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船載著熙熙攘攘的乘客，緩緩地行駛在江麵上。

權魔和我並肩站在甲板上，迎著江風，眺著遠方。我們離天魔殿，越來越遠了。

有些人，天生就喜歡循規蹈矩，一旦打破常規，就會到不安。他們會擔心，會不會出什麽意外？會不會因此而改變自己的人生軌跡？會不會連累到別人？

但權魔的“叛逆”，卻讓我到安心。或許是因為，他過去的人生，太過刻板，太過循規蹈矩，以至於我有一種錯覺，他是在抑著自己的本。

就在這時，一個線球，滾到了權魔的腳邊。

一個小孩，追著線球跑了過來，看到權魔那高大的影，頓時嚇得不敢上前。權魔彎腰撿起線球，遞給我。

“你給他吧。”

“你就不怕嚇哭他？”

“不會的。”

權魔將線球遞給小孩，小孩卻依然不敢靠近。權魔無奈，隻好將線球滾到小孩麵前。

小朋友，你今天可是被權魔親自“傳球”了，以後出去吹牛，可別忘了這段榮事跡。

小孩撿起線球，朝權魔鞠了一躬，然後跑回父母邊。權魔看著小孩的背影，突然問道：

“你說，要帶我去一個我會喜歡的地方？”

“嗯。”

“你怎麽知道我會喜歡？”

“要不要打個賭？”

“賭什麽？”

“如果您去了之後，覺得開心，就算我贏；如果您覺得不開心，就算我輸。”

“如果我明明很開心，卻說自己不開心呢？”

“您不會這麽做的。”

“打賭總要有點彩頭吧？”

“那就賭尊嚴吧。”

上次跳崖的時候，我們也是這麽說的。

權魔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你幹嘛這樣看著我？”

“你難道不想用第三招做賭注嗎？”

“當然想。”

“那你為什麽不說？”

“前兩招，都是您大人有大量，才傳授給我的。我總不能得寸進尺吧。”

這番話，半真半假，既是我的真心話，也是為了討好他。

“來吧，賭上男人的尊嚴！”

我說著，朝他出拳頭。

“你想打架？”

“江湖中人，結拜的時候，都要兵相，以示誠意。我們拳法家，自然要用拳頭來代替兵。”

“我才不和嬰兒的小拳頭呢。”

我看了看權魔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拳頭，無奈地笑了笑。

“好吧，我承認，我的拳頭，確實比您的拳頭小很多。”

權魔轉過，著遠的江麵。

夕西下，將江麵染一片金紅。

“真。”

這是他第一次，發自心地讚歎景。他著江水，我著他，夕的餘暉，灑落在我的臉上。

“我聽說，您年輕的時候，經常四遊曆。”

“我很待在天魔殿。”

“您還經常陪家父一起出去，是嗎？”

“教主是這麽說的？”

我點了點頭，但其實，這不是父親告訴我的，而是我前世調查魔尊們的時候，得知的消息。我們現在要去的地方，也是我前世得知的。

“您現在還經常和家父見麵嗎？”

“很，上次在酒樓，也是我們很久之後，第一次見麵。”

“你們之間，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能有什麽事？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不可能永遠都那麽親。”

“您說得對。”

我也轉過，著夕。夕的餘暉，將我的臉，也染一片金紅。

這段悠閑的時，會不會為我們之間，最好的回憶？

兩天後，我和權魔，來到了一座熱鬧的城鎮。上次野幫所在的地方，屬於武林盟的勢力範圍，而這裏，則是屬於邪道盟的勢力範圍。

一路上，權魔的表，十分複雜，時而凝重，時而激。

我們來到城郊，找到了一間破舊的倉庫。

我走到門口，遞給守衛一些銀子。守衛收下銀子後，便帶著我們走了進去。倉庫裏堆滿了貨，在貨之間，有一條通往地下的通道。

我們沿著臺階，往下走了很久，來到一扇厚重的鐵門前。打開鐵門，一熱浪撲麵而來，伴隨著震耳聾的歡呼聲。

裏麵是一個巨大的地下擂臺，兩個赤著上的壯漢，正在拳腳相向，激烈地搏鬥著。

“這裏是地下拳場。”

中原的地下拳場，種類繁多，有的可以使用力，有的可以使用兵，而我們今天來的這家拳場，則是止使用力和兵，隻能赤手空拳地搏鬥。

“隻要付了場費，就可以觀看比賽，也可以下注賭輸贏。來這裏的人，大多都是為了賭博。”

“你怎麽會知道這個地方？”

“我對江湖上的事，都很興趣。這裏隻比拚拳腳功夫，我想，您應該會喜歡這裏。”

權魔的眼中，閃過一異樣的芒。

“怎麽了？您不喜歡這裏嗎？”

權魔突然說道：

“我年輕的時候，也在這裏打過拳。”

“什麽？”

我假裝驚訝，其實，我早就知道，他曾經是這裏的拳手。

“您說的是這裏？”

“沒錯，就是這裏。”

權魔的人生，也並非一帆風順。

“那您是怎麽加天魔殿的？”

“我在這裏打拳的時候，被天魔殿的人看中了。”

這件事，我並不知道。那時候，他應該還沒有修煉武功，但以他的天賦，就算沒有修煉武功，也一定是個高手。

“您在這裏，也從未輸過嗎？”

權魔反問道：

“我現在，也不能算是無敵吧？”

“您這是什麽意思？”

“我和教主手，未必能贏；和武林盟主、邪道盟主手，也未必能贏；更別提那些世高手了。就算是你，我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我？我的拳頭，可是很小的。”

“你手中的黑魔劍，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突然覺得，他或許並不喜歡“不敗權魔”這個稱號。

“誰知道呢？如果真的生死相搏，鹿死誰手，尚未可知。說不定，您能打敗家父呢？”

權魔的目，再次回到擂臺上，他看著那個被打得鼻青臉腫的拳手，說道：

“如果我和教主手，下場也會和他一樣。就算教主不用劍，我也不是他的對手。”

我點了點頭。

“也是，他連自己的兒子，都下得去手。”

權魔認真地點了點頭。

其實，我也不知道，他對這裏，究竟是懷念，還是厭惡。

但我還是帶他來了，因為他現在，已經是權魔了。他從一個默默無聞的拳手，為了天魔殿的頂尖高手。

他會不會想要回來看看？會不會想要重溫當年的熱？

我和權魔站在人群中，看著比賽。

這裏的觀眾，熱高漲，就連權魔那張可怕的臉，也無法讓他們分心。

我知道，他們不是在欣賞比賽，而是在賭博。他們隻關心比賽的結果，隻關心自己能不能贏錢。

權魔看了一會兒，突然說道：

“左邊那個會贏。”

以他的眼，自然不會看錯。

果然，左邊那個拳手，贏得了比賽。

比賽結束後，幾個工作人員，立刻上臺清理跡和汗水。

與此同時，另外幾個人，舉著一塊大牌子，向觀眾展示下一場比賽的雙方信息，包括他們的戰績和賠率。觀眾們，則據這些信息，下注賭輸贏。

這一切，都進行得井然有序，仿佛時間就是金錢，他們不想浪費任何時間，隻想讓比賽，永不停歇。

權魔又猜對了下一場比賽的結果，他簡直就是預言家。

“我們在這裏，說不定能發家致富呢。”

我雖然這麽說，但卻並沒有下注。

“你怎麽不賭一把？”

“我不想賭。”

“為什麽？”

“說實話，我有點後悔帶您來這裏了。我本來是想讓您一下格鬥的魅力，但現在看來，賭博的魅力，似乎更大。”

權魔苦笑一聲。

“當年，也是這樣。”

他看著一個年輕的拳手，說道：

“這小子的眼神，不錯。”

我能覺到，他將自己年輕時的影子，投到了那個拳手上。

“好，我把我的全部家，都在這小子上。”

權魔笑著說道：

“你盡管下注吧，他一定會贏的。”

“還是算了吧。”

但權魔看好的那個拳手，卻輸了。權魔的臉，頓時沉下來。

“還好我沒下注，不然就傾家產了，我們今晚就要宿街頭了！”

以權魔的眼，怎麽會看走眼？這其中，一定有貓膩。

“要不要去找老板理論理論？”

但權魔並沒有發火。

“應該不是拳場老板搞的鬼，他們不得比賽公平公正，這樣才能賺更多的錢。他們沒必要為了這點小錢，冒這麽大的風險。”

也就是說，是有人在幕後縱比賽。

“看來，有些回憶，還是不要比較好。抱歉，是我考慮不周。”

“你有什麽好道歉的？”

“我本來是想讓您開開心心地看比賽，沒想到，卻讓您心不好了。”

“沒關係。”

“時代變了，現在，已經沒有純粹的比賽了。”

權魔突然笑了。

“你怎麽知道，當年就沒有黑幕？”

“難道當年也有？”

“當然有，而且，還改變了我的一生。”

權魔的目，從擂臺上移開，落在了那個年輕拳手上，思緒，也回到了過去。

“那是我連勝的時候，當地一個黑幫老大，帶著一群手下，在深夜找到了我。他們讓我在下一場比賽中故意輸掉，因為我連勝了很久，如果我輸了，他們就能賺很多錢。他們還答應給我一筆錢，很多錢。”

“您答應了嗎？”

“沒有。”

“他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吧？”

權魔點了點頭，閉上眼睛，仿佛回到了那個夜晚。

他被一群黑幫打手圍攻，他左躲右閃，力反擊。

他雖然打倒了所有打手，但卻不是那個黑幫老大的對手。那個黑幫老大，是正經學過武功的，而他，那時候還沒有修煉武功。他被黑幫老大，死死地按在地上。

“你要是再不聽話，我就殺了你！”

“你這個卑鄙小人！有種就別用力，到擂臺上和我明正大地打一場！”

“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黑幫老大，撕開權魔的服。

“嘶啦！”

他用匕首，在權魔的口，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權魔咬牙關，強忍著疼痛。

“反正都要輸，疼一點也沒關係吧？”

最終，權魔還是忍不住慘起來。

“我答應你，下一場比賽，我會輸。”

“早知如此，何必這份罪呢？以後，每當你想要逞英雄的時候，就看看這道傷疤。”

黑幫老大，笑著離開了。

我問道：

“後來呢？”

“後來？我當然是在下一場比賽中，堂堂正正地贏了，還把那個混蛋的全部家當，都贏了過來。”

我哈哈大笑起來，這才是權魔！

“您真是太帥了！”

“不是帥，是年輕狂，不知天高地厚。那時候的我，比現在，要膽大妄為得多。”

權魔解開服，出前的傷疤。

“這就是我的戰利品，不是什麽絕世高手留下的，而是一個無名小卒，留下的恥辱印記。就連和武林盟長老手的時候，我也沒有過傷。”

我突然覺得，他或許從未向任何人，提起過這道傷疤。這不是上的傷疤，而是心靈上的傷疤。

“這道傷疤，不是更值得驕傲嗎？”

“驕傲？”

“您當時，一定很害怕吧？但您還是戰勝了恐懼。”

“你不用安我，這對我來說，隻是恥辱，是我想要抹去的過去。”

“您別這麽說，我反而更喜歡這道傷疤了。以後，每當我看到這道傷疤，就會想起您年輕時的英勇無畏，想起您赤手空拳，打敗強敵的壯舉。這道傷疤，比武林盟主留下的傷疤，比邪道盟主留下的傷疤，都要更有意義。”

權魔愣住了，他從未想過，這道傷疤，竟然還有這樣的意義。以前，他每次看到這道傷疤，都會到痛苦和屈辱，但或許，從今天開始，這種覺，會減輕一些。

我知道，想要治愈心靈的傷疤，最需要的是，來自他人的肯定和鼓勵。與其一個人默默承，不如說出來，讓別人分擔你的痛苦。

“以後，請您經常給我看這道傷疤。”

權魔的心中，湧起一暖流，他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靜靜地看著我。

我繼續問道：

“後來呢？那個黑幫老大，一定不會放過您吧？”

權魔點了點頭，陷了回憶。

“那天晚上，他帶著所有的手下，來找我報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