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星眠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唐黎看的眼神怪怪的。

“你有事嗎？”問。

唐黎頭搖得像撥浪鼓：“沒有沒有。”

過了一會兒，唐黎問：“要不要我去接夏小姐過來陪陪您啊？”

夏星眠疑：“接過來干嘛？”

唐黎：“看您最近總是一個人發呆。”

夏星眠：“跟又沒有關系。”

唐黎聳肩：“那就不接唄。”一臉‘我懂我懂您真是口是心非’的樣子。

“對了，”夏星眠專注于手頭工作,沒太留意唐黎的表,“錢一直都有給打吧？”

唐黎使勁點頭。

夏星眠：“那就好。”

簽完手里最后一份文件,夏星眠看了眼日歷，說：“爸爸的忌日好像快到了。”

“啊？”唐黎抓了抓腦袋,“我怎麼記得,您的父親好像還……健在？”

夏星眠恍然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干咳一聲,放下筆,“我是說，夏星眠爸爸的忌日快到了。”

唐黎很有眼地馬上說我去把您那天的行程空出來。

夏星眠點點頭,又問：“姐姐最近在做什麼？”

唐黎：“一直在上班，忙得不得了。自己主和趙雯小姐要求加班來著。”

夏星眠：“為了攢錢嗎？”

唐黎：“應該是吧。”

陶野攢錢,無非就是為了能夠盡快開一間咖啡店,雇傭年輕的自己，給一個穩定的未來。

那年輕的自己這時候在干什麼呢？

夏星眠回想了半晌,想起來了。

年輕的，現在也在悄悄地盡多地找兼職,鋼琴家教，洗碗端盤子。

這個時候的已經自顧自地把陶野納了接下來的人生計劃中。也在努力攢錢，為的是日后能給陶野一個穩定的許諾。

想給未來，想給承諾。

原來那些時里,的辛苦,從來都不孤獨。

夏星眠頷著下,忍不住低聲笑起來。

唐黎小心開口：“陸總您還好吧？”

夏星眠斂起表，嚴肅道：“姐姐忙這樣，你也不早告訴我。”

唐黎：“啊……抱歉……”

“買下一天的時間，讓一會兒去我公寓。”

“好，您還有什麼安排？”

“等下了班，你再去超市買些皮蛋和瘦里脊，我要給做飯吃。”

“好嘞！”

夏星眠在這種時候尤其能到的錢真的沒白賺。過去幾年斗出的事業和財力，就是可以在陶野繁忙的時候買下的時間，讓能心安理得地休息。

看來我賺的錢終究還是要花給的。

這麼一想，夏星眠到無比滿足。

回了公寓，知道陶野干凈，先把家里的地方收拾好，又去廚房把碗碟重新洗一遍。

沒多久，唐黎就帶著陶野過來了。

“姐姐！”

夏星眠用掛在水池邊的手布干手背上的水，走過去拎過唐黎手里采購好的菜籃，很高興地請陶野進來。

“你先在沙發上坐一下，晚飯還沒吃吧？我很快就做好。”

陶野坐下，輕笑著說：“看不出，您這樣的大忙人還會做飯。”

夏星眠盯著陶野，意有所指：“之前有人做給我吃的時候，確實還不會。不過后來一個人在國外，沒人照顧了，只能自己學著做給自己吃。”

陶野點點頭，“這樣啊。”

夏星眠知道陶野只是在客套，不會對自己的回答做過多回應。也不在意，繼續去廚房忙了。

煮好粥，便端過來給陶野，細心地在旁邊放上一碟小咸菜和一杯花茶。

“還有點燙呢，吃的時候小心一點。”

遞上湯匙。

陶野接過去，很給面子地舀起小半勺，吹涼了放口中。

夏星眠期待地看著，“這是我第一次做給別人吃，之前都是自己吃。不過自己吃自己做的飯，評價難免不客觀。怎麼樣？你覺得好吃嗎？”

陶野點頭，“還不錯。”

夏星眠：“真的？”

陶野又吃了一口，“嗯。”

夏星眠曲起膝蓋，在沙發邊的地板上慢慢地坐下，仰頭看著坐在沙發邊沿的陶野，淺淺笑著，閑話家常的隨意語氣。

“以前有個人，說在做粥的時候會想我。但我那時候太忙，也太笨，總是忘記做粥的意思就是‘想念’。”

陶野重復：“做粥的意思是想念？”

“對我和來說是這樣。”夏星眠又問，“姐姐想念一個人的時候會做什麼呢？”

陶野想了一會兒，回答：“之前還不知道要做什麼，不過今天之后，應該也會做粥吧。”

夏星眠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無意間又見證了一次因果循環。

因既是果，果也是因。

釋然地笑了笑，已經漸漸學會習慣不再去在意這些。

“聽唐黎說你最近很累，總是熬夜。吃完粥以后，去我床上睡一會兒吧。”

陶野聽了，指尖住湯匙柄，“這……不合適吧？”

夏星眠知道想歪了，忙說：“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不是讓你跟我一起睡！”

“……”

空氣沉默了片刻。

“你……”夏星眠猶豫了一下，開始試探，“你這麼注意和我保持距離，是因為有了喜歡的人嗎？”

陶野低頭攪弄著碗里的粥，不置可否。

夏星眠追問：“是那個你想要雇去你咖啡店的人嗎？”

陶野：“……”

夏星眠不放：“你喜歡對不對？”

陶野的角彎起，似笑非笑，端著粥碗抬眸看著眼前的人。

“陸總，您應該明白。我這樣的人，不配去喜歡任何人。”

夏星眠執拗地說：“我問的不是你配不配，我問的是：你到底喜不喜歡？”

陶野：“……”

這一次，陶野什麼都沒有回答。

只是低垂著睫。

傍晚的夕薄過客廳的落地窗淌進來，流過窗旁安靜的鋼琴，給所經之的所有流域染上一層橘的暖后，拂到了陶野的側臉上。

皙白的下繃得微，漂亮的嫣紅瓣上還浮抹著潤的水痕。

沉默地握著湯匙的樣子，看起來有種很孤獨的脆弱。

像一支被鐵鏈鎖起來的，稍微再勒些，就會全部破碎的浪蘂浮花。

到了父親忌日這一天，夏星眠帶上唐黎前往南山墓園祭拜。

21歲時的這一天，在的記憶里有著非常清晰的廓。

因為前一天晚上把的第一次給了陶野。還幾次三番試圖邀請陶野陪一起來掃墓，但陶野都拒絕了。

然后那顆年輕脆弱的心就碎了玻璃渣。

那時候，還以為陶野瞧不上這個小孩子，失眠了一整晚。

夏星眠嘆著氣，站在父親的墓碑前，撐著一把黑傘。

今天的天氣尤其冷，又是山上，雪一直不停。過了一陣子，傘面就積累起了一層絨絨的雪。

正在出神時，忽然有踩雪的腳步聲咯吱咯吱靠近。

抬起眼，意料之中地看到了來祭拜的小夏星眠，語氣平淡地說：“來都來了，就過來吧。”

小夏星眠看到有些意外，不過還是過來了。站到邊，靜默了一陣，問：“你怎麼會來這里，你不是特別恨我爸嗎？”

夏星眠盯著墓碑上夏英博的名字，沉聲說：“……我父親也葬在這里。”

小夏星眠說不論以前發生過什麼，都已經過去了。

說，過不去的。

看向邊還年輕的自己。

——等你為我，你就會明白，真的過不去。

——可你還沒為我的時候，又怎麼能夠去明白呢？

夏星眠又默默嘆氣，提出多給一些錢。小夏星眠不領，還尖牙利地反嗆。什麼“你是不是人格分裂呀”，什麼“我不需要你可憐”。

夏星眠無語。

最明白自己當時有多窮，有多麼希能早點攢夠錢給陶野買耳環。明明缺錢缺這樣，還是要傲氣地和頂。

“滾！”

干脆利落地吐出一個字。

小夏星眠也不想跟多糾纏，轉就走了。

一旁的唐黎走上前，勸道：“夏小姐就是這個脾氣，您別生氣。”

夏星眠面無表地說：“什麼脾氣，沒有人比我更清楚。”

唐黎：“那您……”

夏星眠：“清楚也不妨礙我討厭。”

唐黎：“……”

又站了一會兒，時間也不早了，夏星眠打算打道回府。

唐黎先去停車場開車，自己去旁邊找找掃帚，想最后再把父親的墓周圍打掃一下。

附近沒找到，又走遠了一些，問環衛工人借了一把，拎著從小道回來。

拂開小路上叢生的灌木葉，眼眸一抬，正要繼續的腳步忽然就停了。

目直直地盯著那個本不應該出現在這里的背影，四肢瞬時僵住，兩眼不住地睜大。

不遠，夏英博的墓前，正有一個人往地上放一束新鮮的白百合花。

那麼悉的影。

不可能認錯，更不是幻覺。

陶野微微側過一點臉，鼻尖凍得有些紅，呼吸時，有白氣從里散出。

低著腰，小心地將那捧百合放好，指尖一點一點理好鮮花包裝紙的紋理，伴著細碎的窸窣聲，長發的發尾晃晃悠悠地輕掃過白的花蕊。

！

原來父親墓前的那捧百合花是——

夏星眠愣在原地，一時間，許多記憶開始在大腦里肆意翻涌。

深的，淺的，全部翻涌而來。

-

那一年。

漆黑不見五指的深夜，陶野背對著，很輕地說：“那是你的父親，我去做什麼呢。”

又蜷起來，擁了被子，像是笑了一下，語氣依舊那麼溫：“想要朋友陪的話，就找個同學陪你去吧。”

-

那一天。

夕里，低頭捧著粥碗說：

“我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