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面對對方的問題，時安並沒有回答。

厚厚的毯幾乎將年整個包裹起來，只出一顆茸茸的腦袋，杯中白的霧氣緩緩而上，將他的臉上蒸出了一層薄紅。

他呆呆地仰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時則淳強住怒氣，勉強勾起一個難看的笑容，一字一頓說道：

“時安，穆長在和你說話，聽到沒有？”

“……啊？”時安還沒回神，他下意識地扭頭看向時則淳，發出一個茫然的單音。

時則淳：“……”

這個兔崽子本沒有聽他說話！！

時則淳氣得青筋狂跳，只是礙著穆珩還在，強忍著沒有發作。

穆珩很顯然並不介意對方的走神。

他垂下眼。

銀白的睫下，眼眸如同刀刃鋼藍的刀鋒，反著天際渺遠而孤冷的銀輝，帶著一沉沉的探究，正定定地看了過來。

在注視了時安幾秒之後，穆珩收回視線，看向溫瑤。

“檢測做了嗎？”他不不慢地問。

“……這！”溫瑤一怔：“這個，還，還沒有。”

有的魔能夠模擬出人類的外表甚至聲音，或者在人中寄生，所以在理論上，和魔有過切接過的人都要進行檢測以確保安全。

但是這種魔實在極其稀，幾乎沒有案例，所以人們已經漸漸忽視了這個程序的存在。

“需要我現在向上面申請嗎？”溫瑤張起來，問：“儀應該很快就能送來。”

穆珩：“不用。”

說著，他上前一步，垂眸看向時安：

“手給我。”

——那片會的亮閃閃這麼說道。

於是時安呆呆地把手了過去。

穆珩順勢捉住了他纖細伶仃的手腕。

他戴著漆黑的戰手套，冰冷的皮革質地糙，刮在皮有種怪異的疼痛。

時安一驚。

他反地往回，但是卻在半途被牢牢截住。

接著，只聽“咔噠”一聲響，一個不大的銀環套上了他的手腕。

時安這纔回過神來。

他後知後覺地低下頭，視線落在了銀環之上。

銀環套在勻停細潤的腕骨之上，被雪白的襯的輝熠熠。

銀環上的紋路在變換，在燈下看上去漂亮極了。

時安眼前一亮。

很快，紋路不再變換。

上面的圖案停留在某個形態之上。

穆珩皺起眉頭，一雙銀藍的眼眸藏在長長的白睫之下，視線定定的落在銀質手環的表面，似乎顯得有些費解。

時安也同樣注視著手環，眨眨眼。

嗯……看不懂。

氣氛凝滯沉重，時間的流彷彿都因此減緩。

終於，穆珩擡起眼睫，深深地看了時安一眼，說：

“可以了。”

他在銀質的手環表面輕輕一按，又是“咔噠”一聲，手環打開了。

溫瑤提起的心緩緩地放了下來，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

——這還是第一次見到穆珩使用那個手環，這彷彿一個危險的信號，還好一切並沒有異常。

時安用視線追逐著手環的去向，依依不捨地開口：“你要把它拿走了？”

穆珩一頓。

他看著面前年臉上明晃晃的失之，緩緩問：“不然呢？”

時安落寞道：“不給我了嗎？”

“你說什麼呢？”時則淳的臉變了，眼珠裡好像要飛出眼刀，但還是被迫耐著子，咬牙切齒地說道：

“這種檢測手環造價高昂，只有數魔管理局的高層纔會有，怎麼可能會隨便送人？”

時安：“……哦。”

他擡眼看著面前的男人。

穆珩從剛纔就沉默不語，帶著種若有所思的審視著他。

銀藍的沉澱在眼底，在燦然純粹的華麗之外，還有種冰雪版的銳利冷冽，剛纔看上去亮瑩瑩的手環在對方的手中，居然生生失幾分。

時安想了想，問：“那你呢？也很貴嗎？”

他的話剛出，所有人都倒一口涼氣。

時則淳：“……”

草。

他差點眼睛一閉，整個人背過氣去。

“你想買我？”

穆珩忽視了衆人，徑直向著他旁的年看去。

站在一旁的溫瑤表驚恐，神恍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時安：“其實……”

只要頭髮也行——

時則淳氣急敗壞地上前一步，略帶慌地向著穆珩解釋道：

“這……這，您不要當真，這孩子剛剛離危險，腦子還不太清醒……”

這時，老管家也從極度震驚的狀態中緩過神來，他老臉煞白，猛地擡手將時安上披著的毯子扯起來，正好捂住了時安的臉。

眼前一片漆黑的時安：“……”

他茫然地注視著擋在面前的毯子，陷了深深的疑之中——這是怎麼了？

時則淳臉上出一笑：

“這個……抱歉……”

正在這時，一個進行現場檢測的人員跑來向穆珩報告，他低低地說了幾句，然後爲穆珩遞過來一份材料。

穆珩接過材料，隨便翻了兩下。

他扭過頭，最後深深地看向渾上下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年，然後擡眸掃了眼時則淳，淡淡地打斷了對方的語無倫次，

“不必在意。”

說畢，他合上材料，轉向著宴會廳走去。

*

一路上，時安心不在焉地聽著管家苦口婆心的嘮叨和叮囑。

他完全不明白自己錯在哪裡。

難道現在的人類都不喜歡錢了嗎！明明幾萬年前他們還是很著迷的。

如果不是時安現在還沒有找回自己的和力量，他哪裡還用得著買，直接搶回去就是了！

在終於把對方敷衍過去之後，時安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房門關上，將走廊的燈隔絕在外。

接下來，時安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的倒退幾步——

衝刺！

嘩啦！

他撲上了牀，幸福的滾了滾。

牀上原本應該是寢的地方被堆滿了亮閃閃的金銀，有大有小，還有被從傢俱牆壁上掰下來的飾品。

它們堆在牀上，撞出叮叮噹噹的清脆聲響。

時安滿足地瞇起眼，把團了進去。

這些都是他在爲“時安”這個人類之後，在這個別墅裡一點點地收集起來的，花了很久才終於勉強做一個可以眠的牀鋪。

可惜的是，現在這人類的軀實在是太過慣脆弱，時安又不能時時刻刻保持著魔力放出的方式，所以經常一覺起來，上都是被硌出來的紅痕。

時安埋在自己的財寶堆裡滾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想起來自己的目的。

他坐起來，從口袋裡將那隻人臉蟲掏了出來。

時安了蟲子的肚子。

它的一條細蹬了下，但還是保持著仰面朝天的姿勢，裝死裝的十分認真。

一簇龍焰在時安的指尖騰起。

“……！！！”蟲子不再裝死，它猛地蹦了起來，發出吱吱吱的慘。

時安和善一笑，低頭湊近：“醒啦？”

魔蟲：“……”

啊啊啊啊啊啊你不要過來啊！！

*

魔管理局位於上城區中央，一棟高大而肅穆的灰大樓。

穆珩剛一走進大樓，只見一個穿白大褂的研究人員就氣吁吁地跑了過來：

“穆長……”

穆珩扭頭看了過去，沉靜的眼中倒映著對方慌張的神，似乎在無聲的質詢。

對方了口氣：“卓先生代我，等您一回來就喊您過去，說，說是有非常重要的事……”

穆珩若有所思，他點了下頭，然後轉向著研究的方向走去。

卓浮已經等在那裡了。

他是研究所的負責人，平日裡負責研究魔的弱點，監控魔的向以及不尋常的魔力波。

此刻，他那張玩世不恭的臉繃著，但是雙眼明亮的驚人，幾乎有些躍躍試。

“前一段時間檢測到的魔力波的分析結果剛剛出來。”卓浮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

“——有可能，有可能是幻想種。”

穆珩一怔。

幻想種，曾經位於所有魔的頂端。

它們強大而可怖，擁有超越人類的智慧和壽命，曾經統治了整個大陸。

——而它們現在已經銷聲匿跡超過萬年了。

雖然時不時會有幻想種即將現世的傳聞出現，但都傳聞不過只是傳聞，沒人真的見過那些只存在於傳說中的幻想種。

而卓浮正是幻想種研究的忠實。

他突然湊近，神兮兮地說：“說不定會是龍呢。”

穆珩的驟然擡眸看了過去。

銀藍的眼眸呈現出一種鋼鐵般的灰，暗的火在冰層下無聲燃燒，著種異樣的專注：

“嗯？”

卓浮渾一抖，舉起雙手做投降狀：

“你別這麼看我，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啦……”

“數據只是可能而已，別說龍這種遠古傳說級別的幻想種了，或許本沒有什麼，只是需要通知你一聲而已。”

卓浮衝著穆珩眼：“不過如果真的出現也沒關係，畢竟不是有你在嘛。”

——穆珩，當今人類最強能力者，最年輕的魔管理局長。

同時也是僅存的高貴屠龍者脈。

眼看面前男人的表沉了下來，卓浮乾咳一聲，強行轉移話題，試圖緩和一下氣氛：

“對了，那個……我聽說你去理上城區的任務去了？怎麼樣？有人員傷亡嗎？”

穆珩沉沉地看了他一眼。

終於，在卓浮額前冒汗之前，他終於大發慈悲地開口道：“沒有。”

“魔樣本呢？”卓浮自然而然的問道：“送去實驗室了嗎？”

穆珩眼眸微瞇，瞳眸閃爍著金屬般的鋼藍，他說：“逃了。”

卓浮一驚：“居然能有魔從你的眼皮底下逃走？”

穆珩掀起眼皮掃了對方一眼，懶得搭話。

卓浮清了清嗓子，繼續問：“殘留魔力檢測結果出來了嗎？”

穆珩：“沒有。”

他頓了頓，說：“不過，我判斷是深淵種。”

深淵種？！

卓浮大吃一驚。

他倒是沒想過要質疑穆珩的判斷，這個人在魔力探測這方面，迄今爲止從未出過錯。

穆珩瞇起雙眼：“最近深淵種出現的次數太過頻繁了。”

他掃了眼卓浮，用指尖輕輕地敲了下桌面：“先把你虛無縹緲的幻想種放到一邊，深淵的向更急。”

卓浮嘟囔著“幻想種纔不虛無縹緲呢”之類的話，不不願地轉過去，準備投到穆沉代的研究中去。

但是還沒有走出去幾步，就被穆珩住了：

“等等。”

卓浮疑地扭回頭：“怎麼？”

穆珩眉頭微皺，許久之後，他問道：“你設計的那那款便攜式人檢測儀，確定沒有問題嗎？”

卓浮大侮辱，眉頭高高揚起：“你說什麼？怎麼可能！那可是我的心之一！絕對不可能出錯！”

穆珩點點頭：“知道了。”

說完，他轉向外走去。

卓浮意識到不對勁，揚聲喊道：“怎麼了？你遇到什麼事了？”

穆珩沒有回答，筆直地向外走去。

他眼眸微垂，銀白的長睫在眼底印下淺淺的影，越發顯得眸莫測，生人莫近。

——沒什麼。

只是……他的直覺似乎第一次出現了差錯。

*

魔蟲瑟瑟發抖地在角落，驚恐地著眼前的“人類”。

他看上去和普通人類一般無二，同樣有四肢軀幹和一顆腦袋，上的氣味也完完全全是人類沒錯，但是……

它的視線挪到了時安指尖的火苗上。

赤的火焰在黑暗中無聲地騰躍燃燒著，僅僅是注視著，都能到那從中逸散出來的可怖高溫和灼燒萬般濃重的迫。

只是一眼，它就忍不住抖了起來。

即使非常確信自己的甲殼能夠抵任何人類大部分的攻擊，但是本能升起的畏懼卻在囂著——會被燒死的，絕對會被燒死的！

然而，這一簇散發出危險氣息的火苗，卻被眼前這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年把玩著。

它在時安的指尖被圓扁，溫馴順的彷彿只是一團會發的小球。

“你……你究竟是什麼東西？”人臉蟲蜷起來，戰戰兢兢的問。

時安眨眨眼。

正在這時，風起雲，銀白的月從窗口掠過，倏忽間照亮了房間。

掠過年的臉，墜猩紅的豎瞳之中，顯得殘酷而怪異，他擡起手，指尖覆蓋上了一層堅銳利的鱗片，反出冰冷的金屬澤。

時安笑了下，說：“龍。”

魔蟲：“……”

它呆呆傻傻地注視著眼前人類猩紅的豎瞳，鋒利漆黑的鱗爪。

——接著，它六條一蹬，再次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