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第114頁
阿檀不敢多做停留,站起來,依依不舍地看了安氏一眼。
安氏推了推阿檀:“趕去吧,娘在宮里很好,你不要擔心。”頓了一下,還是不放心,又補了一句,“你要記牢了,只要你有出息,娘就有好日子過,你可千萬要自己把握住了。”
阿檀沉默了一下,還是低低地應了一聲“是”,轉和尚宮姑姑走了。
又回到了瓊華閣中,這邊才一坐定,只聽得“咚”的一聲鼓響,如同巨雷震,把阿檀嚇了一跳。
鼓聲轟轟隆隆,越來越急。承臺前有寬闊平場,舞隊自兩側涌出,踏鼓而,在場中列隊陣,約百二十人,皆為強壯武士,持金戈、披戰甲,做弓戈舞,氣勢昂揚。
笙簫琴瑟、鐘罄琵琶,諸般樂皆鳴,高昂跌宕,又有數十壯漢子一字排開,在高臺上擂大鼓,鼓聲隆隆震天,驚十方宮城墻。
倏然,眾武士齊齊大喝,聲震云霄,隊形變幻,如浪洶涌,從中間破開,一道矯健的影躍場中央。
但見那人麒麟甲、饕餮盔,持銀龍槍,肩寬腰窄,長健,蒼勁如松,巋然如山,縱然是在一眾強壯武士的簇擁之中,亦顯得卓爾不群,華耀眼。
座中諸人被那氣勢所震懾,一時間停止了談,面面相覷,半晌,才有人遲疑地道:“那個……莫不是大將軍?”
這下連高宣帝也認出來了,他大笑著站了起來,興致地道:“居然是玄策,不意他今夜竟有如此雅興,親下場,實在難得,來、來,眾卿家隨朕一同觀賞,看看朕的大將軍是何等英姿颯爽。”
眾王公大臣笑而應諾,一起涌到臺邊,長了脖子觀看。就連瓊華閣中的人們也驚了,除了幾個年長穩重的娘娘,其他人紛紛湊了過去,挑起簾子,想要看個究竟,尤其是年輕的公主們,個個推搡著,興地漲紅了臉。
阿檀本來不好意思,還拘謹地坐在那里,太子妃回頭,對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更不好意思了。
頃刻,鼓樂聲大作,如雄鷹沖上九重天,如海浪拍碎千堆石,人心魄。
尚宮姑姑在后面用力推了阿檀一把,阿檀不由己地起踉蹌了兩步,終于忍不住,奔了過去,在欄桿邊,探頭向外看去。
下方所做乃“將軍破陣舞”,本為軍中將士歡慶勝利之舞,后傳宮廷,歷代樂師舞者多次修飾整編,遂此章。
高臺下俯,見場中如走馬、如奔狼,將士赳赳昂昂,長戈如林,旌旗陣,風過,松濤翻滾,俄而做魚麗狀、俄而做鵝鸛狀,變幻莫測,隊形箕張翼舒,錯回環,若軍馬列陣臨敵,氣勢雄厚。
此陣列中心,秦玄策持槍而起,騰挪移轉間,疾若風火,迅若奔雷,抑錯昂揚,長/槍越舞越急,漸一團銀,與皓月爭輝,銀中,依稀見他揮斥方遒、縱橫開闔,煞氣直沖斗霄。
倏然間,秦玄策一聲斷喝,槍尖指向前方,眾將士應聲而,齊齊大喝,轟然響徹全場。鼓聲愈急,眾將士以天、地、風、云四征環繞秦玄策,在他的率領之下左右為挾、往來刺擊,兵刃鳴,與鼓聲應和。
有歌者低聲唱合,詞曰“律辭元首,相將討叛臣。咸歌破陣樂,共賞太平人”。(注1)
臺上觀舞者心緒激,有人跟著唱道:“咸歌破陣樂,共賞太平人”,歌聲漸大,至于激揚,令人熱沸騰。
眾臣子舉杯而起,向高宣帝山呼:“天地有靈,佑我大周兵強馬盛、國泰民安、山河永固,陛下萬歲萬萬歲!”
瓊花閣中皆為深宮子,驟然見到這般雄渾激的場景,都覺得興莫名,那些年不知事的妃嬪們,用輕羅小扇遮著臉,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地竊竊私語著,時不時發出歡快的嬉笑聲。
阿檀全神貫注地觀看著,遠遠的,仿佛看到秦玄策的目轉了過來,在抬頭著,或許只是一種錯覺,在兵刃錯的寒中,他的眼神一閃而過,不自地捂著臉,害地笑了起來。
恍惚間,又記起了在涼州城的那一場生死相許,黃沙和鮮的覆蓋下,他溫的擁抱,模模糊糊地想著,無論將來如何,此時此刻已經足矣。
是夜的月格外盛大,如同這一場華宴,人間富麗萬端。
舞散后,秦玄策歸坐,神自若,冷峻如常。
高宣帝龍大悅,賜秦玄策一方翡翠螭龍鑲紅寶酒卮,眾人紛紛出言恭維,太子親自為秦玄策斟酒,與之對飲,一時間,君臣盡歡。
瓊華閣中的人們也各自坐下,其中有魯寧公主者,還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同樣是男人,我家里的那個和人家比起來,唉,算了,不說,不能比,不然我得氣死。”
云都公主促狹地指了指承臺那邊:“魯寧姐姐,你家駙馬還在那邊呢,說得小聲點兒,可別讓他聽見了。”
魯寧公主不在乎地道:“當著他面我都敢說呢,他還能不服氣嗎?”
看了家駙馬那邊一眼,突發奇想,笑地對云都公主道:“大將軍如此英武,令人欽佩,今晚父皇看過去也高興得很,云都,你何不過去敬大將軍一杯?”
幾個公主一起笑了起來,云都咬著,紅了臉,有些扭,端起了酒杯。
就在這時,承臺上過來一個前大太監,捧著金盤,盤上放置著那方賜的翡翠螭龍鑲紅寶酒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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