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青回家的那個下午，梁芝華意外撞掉那封牛皮紙袋，文件像雪片出來。等看清時，終於會到什麼是被打了一悶，正是被子打醒的人，是那個從夢摔進萬丈深淵的人。

梁芝華並不擅長比喻，可回想這一段時，總覺得應該把28年人生，比作一被拉扯的彈力帶。的人生並非始終在繃的時刻，但20歲以後，這彈力帶一頭被父母拉著，一頭被嚴丁青拉著，幾乎要拽斷了。

中秋節後進組的一個星期裡，也許是罕有的憤怒，令彈力帶兩頭的人錯愕，一時忘了用力拽，給了七天松弛的時。

專注於劇組的事，每天睜眼和眠時，都能看見星星，以及陪在側的程濡洱。飾演的角很喜歡，是一個年代戲裡的昆曲旦角，很顯然因為的出，才被導演挑中。

投角好像在扮演自己，因為角做的、唱的都太悉，會讓想起唐鶯，想起唐鶯授課時的聲音，想起唐鶯常做的霜糖餅乾，想起發現父親出軌那一年，鑽進唐鶯懷裡哭泣，脊背上是輕拍的手。

梁芝華很高興，有機會再回到和唐鶯有關的事業裡。

片場預留著一把椅子，都知道是屬於蔚海程總的，他不會一直坐在那裡，但幾乎每天都來坐一坐。人們都堅信他為了看許婭蘅而來，盡管他坐著的時候，大部分不是許婭蘅的戲。

很多次“哢”聲後，梁芝華離表演狀態，倦怠地站著，等待化妝師上來補妝，或者燈師調整落在臉上的影。的眼睛會垂下去，隔著機錯綜複雜的線，與坐在遠的程濡洱遙遙對視，心裡像進一塊甜油，被溫化開，連呼吸都是甜的。

有時拍攝結束，習慣看過去，椅子是空的，許婭蘅準備上場，與肩而過，會停下來拉住的手說：“芝華姐，你去我的休息室歇歇吧，我那兒安靜。”

事實上許婭蘅不算當紅，能有獨立的休息室，純靠蔚海的鈔能力。只是沒有人注意到，每一次許婭蘅休息室的大門，都先被梁芝華推開。

如果程濡洱在休息室，那麼他大概正在回電話，或者參與視頻會議，是梁芝華極見到的正經模樣。在這種時候，他才回歸遇見梁芝華以前的樣子，經常只是聽，卻很說話，一雙眼睛看不出喜惡。

等到他真的要說話時，聽著的人會打心底覺得，倒不如忍沉默的凌遲，因為程濡洱一貫是冷言冷語。

“重做，太差了。”

“這個方案沒有意義，你自己覺不到嗎？”

“我不建議你繼續說，浪費時間。”

聽見開門聲，他會扭頭看，眼裡那層冰倏然化開，把梁芝華抱進懷裡，落下一個無聲的吻。電話也好會議也罷，原本的進程會按下加速鍵，以便他出更多時間，哪怕只是幫一酸疼的肩頸。

當梁芝華懷疑，和程濡洱的關系，是被捆綁時，程濡洱給了不一樣的答案。

拍攝第一天收工後，程濡洱抱著在床上，吻卸過妝後顯得格外清純的臉，手在迷的深吻裡探下去，出滿掌心暗紅。

梁芝華不記日子，看見他手裡突兀的紅，磕磕想起，“我、我來月經了。”

床墊輕微聳，程濡洱翻下去，扯了一團紙手往外走。

原以為他要離開，沒想到他開門時囑咐了一句：“別太快睡著，等會兒給我開門。”

十幾分鍾後，他拎了兩袋鼓鼓囊囊的東西上來，打開一看全是生理期用的東西，衛生巾、棉條、止痛藥……

雖然這樣說顯得很矯，連父親都沒替梁芝華買過衛生巾，年輕的男孩們還在搜索什麼是“月經恥”時，程濡洱面不改地買來一大堆。梁芝華頓時想到，如果談，他會是一個非常優秀的伴。

後來的幾個夜晚，他僅僅抱著睡，知道每天拍攝累得席不暇暖，哪怕整晚都有一的棒硌著後腰，到濃時也只是吻得用力些，親吻的時間長到牙齒都抖。

怪他實在做得太好，讓梁芝華有正在熱的錯覺。

大部分時候，梁芝華臉上化著戲曲妝，誇張的紅圍住的眼睛，像兩縷火舌往左右燎，眼線化得吊起，一雙眸子在柳葉般的眼眶裡轉，越濃墨重彩，的眼睛就越熠熠生輝。

“其實你更喜歡昆曲。”程濡洱看著寶石般的眼睛，“你現在在發。”

梁芝華知道心裡更喜歡昆曲，可的生活令不開力，分一點余熱給真正熱的。也許幾年後有機會再回劇場，但新人一茬茬冒出頭，沒有哪個劇團會等三五年。

隔了一天，程濡洱竟然弄來一個相機，擺在三腳架上，坐在休息室裡等。

“我問了許婭蘅，說你今天的戲妝最隆重，所以我們可以今天錄一段。”他把手機遞過去，屏幕裡是一則招募啟事，蘭日劇院的年度昆曲大戲《長生殿》，正在招募主演。

一小行備注有寫：“報名時附上一則唱段視頻，會比較加分。”

相機開始閃紅燈，是暗冒起的星火。程濡洱坐在相機後，狎昵地說：“唱一段吧，楊貴妃。”

他用劇目裡的角稱呼梁芝華，聽得心虛又高興，了說：“可我還沒開嗓啊。”

“現在開，時間還早。”程濡洱悄悄按下錄製鍵，沒有提醒。

面對著休息室的推拉窗戶，下午的斜照進來，跳上程濡洱的肩膀，再一躍落到臉上。連也這麼配合，梁芝華舍不得浪費，閉著眼開嗓，唱了三小句，太久沒工作的嗓子劈得七彎八拐，陡然聽見相機“滴滴”，是錄製結束的標志。

梁芝華憤地睜開眼，看見程濡洱聚滿壞笑的眼睛，撿起手邊的抱枕輕飄飄砸過去。

“程濡洱！”豁然喊出口，嗓子徹底開了。

抱枕有氣無力撞到他小，悶不吭聲地，程濡洱笑意更濃，“放心，我自己留著看，不會讓你出醜。”

唱段錄了三遍，梁芝華滿意了，挨著程濡洱肩頭坐下，看他導出視頻、編輯郵件，練得不像養尊優的企二代。

“你怎麼連書的活兒也會？”盯著屏幕讚歎。

“這是在誇人嗎？”程濡洱眉頭一跳，說得輕描淡寫，“小時候知識學得比較雜。”

寄托重回舞臺希的郵件寄出去，梁芝華看著“已送達”三個字失神，不是第一次燃起重回舞臺的衝，但卻是第一次被人結結實實推了一把。

程濡洱就像天神派下來幫的人，某個手眼通天的神仙，不經意看見人間這個可憐的孩，隨手灑下一點甜頭，讓貧瘠的日子裡出新綠。

比如，讓鼓起勇氣嘗試重回舞臺。

再比如，讓有了能說上話的新朋友。

許婭蘅原本拘謹，待在休息室的時間很短，更不敢隨便話。有一次程濡洱握著手機出去，許婭蘅瞬間放松，助理恰好送進來兩盒減脂餐，梁芝華打開後準備凱撒醬，被許婭蘅製止。

“芝華姐，你吃這個醬還怎麼減脂呀！”瞪著眼睛，很怒其不爭，“那不是白吃草罪了嗎。”

程濡洱再進來時，房裡兩個孩聊著化妝師的水平，梁芝華說得不多，但完全沉迷於閑適的氛圍，左邊沙發一沉，才發覺程濡洱坐回來攬著的腰。

與人談天侃地的覺，梁芝華睽違已久，許婭蘅其實話多得有些吵，但梁芝華喜歡這種熱鬧。

正式殺青那天，片場的燈乍然熄滅，副導演推著點好蠟燭的蛋糕，送到怔愣的梁芝華面前，躍的燭映在亮瑩瑩的眼睛，所有人開始齊唱生日快樂歌。許婭蘅抱著的腰，衝邀功似的，“怎麼樣，是我一手安排的。雖然你明天才生日，但今天殺青提前過，也熱鬧嘛。”

吹完蠟燭，的手機蹦出一條信息，程濡洱發來的：“明天才是你真正的生日，今天我不跟他們搶，玩得開心。”

程濡洱就像做了很久的打算，專程來到邊。的日子裡，很久沒有這樣的儀式了，若不是天神垂憐，還能是因為什麼？

那一刻很開心，幾個小時後幡然醒悟，不該放任自己那麼開心，被命運聽到並打碎了的笑。

松弛的七天時，像穿越到平行世界，經歷一段與同名同姓但截然不同的人生，每一幀閃回都灑著。

幸福得忘乎所以，直到那封牛皮紙袋跌出來。

[題外話]

1，這是一章芝華主觀視角的閃回，敘事時間線可能有點碎，但是是我喜歡的敘事風格，所以在這裡用一次，大家看著不適應也沒關系哈，後面不常有這種敘事方式。

2，全文進度過了一大半，節小高要來了，這次矛盾衝突之後，會有一段以前時間線的細致描寫，我個人覺得很有必要。但如果你更傾向於男主目前的時間線劇，可能會覺得有點冗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