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時間是一種錯覺，它在欺騙人類的記憶。

二零四八年六月三日。

江雪明是個日子人。

別男，好。

四十六歲，一直在HK務工。爲了給提前不知道多年的退休生活找點有意義的樂子——免得在兒雙全的虛無鞭策之下，以無用中年的狀態去迎接貓狗雙全的無用老年。

他在紅磡地鐵站的滷味店當收銀員，偶爾會去廣華街的玩店打零工。

如果你也乘這條地鐵，應該能在地鐵靠近檢票口的小門店看見這麼個人。

他接近一米八的個子，終於在小紅書撕掉了軍殘證，老婆的威利之下，十二年前去米蘭時裝週靠著一好皮囊走上T臺營業，算是個超級男模——經常吃蛋，健運本就停不下來。

面對客人時，他依然是個笑的男孩，那張臉偶爾會出現一些胡茬，皺紋給他做了一套整容手，讓他變得風塵僕僕。

如果沒有客人，他也是一副如沐春風的模樣，似乎無時不刻都在生活——要等待師上班的老婆乘車回來，然後在地鐵站頭，一起手牽著手慢慢走回家。

只是今天這個生活，似乎是不下去了。

因爲他收到了兩張假鈔——

——確切來說，那是兩張質非常像紙鈔的車票。無論票面厚度還是紙張紋理都像極了千元貨幣。

當夜晚來臨，地鐵站的燈逐漸熄滅，唯有一點點安全燈的源朝著出口蔓延過去。

雪明戴上近視眼鏡，好不容易纔看清這兩張車票，連忙把罪魁禍首給抓住。

“喂！喂喂喂！”

“老豆！嗨嗨嗨！~”江正湊到父親邊套近乎：“開個玩笑嘛！開個玩笑！”

雪明沒什麼好脾氣，他解下圍，叉著腰，板著副臉看著兒子。

正幾乎和他年輕時一模一樣，已經二十三歲，是個英俊瀟灑的小夥子了。

“開什麼玩笑？”江雪明一邊收拾攤位，一邊沒好氣的收拾孩子：“每次主來找我都沒什麼好消息，這回你闖了太多禍。”

“我要你去讀法律，你不聽，我也不勉強你。”

“畢竟你是你，我是我。我們是兩個獨立自主的人——”

“——你想幹什麼都行，我支持同意，但是不能違法犯罪，不能作犯科。”

“正.哎！”

江正還在幫忙收攤，聽見老爸絮絮叨叨說起這些話，他突然把幾十雙一次筷子往地上摔。

二公子哪兒能這個委屈，有什麼脾氣都是當場發泄。生氣了立刻會說出口——

“——我就想來看看你怎麼了！”

江雪明沒有生氣，年近五十了，他最放不下的就是這幾個小寶貝，他一點點把筷子收回來，不停彎腰撿東西。

江正卻立刻換了一副臉，又從憤怒的狀態中解——和他的母親一樣，緒變化極快。

“哎！~我摔的我自己來，我搞出來的麻煩我自己來解決，老豆。”

江雪明笑瞇瞇的拍了拍二的肩。

“好。”

等到攤位都收拾好，江雪明把兩張車票放回櫃檯上，

江正這才說起真正的來意——

“——老豆，我想開科尼塞克去通署。”

江雪明沒聽太懂，說實話他不懂車。

科尼塞克是一家瑞典汽車品牌，主要生產超級跑車。

江正剛剛考上第一通署的機關科員，也是傲狠明德的政務系統重點關照對象。

雪明先是練的運用互聯網工查了查科尼塞克是什麼玩意——說實話他自己也覺得自己夠土的，但是沒想到二會產生這種想法。

“科什麼尼什麼塞什麼克？”牛雜中年人當場就震驚了：“江正你怎麼想的？”

“別！你先別拒絕我！”江正連忙喊停：“你先考慮一下，你先聽我解釋。”

“別解釋了，我已經考慮完了。”江雪明今天特別焦慮——

——不是二帶來的小小驚嚇。

多年之前，FE204863曾經這麼說過，在二零四八年六月三日，或許會發生一件決定人類文明存亡的大事。

這兩個條件迭加在一起，對他造了不神傷害。

江正說：“真的，你聽我解釋.”

“我替你解釋吧。”江雪明直言不諱，把所有答案都說明：“你是槍匠的兒子，你有特權，哪怕你不需要，也有人把便利送到你邊來。”

“我們家現在不缺錢，你也不缺份地位，以後想要追求你的姑娘肯定也不——這些都是考驗。”

“我很抱歉，正，你從小七肚裡掉下來，就不可能是什麼普通人。”

“你想買什麼車？”

正低聲說道：“CCXR當然了，Jesko也行。”

“你還挑上了？那是幾千萬的東西.”江雪明倒一口涼氣，然後迅速恢復了平靜：“用輝石貨幣也很難買——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你開科尼塞克去通署上班？”

正懵懂無知的應道：“對，所以我這不是來問您的意見了嘛？”

“可以，當然可以。”江雪明突然就點頭答應了.

正心中一喜：“真的嗎？”

江雪明：“你是我兒子，這麼做當然可以，沒有人敢質疑你。”

江正只覺得哪裡不對，於是追問道：“那有沒有代價呢？我擔心的就是這個，萬一有麻煩呢？”

“肯定有代價，二。”江雪明連忙改口：“哦不！您是我二爹，我纔是您兒子——咱倆換個份吧。”

江正聽不太懂了，他只得抓住老爸的袖口，要老爸好好解釋解釋這個代價。

“你要去一個等級分明的地方工作。”江雪明拿出香菸，遞給兒子一，“就一定要知道那裡的生存法則，人們的生活狀態——要明白怎樣去適應環境。”

“你可以開科尼塞克去單位，但是你剛進去，只能算一個掛職科員。”

“你買兩三千萬的超跑沒人會嫉妒你，甚至連羨慕的想法都不會有。”

“可是隻要你進公務樓停車位油門轟大了一點，車子停得不夠規矩，不夠板正，你就會知道代價是什麼。”

“你的所有缺點都會被無限的放大，因爲你是槍匠的兒子。”

“你仗著家族留給你的特權肆意妄爲——哪怕你從來沒有這麼想，你只是在花家裡的錢，這有什麼錯呢？”

“同個辦公室的同事覺得你張揚，你要解釋就是強詞奪理，你要沉默就是自認理虧。”

“你明明不需要這份工作，哪怕在家混吃等死也能很好的度過一生——只因爲你想找個班上，就來基層驗生活了。”

“你的領導要你收斂一些，當然了，你不遵守這套規則也行，這就是代價。”

“有沒有辦法咧？老豆？”江正依然不死心：“我就是想開車，我喜歡開車。”

江雪明：“你大哥現在怎麼樣了？”

“他去加拉哈德深造了，在軍校”談起江白，正又拉下臉來，因爲大哥似乎都比他強：“不提他嘛.”

江雪明：“你也會嫉妒大白呀？”

“唔”江正不不願的點點頭，卻知道父親沒有偏心的意思。

江雪明：“你可以開個便宜點的車去通署嘛，喜歡開車又不是壞事。”

江正：“啊？”

江雪明攤手聳肩。

“越便宜越好，沒人會說你不學無飛揚跋扈，就算哪天你的車停錯了，把BOSS的座駕給堵了，BOSS也只會打電話給你，它會這麼說——”

“——二，我親的二，有沒有空呀？幫忙挪個車，不然我要打電話向你老爸告狀了喔。”

江正驚訝道：“真的假的？”

“你尊重別人，別人就會尊重你，正。”江雪明超級小聲，幾乎在二的耳邊：“你和小七說了這個事嗎？沒打你啊？”

江正：“我哪兒敢啊！”

說實話，母親的棒教育其實比父親要厲害得多。

對於這種不聽話的熊孩子，小七一般都是直接拉上擂臺解決思想問題，非常的傳統。

“BOSS非常喜歡你們。”江雪明直言告知：“正，如果你真的這麼做了——你的工資暫時換不來一臺車，得辛苦個兩年才勉強湊個首付，好貓咪只會覺得你委屈。”

“不它委屈，你科室裡的同事也覺得你委屈，你的領導都會認爲你是不是過於勤儉節約了。”

“你要是開個四萬塊錢落地的代步車去單位，人家只會覺得你在裝，在惺惺作態，誰都不敢來你這個瓷，BOSS也一樣。”

“你是戰鬥英雄的兒子，誰樂意聽到英雄流也流淚，兒還要接著吃苦累的故事？如果癲狂蝶聖教還存在，他們肯定樂呵得睡不著覺——因爲你馬上就要被心魔控制，要投於邪惡事業了。”

“所以我說，你要麼別去通署上班，要麼就找準自己的定位，心裡有點數。”

在家庭裡，雪明其實更像是媽媽，他更喜歡和孩子們講道理，更多的是極盡可能的滿足這些寶寶的需求——因爲他小時候沒有，總會想辦法用另一種方式找補。

江正終於點了點頭，起初他去問紅姨，紅姨也是這麼講的，和父親給的答案大差不差。

“好複雜呀”

江雪明：“我說你大哥機靈的，因爲他從戎——子彈和槍都不怎麼花錢，最重要是，人們也希看見我的孩子繼承我的鉢，這是衆所歸。”

江正急了：“你明明說，我腦子比他好的！”

“所以聰明不是智慧，正。”江雪明點了點二的太：“大白只做了一次正確的選擇，就避開了很多麻煩，你卻因爲一點點慾，絞盡腦想方設法解一道自己無法完的題——這很難，我知道這很難，戰勝慾很難，要勇敢。”

“總而言之.”

江雪明把二裡的半截煙給走，不讓這小子吸太多，至不在自己面前吸太多。

“有麻煩和困難可以來找我，但是我幫理不幫親，你還要回單位吧？”

江正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嗯”

江雪明：“幫我帶個廚餘垃圾？我從C口出，你去紅磡海底隧道應該是D口，那邊離垃圾車近。”

兩人就此別過，沒有說再見。

下一班地鐵來了，小七卻沒有如期而至——雪明懸著的心終於死了，老婆似乎換了一種通方式回家。

從地鐵隔離門走出來的人，是FE204863——

——他們的年齡差距逐漸拉近，幾乎要變同一副面孔了。

“哦！”六十三看見櫃檯上的兩張車票，連忙把手裡的假鈔收了回去：“我不記得自己來過呀？”

“我家二和我開玩笑呢。”江雪明哭笑不得：“又是什麼事？”

“我提前喊小七打出租回家。”六十三戴著老花鏡，捧起日誌本，絮絮叨叨的碎碎念：“這樣可以避免一次高脂帶來的心絞痛，已經四個月沒有檢了，上一次喝萬靈藥還是六年前，需要休息——最近在兒園帶兩個班，越來越有幹勁，似乎是母大發，人真的很奇怪。”

江雪明：“的生活習慣不好，這我知道。”

六十三放下紙筆，倚著櫃檯。

“那麼到了你這裡，三十一號，我可能需要一點點幫助。在談正事之前，我們找點樂子吧？”

江雪明：“聊聊天？”

六十三：“就聊天而已，出去走走也行。”

“邊走邊說？”

“都行，你說了算。”

把牛雜攤位的閘門拉上，雪明戴上一頂鴨舌帽，和六十三一起走出地鐵站——

——白早早的撐著雨傘，似乎等了很久。

“哥”

妹妹也是人到中年，雖然保養得不錯，兩頰已經有些腮，看見六十三和江雪明一起走出來，突然有種手足無措的覺。

“啊？你倆.”

六十三笑呵呵的接走白手裡的雨傘：“謝謝！~謝謝！~便利店再去買一把！”

不等白問點什麼，老哥就和“另一個老哥”走遠了。

“哎！回家吃飯嗎？！”白喊著：“我打電話給姨！要給你留湯嗎？”

六十三應道：“一定一定！很快的！”

雨水掃去街道的揚塵，警用機在夜間執勤，它穿過層層迭迭的立通線——

——爲了解決擁堵問題，高架橋修了一層又一層，像是蜘蛛網，車流跟著外賣蜂羣無人機掠過高空，從樓宇之間傳出低沉的嘯。

五六的霓虹燈照出六十三雜髮，有不白頭髮從後腦爬出來。

WALKMAN隨聽開始讀磁帶，它老頭握住，說起一些毫不相關的瑣事。

“克帥去年死了？”

“是的，活了一百多年啦，在夢裡走的，沒有痛苦，是喜喪。我去參加葬禮，結果徒子徒孫在墳頭蹦迪，大家都很開心。”

“盧卡老師呢？”

“早在十年前就走了，盧卡老師的不好。”

隨聽裡傳來二零一八年的歌聲，那首歌《歸零》，是林憶蓮的作品，專輯名《Reset》——對當時五十六歲的HK歌后來說，這首歌的F5音區難度較大，是嚴峻的挑戰。

江雪明嘆道：“真能唱。”

六十三也跟著嘆道：“人們願意爲自己熱的事業堅持一生，發出難以想象的生命力。”

白也踉踉蹌蹌跟了上來，買了新傘，卻不好打擾兩個哥哥——知道六十三的故事，也是人生中爲數不多的幾次會面，就這麼安安靜靜的走在雪明後。

走到維多利亞港，走到海邊。

六十三終於說起正事——

“——我要你幫我一把，以你開鎖之後的魂威助我完更加艱難的任務，平息更大的時空災難。”

江雪明：“要我做什麼？”

“其實我不忍心來打擾你的退休生活，但是沒有辦法。”六十三頗無奈：“二十四年之後，我會回來找你——應該是二零七二年。”

江雪明：“爲什麼？要那麼久？”

“你還不夠強，從現在開始復健，完全掌控開鎖之後的每一種魂威屬，要漸漸適應這種轉變。”六十三面歉意：“實在是不好意思，到時候用這兩張車票，去另一個地方找我——”

留下車票，後悔藥擰鎖芯，再次幻化爲一個巨大的鐘盤。

“——記得上車。”

六十三消失不見了。

白跟在老哥後，走了一陣不好講話，索收了傘，到雪明邊去。

“這回還有啥故事聽呀？”

江雪明哭笑不得，這個妹妹到了四十來歲的年紀，依然是狂暴吃瓜組長。

“我怎麼知道啊！~走一步看一步嘛！”

白：“要去很遠嗎？”

江雪明：“應該遠的。”

白：“回不回得來呀？”

江雪明：“勇敢能夠戰勝邪惡！”

白撓著頭滿臉不好意思：“嘿嘿！”

“你有對象.”江雪明剛起手。

白直接打斷：“不提這個嗷！我缺胳膊要人推椅照顧著過日子麼？”

“別罵維克托老師了。”江雪明低聲說。

走回步家宅邸時，恰好到一輛托車後出火花，衝出庭院——

——那是流星的大兒，雪明認得那頭白髮，和授之後的阿星一樣。

這叛逆閨似乎沒打算和家裡人吃完飯，在雨天衝去沿海道路炸街了。

流星追出來，端著飯碗，還在咀嚼食呢，他一點都沒變。

“喔！長本事了！我夾菜給！居然會生氣哎！”

三三零一也追了出來，一個勁的埋怨著：“說了不要苦瓜不要苦瓜，不要苦瓜！你聽一次兩次聽不進！第三次還往碗裡送，總會生氣的吧！你本就沒用心聽！”

“嘿！等著！我也騎托去追！”流星本就沒意識到自己已經當了十多年的父親，準備和兒來一場生死時速。

“明哥？！”阿星騎上機車到門口，恰好和雪明撞見。

雪明亮出兩張車票——

“——它又來了！”

“臥槽！”流星兩眼一亮，兒也不追了，拿來其中一張票據細看：“二零七二年十月份的票？你怎麼搞到的啊？這是啥呀？”

“又有新的樂子啦！”雪明攤手，要與好兄弟握拳慶祝，“一起去冒險吧！”

步流星沒有毫猶豫，在瓢潑大雨中抓了夥伴的指頭，住炙熱的掌心——它要把所有的平淡劈引火的乾柴。

“好耶！~再來一次！再一次！再一次！”

然後他就昏過去，和他媽猝死一樣。

非常快，快到三三老師本就來不及去扶。

雪明小聲安道——

“——三三老師，至你現在不用同時對付兩個飆車狂，不用同時照顧兩個長不大的孩子咯。”

回到餐廳，江雪明把車票的事告訴了每一個家庭員，包括步阿姨。

大家都在埋頭乾飯，沒有把二十四年之後纔會發生的事放在心上。只有流星的小兒聽得半懂不懂的，這七歲的小娃娃突然喊了一句。

“槍匠叔叔好！”

江雪明神百倍，笑呵呵的應道：“你也好！”

他坐回自己的位置，看著手裡的車票，再也沒有大膽的想法——

——哪怕天塌下來，日子人的日子還得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