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家學上課，先生教仁，教以德報怨，湛殊鏡坐后面，看乖巧認真聽。

卻在下學后偶然路過房間，聽見和湛雪說：“若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湛雪里塞滿糕點：“你是說，先生說得不對嗎？”

叼著筆，臉上一道墨痕，邊習字邊道：“也不是不對，圣人心寬廣，只是我不喜歡如此，這于對我好的人而言，多不公平呀。”

那天，湛殊鏡在崖上郁悶地看了一下午螞蟻搬家，總算明白了一個事實。

這一輩子，湛云葳都會討厭他。

可他才不在乎。

直到湛云葳十八歲那年七夕，和學宮們繡出第一個香囊，湛殊鏡原本要去劍閣閉關練劍，卻生生告了一日假，用不善的眼神盯著湛云葳。

沒多久，湛殊鏡看見那香囊出現在另一個年上。

剛過弱冠之年不久的劍仙，一席青，負巨劍，他眉眼疏朗，幾乎是所有學宮的夢中郎。

他并不像時的湛殊鏡，竇初開的懵懂誼，他報以滿腔溫。

湛殊鏡無言看著。

他知道，裴玉京也必定經營了多年，才換來這一點懵懂的愫。

可不論怎樣，從那日開始，裴玉京一舉躍過湛云葳，為湛殊鏡心里最討厭的存在。

湛殊鏡總是在心里挑他的病，但其實他知道裴玉京是個很完的人。

裴玉京家世好，修習刻苦，蓬萊有錢，還是萬年難得一遇的天生劍骨。

唯一的缺點便是上擔子太重，而裴玉京不愿割舍的東西太多。若在太平盛世，他必定也是仙山明主，這樣的缺點算不得什麼。

可仙門敗落以后，這份缺點漸漸開始致命。

就比如前幾日，從地靈手中逃出來后，那妖的丹也了碎片散落，其中一片便恰好落在明繡旁。

誰都知道，靈丹能釀出湛云葳需要的意纏綿解藥，明繡卻在逃出來以后，將那丹碎片碎。

當時裴玉京的臉很嚇人。

湛殊鏡全都是窟窿，冷眼看著明繡，一時也不說話。

再次弄丟湛云葳，湛殊鏡都快破罐子破摔了，看見越之恒救了湛云葳。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滿臉麻木。

他就知道那兩面三刀的狗賊，心存不軌。

湛殊鏡只想看裴玉京殺個明繡助助興，但他也知道不可能，明繡之罪在于驕縱自私，仙門沒有明確的法令懲這樣的人。

裴玉京作為主，不能枉顧人命。

這也是湛殊鏡覺得沒意思的地方。

然而夜間，他們遇上了妖蛇，無數妖蛇從林間竄出，一條卷走了明繡，明繡驚恐萬分喊著救命。

當時裴玉京坐在巨石之上，居高臨下看著，神劍始終沒出鞘。

蓬萊大師兄傷得只剩一口氣，掙扎著坐起來，臉蒼白：“師弟，你不救人？”

裴玉京說：“傷重不了。”

那一刻，湛殊鏡才恍然明白，這小子并不算什麼神壇之上、高潔無瑕的劍仙。

裴玉京若沒點心思，以前本不可能將時的湛云葳哄得迷迷糊糊，答應與他定親。

可想必裴玉京也清楚，在地靈坍塌那一刻，他放棄了湛云葳，便再沒了機會。

這幾日，他出乎意料地安靜沉默。

大師兄覺得有愧于他，也不敢再說話，自己一瘸一拐去追。

這事最后的結果也荒謬，先前走失的仙門弟子及時出現，護著大師兄和明繡，與妖混戰。

天上一明月，裴玉京抱著劍，眼見從小到大的同門要被妖蛇吞吃，他還是祭出了神劍。

靈修們被撈了回來，也搗了妖老巢，仙門收獲滿滿，人人開懷，裴玉京卻低眸拭神劍。一個字也不想說。

湛殊鏡知道，他是個好人，卻并非良人。

蓬萊奉養他長大，有的東西他已經不能割舍，可世間哪里有這樣的好事，什麼好都占盡？

想起時湛云葳之言，湛殊鏡難免幸災樂禍。

以他對湛云葳的了解，本不可能再喜歡裴玉京。

至于那王朝鷹犬，就更簡單了。

湛云葳本不可能和一個骨子里壞的渣滓在一起，越之恒的刀對著靈域平民一日，湛云葳就能和他打個你死我活。

他們二人唯一的牽連，也就只有那該死的意纏綿。

湛殊鏡從懷中拿出一，哼了一聲。

誰還沒撿到個碎片怎麼的！

回去就給解了，誰管越之恒，狗賊就等死罷。

溺斃般的窒悶再次傳來，湛云葳發現自己又在那個夢里。

但這次不再是襁褓里的嬰孩，穿過掛著玉鈴的長廊，看見了一個白子的影。

坐在最高的椅子上，五模糊，卻平白讓人覺得威嚴親切。

下面不斷有人在低泣。

“此事并無把握，您若以封印，便是魂飛魄散，再不能歸。”

子笑道：“千萬年過去，世間僅我族還有一息神，吾等自上古便守衛三界安寧，今日妖魔出世，疫病橫生，殍遍野，百姓易子而食。若隕能護萬載安寧，邪魔不再出世，哪怕有一線希，我亦愿意一試，雖死何懼？”

“小主子剛出生。”大祭司抹著淚，“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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