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第194頁
阿檀坐在驢車上,晃晃悠悠的,抬頭看了看天。
長風萬里,流云來去無痕跡,天那麼大,飛鳥掠過,消失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仿佛看不到盡頭。
既然如此,還是再逃一次吧,對自己這麼說著。
驢車走得慢吞吞的,好不容易挨到家,天已經黑了。
曹媼在家中心神不定的,為阿檀擔憂,念念也在鬧,“哼哼唧唧”地要找阿娘,想一會兒、哭一會兒,哭了一整天,眼睛都腫了,晚上也不肯去睡,可把曹媼心疼壞了。
就在鬧得沒辦法的時候,阿檀回來了。
念念尖一聲,撲過去,黏在阿檀的上,嚎啕大哭起來。
阿檀從府城回來,在驢車上顛簸一天,心事重重,只稍微用了點水,此時又又累,但一看見念念,就把所有的不適都忘了,急忙把兒抱起來,心肝兒的,千哄萬哄。
曹媼又驚又喜:“你可回來了,還好吧,他們沒有為難你吧?”
阿檀搖了搖頭:“阿娘,我要走了。”
曹媼愣了一下:“什麼?”
“我要走了。”阿檀一邊拍著念念的后背安,一邊慢慢地道,“這里,我呆不住了,那人……他脾氣不好,他大約不會放過我的,我不想跟他回去,我、我要走了。”
曹媼呆了半晌,混濁的眼淚滾了下來:“好、好,我知道了,可憐的孩子,你、你要走就走吧,阿娘沒用,也幫不了你了。”
曹媼知道阿檀曾經是京城大戶人家的奴婢,是私逃出來的,沒有路引、沒有戶籍,當時一路到松平縣來,是靠著大法明寺和尚的度牒,及至到了松平縣,因曹媼激阿檀,自告勇把留下,為此,曹媼去求了紀廣平,給阿檀在松平縣掛了個戶。
現如今,看這形,曹媼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阿檀原先的主人家,那大約就是大將軍的晉國公府了,逃奴若被主人抓拿住了,那下場大抵不是很好。
阿檀的眼淚也落了下來,縱然千萬般不舍,也實在沒有法子了。
念念不懂發生了什麼,看見娘和阿都哭了,更加惶恐起來,地揪住阿檀的領,躲在阿檀懷里,小小的子都開始發抖。
后面,還是曹媼穩得住,匆忙了淚,去替阿檀收拾行裝,絮絮叨叨地囑咐著:“你先出去,躲一陣子,我娘家是隔壁清溪縣的牛頭村,我有個姑表姐妹還住那邊,姓鄭,我給你拿個信,你去找,會收留你的,不用擔心。想來那樣的大人,也就一時興頭,他總不能老在州停留,說不得過幾天就走了,到時候你再回來,莫慌,老婆子我風浪見得多了,不算什麼。”
“阿娘。”阿檀紅著眼角,激地道,“您的大恩大德,我這一輩子都還不清了。”
“嗐,你這孩子。”曹媼嘆氣,“還不清就別還,一家人,和娘還生分什麼。”
了念念:“不然,你把念念先留下,我替你照顧著,他們再壞,也不至于為難一個這麼小的孩子吧。”
阿檀把念念抱得的,容,卻一臉堅定之:“不,我要帶著念念一起走,我在哪,念念就在哪里,我死都不會把孩子丟下的。”
念念驚慌不已,一把摟著阿檀的脖子,哭得眼淚鼻涕一起流:“念念很乖很乖,娘不要把念念扔下,念念要和娘在一起。”
這麼小的孩子,卻要擔驚怕,阿檀心疼得都要碎了,抱著念念親了又親,不住地哄:“知道了,娘在這里,娘會帶著念念寶寶,到哪里都會帶著你。”
曹媼沒法子,只好又替念念把行裝也收拾上了,小子、小兜兜、小枕頭、小勺子,零零總總的,加起來竟比阿娘的還多些,哦,還有的寶貝小鈴鐺。
滿滿地打了一個大包袱。
曹媼又擔心起來:“這麼老沉老沉的,你還帶著念念,我怕你提不,你稍等等,我去隔壁的張五叔,央他送你到牛頭村去。”
阿檀接過包袱:“不,不要再去驚旁人了,我得的,若不然……”
話才說到這里,突然聽到外面傳來一種奇怪的聲響,約約,轟轟隆隆,仿佛雷鳴一般,從遠漸漸地傳了過來。
阿檀收住了口,和曹媼不安地對視了一眼。
不知誰家的狗被驚了,大聲地吠了起來,在這寂寥的夜晚顯得格外驚心,但是,很快,這狗聲就被越來越近的馬蹄聲淹沒過去了。
是的,那是馬蹄聲,仿佛千軍萬馬疊踏而來,似千鈞雷、萬重浪,那樣的驚人的靜,使得地面都有了輕微的震。
阿檀的臉變得煞白,嚇得把念念都掉了下來。
念念“唧”的一聲,連哭泣都頓住了,抱了阿檀的大。
曹媼不知所措,在屋子里急得團團轉:“這、這可怎麼辦才好?來不及了……”
話音未落,只聽得外頭轟然一聲巨響,“嘩啦啦”的,好似地裂一般,破舊的小屋子跟著抖了兩下。
阿檀心中有了不妙的預,抓著念念的手,戰戰兢兢地推門出去。
曹媼家院子的圍墻被人生生地推倒踏平了,黑的玄甲軍騎兵簇擁在周圍,一眼去,鐵馬臨陣,長戈如林,整條街道圍得滿滿的,人翅難飛。
暗夜里,無數火把照亮著這里,火躍,撕開夜,金戈鐵馬的煞氣穿晚間的薄霧,刺人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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