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如此，二丫并沒有真的找個斗給他灌食。

反而因為把人牙弄掉，滿心愧疚，連日來，清早出門采藥、午后出門玩耍，都不妨礙三餐準點回來。

不為其他，就為給小孩喂藥喂粥。

“今兒我了兩只野鴿子，一只給哥哥，一只給你，好不好？”

午飯才強行給人灌下去，二丫便提著兩只鴿子給小孩顯擺，“你瞧，圓滾滾的。”

一滴溫熱的水滴，落在小孩臉上。

他睜眼一瞧，兩只拔鴿子，正垂著腦袋看著自己。

小孩連日波瀾不驚的神，此刻劃過一抹驚恐，甚至不太明顯的往旁邊挪了挪。

二丫渾然不覺，繼續道：“你喜歡辣炒還是清燉？”

“瞧你這細皮的，應該也吃不了辣，讓錢娘子給你燉了吧。”

小孩微微驚恐地看著二丫，仿佛要燉的不是圓滾滾的鴿子，而是細皮的自己。

門外傳來錢娘子的聲音，“吳大！你是不是把我鴿子走了？”

吳大：“什麼鴿子？”

錢娘子：“你還裝？那是二小姐給大公子和小啞補子的！你們也？皮了是吧？”

“我沒有！”

“還敢說謊？上次欺負雙玉我還沒跟你算賬，你給我站住！”

錢娘子二十多歲，年紀不算大，脾氣不算小，追著吳大就要揍他，二丫說一句“我出去一下”，著鴿子脖子，雙手背在后，鬼鬼祟祟離開。

隔了好一會兒，小孩聽到竹門砰的一聲打開。

他下意識抖了一下，可聽到悉的聲音，心里竟然很安穩。

又來了。

“我今兒還挖了個寶貝，補元氣的，都沒給雙子，特意給你留著。”

“你高興不？”

特意。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特意為自己做什麼了。

小啞黑眼珠轉向。

“人參，你聽說過沒？長得跟小孩一樣，就跟你這個小孩一樣，有手有腳不會說話，已經讓錢娘子擱鍋里了。”

“得有我小指呢，非～常非～常難得。”

二丫大拇指掐著小指，給小孩比劃著，“你別看它小，長了腳會跑，今兒遇到不給它挖回來，明兒就躲別的地方去了。”

“這東西可貴可貴了，拿到城里能賣一兩銀子呢。”

“你知道一兩銀子有多嗎？”

二丫兩個掌蓋在他臉上，“我的大背簍，大半簍子銅錢，才能換一個小銀疙瘩。”

“這麼好的東西，都得是京城皇宮里頭的皇上和娘娘們，才有資格用，便宜你了。”

“你問我怎麼知道的？”

小孩：“……”我沒問。

“我阿爹就是在京城長大的，京城你知道嗎？就是整個大夏最繁華的地方，聽說京城大街上的磚頭都是金子做的。”

“每個人都穿綾羅綢緞。”

“綾羅綢緞你知道嗎？就是裳料子……”

二丫滔滔不絕，說著自己想象中的京城。

小孩討厭京城、討厭皇宮，他閉上眼，將臉側過去。

二丫毫不影響，邊說邊去床對面蹲著，“聽說那里的燈籠一整晚都不會滅，夜晚跟白天一樣亮堂堂的。”

“還有好多好吃的。”

有心舉例，發現小孩將臉側到另一邊，于是手將他腦袋轉過來。

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他。

“我知道你在難過什麼？那些人知道你沒有爹娘，欺負你。”

“你別怕，我們醫館多得是沒有爹娘的小孩，都靠我保護呢，你要是愿意，也可以跟我們做一家人。”

一家人。

小孩心底有些。

杏娘出診回來，本想來瞧瞧這個不會說話的小孩，在門口聽到自己兒吹牛皮。

“你放心，這無崖城沒人不知道我二丫！有本王在的地方，沒人敢欺負你。”

“只要你愿意，以后我哥哥就是你哥哥，我阿娘就是你阿娘，我！就是你姐姐！”

“對了，我還有個爹爹。”

提起爹爹，二丫聲音清亮不，眉飛舞，自豪無比，“他是大將軍，超~級大的大將軍，宇宙第一大將軍！誰都要聽他的話。”

“等他回來，我讓他給你做主，把那些欺負你的人，

都給殺了。”

杏娘聽著，孩子還得孩子勸，自家這個淘氣包，別的本事沒有，哄小孩的能力一絕。

這院子里大的小的，都肯聽的。

聽到兒小小年紀說殺人，也沒有驚訝，在這無崖城想要活下去，有菩薩心是不夠的。

姑娘家，就該有點雷霆手段。

該救的，一口氣也要從鬼門關拉回來，這是醫。

該弄死的，最好連口氣也別留，這是永州的生存之道。

杏娘放心離開。

“……你不吃不喝，一心尋死，只會讓親者快仇者痛。”

這話是昨晚剛跟哥哥學來的。

小孩知道說的是“親者痛仇者快”，他緩緩啟，無限傷道：

“我活著是個累贅，沒有人會在意我的。”

“啊！”

二丫直接跳起來，離弦之箭般沖出去。

“阿娘！！！”

獅吼震山，院子里的大黃狗嚇得汪汪喚。

“怎麼了怎麼了？”

錢娘子手里還拿著大勺子，趙娘子手里還拎著裳，大家聽到聲音，顧不得手里的活計，急匆匆趕來。

“可是摔著了？”

吳大扛了長竹竿，“誰敢犯我醫館，打死他！”

“他不是個啞！”

小孩：“……”

二丫瞧見站在空地上的阿娘，一溜煙跑過去，將阿娘拉過來。

“看吧，你們都說他不會說話，他會說話！”

“我就說！他不是個啞！！”

“小啞，快，說兩句讓他們聽聽！”

小孩：“……”

“行了，給你得意的。”

杏娘替他把脈，讓他舌頭瞧，他都乖乖照做，“傷還需要再養養，不過小命是撿回來了。”

“好好吃藥吃飯，不會有問題的。”

“你家是哪里的？還有家人嗎？”

二丫搶答：“沒了！就他一個！”

杏娘蹙眉，“你又知道了？”

“誰家人舍得將這麼小一只丟進軍營？若有家人，他消失快一個月了，也沒見有人找，定然是個孤兒。”

杏娘怕“孤兒”兩個字刺痛小孩的心，咳了兩聲，轉移話題道：

“你的牙呢？”

完了，還是被阿娘發現了。

二丫看向小孩，“對啊，你的牙呢？”

小孩立刻反應過來，正準備開口替圓過去，吳大從床底下將小虎牙撿起來。

“在這兒呢，那天給他喂藥弄掉了，特意給他扔床底下了。”

二丫：“……”

“二丫！”

“是他自己牙長得不結實，不能怪我！”

二丫撒丫子跑出去，杏娘追出去，吳大他們也跟著跑出去。

小孩掀了被子，也跟出來，但他因為有傷走路很慢，出來的時候，那一大群人早不知去向。

他人生地不，怕再添麻煩，返回竹屋的路上，遇到雙玉和另外幾個小孩。

雙玉打量著他，“你就是姐姐撿回來的那個小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