一小杯:“當心燙。”

被謝青綰雙手捧著輕抿了口,暖意直淌滿腹腔。

愜意地瞇了瞇眼睛。

素蕊還要收整昨夜睡過的床榻,囑咐道:“另一只泥爐是溫給攝政王的,酒太烈,王妃不可沾染。”

謝青綰乖覺點頭應下。

顧宴容自曼園散席歸返,還未進門,遠遠便嗅到醇厚的酒香。

三月三燙酒宴飲是舊俗,倒算不上奇怪。

堂,忽見矮榻上歪歪散散地倚著個,手捧一盞質地上乘細膩的青玉杯,黑眸潤亮。

似乎有些呆,凝神盯了許久才遲鈍道:“殿下?”

顧宴容面發冷,在距兩步之遙定定立住,緩緩擰起了眉。

他舉高臨下,又被一只瓷白秀麗的手勉強夠住廣袖,向下扯了扯。

顧宴容順著的力道俯下去,嗅到香間勾雜的酒氣。

算不得重,意外有些醉人。

似乎醉得更重一些,暈乎乎牽著人往略顯狹窄的人榻上拽了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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