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花笑》第二十二章 對峙
自打杏林堂新出了春生後,春水生的名字,便漸漸鮮有人提起了。
一來是,春生與春水生,本就只有一字之差,聽來聽去難免混在一。二來是,杏林堂畢竟是大醫館,又有老大夫坐鎮,買藥的人到了西街,一眼先瞧見了氣派輝煌的杏林堂,進來買了春生,誰還知道有個春水生?
於是杏林堂門前日漸熱鬧,仁心醫館的藥茶無人問津。
杜長卿見此景,鬱鬱寡歡,倒是陸瞳一如既往沉得住氣,每日該做什麼做什麼,不見半分愁。
轉眼又過了幾日,這天晌午,一輛馬車停在落月橋邊河堤岸上,有人被小廝扶著巍巍地走下馬車,來到了河堤邊,往士人遊聚的涼亭中走去。
這人約莫天命之年,一藕荷綢直裰,髮髻梳得亮,烏須極長,看起來十分瀟灑。那群正飲食論茶計程車人瞧見他,便招呼道:“陳四老爺今日怎麼也來了?”
陳四老爺陳賢,家中原是做團扇鋪子起家,後來生意越做越大,陳四老爺將生意給子打理,自己倒是學了雅客作派,日裡遊山玩水,品詩論道,誓要為盛京第一名士。
不過盛京第一名士,遇到了春日惱人的楊花,一樣沒轍。
這位陳四老爺在所有士人好友裡,最討厭古板守舊的胡員外,偏偏患上了和胡員外一樣的鼻窒,一到春日,苦不堪言。
前些日子,陳四老爺聽說胡員外竟去了桃花會,一時十分驚訝。胡員外的鼻窒比他還要嚴重,桃花會上花飛舞,他如何熬得住?後來又聽說胡員外在好友中大肆宣揚一種春水生的藥茶,說可緩解鼻窒,胡員外就是喝了藥茶,才能大搖大擺地出現在桃花會上。
陳四老爺知道胡員外這人慣誇張,這鼻窒屬於頑痼,向來難治,一時有些將信將疑,便令人去市井中打聽,果然聽說此藥茶療效顯著。於是陳四老爺放下心來,令小廝去買了幾包,認真煎服,想著等過幾日,也能清清爽爽地追窺春。
一連喝了五日,陳四老爺自覺應當可以了,便換了一心準備的新,佩了香袋,甚至了一點桃花,打算在詩會上好好展自己積攢了一個冬日的才華。
他笑著輕咳一聲,正回答,不想一陣風吹來,似有悉意倏然而起,令他不由自主地張大。
“阿嚏——”
一聲驚天地的噴嚏響起,眾目睽睽之下,陳四老爺鼻下如飛瀑肆流,眼淚橫飛,一簇鼻涕甚至飛到了最近一位年輕後生髮上。
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阿嚏——”
“阿嚏——”
“阿嚏——”
一個又一個噴嚏不控制地從他裡不斷飛出來,迎著眾人各異眼,陳四老爺狼狽地捂住臉向後退,而後朝著馬車飛奔起來。
“老爺——”小廝在後急切地喊。
陳四老爺眼淚鼻涕一把,心中悲憤加。去他的胡賴子,果然沒安好心!這春生喝了五日,一點效用也沒有,方才在友人面前大出洋相,他日後怎麼有臉出門了?
說什麼鼻窒神藥,分明是假藥!
他急急忙忙上了馬車,小廝從後跟上來,小心翼翼地睨著他的臉:“老爺……”
“去胡家!”陳四老爺恨恨咬牙:“我今日非要找姓胡的討個說法不可!”
這頭陳四老爺一腔怒火,馬車趕得飛快。那頭胡宅門口,胡員外正拿著一卷詩文出門訪友,還沒出大門,就聽得有人氣勢洶洶地喊他:“胡賴子!”
胡員外臉變了變,待轉頭,看見了從馬車上下來的是陳四老爺,鬍子險些氣豎了起來,高聲道:“陳扇子,你混說什麼?”
陳四老爺雖看著瘦弱,作卻麻利,三兩步走到胡員外面前,抓住胡員外的鬍鬚就是一通搡,裡嚷道:“你這騙子,滿口謊言!說什麼藥茶可治鼻窒,害我在友人面前丟醜。那賣藥的究竟給了你多好,讓你這樣幫他騙人?”
胡員外一邊力將自己的鬍鬚從他手中奪回來,爭辯道:“什麼騙子,那藥茶本就頗有奇效,老夫喝了幾罐,現在日日呼吸通泰,你自己鼻子不對勁,怪人家藥茶做什麼?有病!”
陳四老爺見他臨到現在都不知悔改,再想想自己方才在眾人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模樣,越發生氣,抓他鬍鬚的作陡然用力,直扯了一綹鬍鬚下來,罵道:“老騙子!”
胡員外不甘示弱,反手拽住他的烏須:“死無賴!”
二人竟就此扭打在一起。
一邊的小廝想要將二人分開,奈何兩人明明都是半老頭子,力道卻大。胡宅門前,便響起他二人的對罵聲。
“老騙子,聯同醫館賣藥茶騙錢,一點用都沒有!”
“死無賴,將靈丹妙藥說破爛玩意兒,我看你就是想訛錢!”
“混說,那藥茶喝了五日我依舊連連噴嚏!”
“胡攪,老夫只喝了三日就能楊花拂臉面不改!”
“春生一點鳥用都沒有!”
“春水生就是最好的!”
“哎?”胡員外一愣,下意識地停下作,被陳四老爺趁機將最後一綹羊須連拔掉,他疼得“哎唷”一聲,偏還記得方才陳四老爺的話,只問:“你剛剛說什麼,春生?”
“可不是嗎?”陳四老爺臉上的桃花掉了一層,裳頭髮被扯得七八糟,手裡舉著一綹羊須,仍不解氣,罵道:“什麼春生,分明就是藉故罵買藥的人蠢樣生,好歹毒的醫家!”
“不對啊?”胡員外呆了呆,問邊小廝:“你去將我屋裡那罐藥茶拿出來。”又問陳四老爺,“你說你買的藥茶春生?”
陳四老爺:“還要我說幾次!”
胡員外不言,待小廝拿回藥茶罐,便將罐子舉起,好陳四老爺、也圍在一邊看熱鬧的人看清楚:“你看清楚,老夫買的是春水生!你自個兒買了假藥,不去找那賣假藥的算賬,來我這裡發一通脾氣,是甚道理!”
陳四老爺聞言,一時愣住,下意識地想要上前看清楚那罐子:“春水生?”
“陳扇子,你從前是鼻子有病,怎麼現在連眼睛也不好使了?”胡員外冷笑,“你睜大眼睛好好看清楚,老夫這罐子上到底是什麼字!”
陳四老爺亦是不可置信。
這罐子與他買藥茶的的罐子十分相似,做得很是小巧,上頭張極小的白紙,用墨筆寫著一首小詩,十分風雅。他當初看見這罐子時,還為這巧思讚歎了一番。
不過……
這上頭確實寫著春水生三字。
不是春生啊?
莫不是真買了假貨?
陳四老爺猛地看向側小廝,高聲喝問:“你這奴才,是去哪裡買了假藥來混騙主子?”
小廝唬了一跳,忙不迭地跪下來喊冤:“不可能啊老爺,小的是在西街杏林堂買的藥茶。那杏林堂是老字號,醫館名氣很大,不可能有假貨的!”
“杏林堂?”胡員外訝然開口:“那不是白掌櫃的醫館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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