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第214頁
這是茂城驛站的驛司,他打年輕起就在那家驛站做事,見過無數南來北往的旅人,如今年近花甲,腦子還是很清晰的,何況,當年那樁事又不同尋常,他印象格外深刻一些。
秦玄策親自到大理寺翻閱了武安侯一案的卷宗,查詢到當年傅夫人出事之所乃是茂城驛站,當即命人連夜奔赴茂城,將驛司帶了過來。
如今,人就在面前,秦玄策也不贅言,直接道:“你把當年傅夫人的事,從頭到尾、詳詳細細和我說一遍。”
“是。”驛司知道,既然這位大人專門遣人將自己尋來,必然事關重大,他不敢怠慢,一邊努力回憶著,一邊慢慢地說著。
“當年,那位杜大人帶著傅夫人投宿驛站,傅夫人雖被羈押,卻頗禮遇,邊還帶著一個伺候的婆子,只因那時已經懷胎將近十月,子有些不好,杜大人不敢大意,就在我們驛站住了下來。”
“過了兩天,又有差押解犯婦上京,湊巧的是,那犯婦安氏同樣懷胎待產,傅夫人心善,求了差,讓安氏多住兩天歇一歇,安氏激不盡,兩個婦人時常在一起說話。”
“小人記得,那天是上巳節,安氏大早上突然發,還是傅夫人了的婆子過去接生,安氏生得艱難,驛站沒什麼人手,后來傅夫人自己也過去幫忙,安氏生了一個兒,當時小人還替煮了紅蛋。”
后面的話,驛司說得就有些簡單了,或許是想起了當日的形,有些不忍:“大約是白天勞,了胎氣,到了當天晚上,傅夫人自己臨盆,卻比安氏還艱難,久久不下,最后竟崩而死……”
“傅夫人死后,的兒呢?”秦玄策打斷了驛司的話。
“對,傅夫人也生了兒。”驛司點頭道,“那孩子生下來就沒了母親,十分可憐,哭鬧不休,安氏為報答傅夫人,將這孩兒抱了過去,和自己的兒一起哺。”
“安氏將兩個孩子抱在一起喂養,可有其他人看著?”秦玄策再一次打斷了驛司的話。
“啊?”驛司有些茫然,搖頭道,“并不曾有什麼人看著,傅夫人過,杜大人嚇跑了,傅家的婆子大哭,還是我們幾個驛夫看著可憐,湊錢給傅夫人買了棺木殮,當時一團糟糟的,哪有什麼人看著那兩個孩子,安氏也只是喂了兩天,就把孩子還給傅家的婆子了。”
秦玄策沉了一下,又問道:“傅家的親眷是什麼時候趕到的?他們可曾與那安氏打過照面?”
驛司想了一下,回道:“傅夫人的兄長三日后趕到,跟著,傅家的叔伯也到了,而安氏是在前一天走的,兩方人馬并未曾面。”
秦玄策面冷肅,近乎嚴厲:“我再問你一遍,你可看得清楚,方才那姑娘,當真與傅夫人生得一般模樣?”
驛司訕訕地笑了一下:“不瞞大人說,傅夫人實在太過貌,所謂傾國傾城,不過如是,小人是個俗人,哪怕只看上一眼,也會記住一輩子,不可能忘的。”
“好。”秦玄策面沉如水,他命人取了三十兩金錠出來賞給驛司,“這是給你報酬,眼下,我還要你去做一件事。”
驛司這麼多年的俸祿加起來也抵不過這三十兩金錠,他眉開眼笑,點頭哈腰:“但憑大人差遣。”
秦玄策喚來了玄甲軍中心腹部將,指著驛司道:“你領一隊人馬,帶著此人,趕往渭州,面見武安侯,記得,即可出發,日夜兼程,不可拖延。”
部將當即抱拳:“是。”
秦玄策又對驛司道:“你,去見武安侯,記得,把你對我說過的話、以及你今天所見到的人,再對武安侯說一遍,不要瞞、不要,照實直說即可。”
他說得十分慎重,威迫面而來,令人戰栗。
驛司怵然躬應諾:“是。”
秦玄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往后一靠,突然又意興闌珊起來,眉目間帶了一點躊躇的神,沉默了半晌,還是抬了抬手:“好了,去吧。”
春到了未梢,快要夏,天氣熱了起來,蟲子蟄伏在草叢里,不知疲倦地啼鳴著,唧唧啁啁,好像不停地說著什麼,人煩躁,到了這天晚上,伴著一聲悶雷,天空下起了雨。
安氏趕闔上了窗子。
枝條被風搖晃著,一下一下打著窗子,發出“叭嗒叭嗒”的聲響,窗格子搖晃著,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還有雨水從屋頂的隙進來,落在地上,發出“嘀嘀噠噠”的聲響,這一切,都安氏心煩意。
早些時候,托著兒阿檀的福,掖庭令百般照顧安氏,給安置了寬敞舒適的殿宇居住,后來,阿檀居然背著大將軍私自潛逃,大將軍雖然沒有怪罪下來,掖庭令已經見風使舵,又把安氏打發到一間破舊不堪屋子里,四面風,夏天熱,冬天冷,逢到雨天還會水。
安氏苦不堪言,每每到這時候,心里不埋怨起兒來,好端端的日子不過,怎麼就做出那種匪夷所思的事來,拖累著母親也不得安生,真是個不省心的孩子。
心里一面嘀咕著,一面上了床。
被褥里的棉絮都是陳舊的,下了雨,變得又重又,安氏這一夜睡得格外不舒服,在床上翻了很久才睡著。
……
夜里了夢,有點兒怪異,約約的,好像有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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