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第226頁
烏先生不是沒防著被裴浚的人發現,他知道這是遲早的事,但這里不是京城,他進可攻退可守,哪怕裴浚是一國之君,強龍難地頭蛇,烏先生自信有本事與他周旋。
且裴浚曾對關外放話,他已立后封妃,烏先生與寧實足已放下大半戒心。
裴浚不是非不可,念著過往的分,也不必揪著不放,一別兩寬,各自安好才是正理。
當年寧為離開對裴浚做的那套,裴浚如數奉還。
寧在這住了將近半年,去年十一月抵達康家堡,開春辦了學堂,如今已有數月景,這數月時不時會與康木因打道,剛到康家堡時,天氣寒冷,袍子一層裹著一層,旁人看不出端倪,如今天氣漸熱,寧穿戴也漸漸隨意,康木因眼力何等毒辣,偶爾瞄了一眼寧那的段,猜到是位姑娘。
一日夜里與烏先生喝酒時,忍不住問出口。
“阿澤,跟你來的是位姑娘吧,你看得這麼,怎麼不娶?”
烏先生瞇起眼沒接這話,只給他斟了一杯酒。
康木因打了個酒嗝,喝得醉醺醺的,“我瞧對你,十分敬重,莫非是將你做先生看待,沒有男心思?阿澤,水不流外人田,你不娶,便讓我娶了。”
烏先生看著這位自小一塊長大的堂弟,深深笑了笑,溫聲道,“那我幫你問問。”
得了這話,康木因喜得跟什麼似的,抹了一把臉起,“一言為定,我這就回去跟我娘親說,讓準備聘禮,擇日不如撞日,等你說道后,我就將人迎娶過門。”
骨子里還是馬賊那一套。
烏先生笑著道好。
目送他搖搖晃晃離開,烏先生臉上的笑容落下,也佯裝醉倒回了臥室,燈一滅,他忽然睜開眼,換了一黑衫,如鬼魅般閃出窗牖,等在康木因回府的必經路上。
康木因平日住在小鎮東頭最大的一間別苑,此刻喝醉了酒,吊兒郎當,警覺遠不如尋常,就這樣,黑漆漆的草叢中突然竄出一條鐵鏈,鐵鏈迅速卡住了他的嚨,他甚至來不及呼,人已被烏先生拖過來,懸掛在樹上。
烏先生作之干脆利落,令人咋舌。
翌日凌晨,一老漢挑擔去烏城買賣,瞥見巷子里那顆胡楊樹下掛著個人,嚇得屁滾尿流,急忙喚來巡邏的將士,一傳十十傳百,小鎮上下均聚了過來。
康木因母親哭得撕心裂肺,堡主也差點寸斷肝腸,他就這麼一個兒子,往后何人能繼承家業?
這等死法在康家堡并不見,這是西域一個游牧民族報仇的慣用手法,康木因貪好,沒四惹禍,終招至此難。
堡主葬了兒子,經此打擊,一蹶不振,越發信任烏先生,有意讓他做接班人。
如此烏先生差不多掌握了堡大半勢力,此是后話。
再說回裴浚,自得了寧下落,這一日夜里多進了幾口飯,他一明黃龍袍,前搭著一件黑底緞面龍紋的背搭,面平靜靠在龍椅一勺一勺喝粥,這頓晚膳足足吃了半個時辰,到腹撐滿,也不知自己吃了什麼。
消食片刻,在養心殿后院習了一個時辰劍,沐浴更倒頭就睡。
柳海發現,沒找到不高興,找到了也不高興。
前段時日還有些客套笑容,這一日臉上笑不出來了。
找到李寧的第一刻,裴浚真的很高興,可很快心口突突地疼,疼得他險些不住,八千里,赤兔馬晝夜不息也得半月,來回在路上耗時得有一月,選了個離他最遠的距離,決心可見一斑。
裴浚病了,連夜發起高熱,次日雖退了燒,卻是久咳不愈,太醫診斷,肺火旺盛,心郁結,直到二十日后,彭瑜打烏城而歸,臉才好看些。
“這是姑娘寫得一篇游記,學堂的孩子爭相帶回家習讀,臣悄悄在一商戶家里來的。”
上面用漢文記錄了在波斯諸國的見聞,十分有趣,也很珍貴。
西域資匱乏,宣紙湖筆一類彌足珍貴,寧用的是最差等的宣紙,紙張生,不易保存。
彭瑜陸陸續續說起寧在邊關的景,知道姑娘活得樂觀豁達,自在愜意,裴浚嚨黏住,心五味陳雜。
看來是沒打算回來了。
彭瑜累及,人也消瘦不模樣,裴浚讓他回去休息,他靠坐在龍椅,目定在那一張泛黃的宣紙,臉上沒有一表。
僅僅是抬手的距離,裴浚卻始終沒。
他怕看到悉的字跡,怕自己一發不可收拾。
李寧現在要的就是他放手。
要的,他都給。
裴浚克制住心頭的緒,別過臉,平靜吩咐柳海,
“收好。”
柳海心酸地看了他一眼,那張臉側向一面,一半沁在和煦的燈芒中,一半在暗,清潤與冷峻,明與幽黯在他面頰織,撞,久久不息。
柳海這輩子沒見裴浚委屈過自己,他從來隨心所,想做什麼毫不猶豫,這是第一次在他面上看到克制甚至掙扎。
這是有多喜歡,才能把自己到這個地步。
柳海含著淚小心將宣紙收匣子里。
彭瑜從離開那日起,便吩咐留守的暗衛每一日均要送達消息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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