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年夜飯也有兩個多時辰了，這會兒剛好是有些的時候，眼看旁邊的寶嘉是不打算說話了，姜稚便代為做主，招呼對面的元策和李答風：“都筷吧！”

元策和姜稚先執起筷來。

一旁的仆人瞧著暖鍋里湯水已沸，給幾位主子下起薄薄的涮片。

姜稚瞥過去一眼，打住了仆人的筷子：“這是什麼？”

“回郡主話，是牛，上好的牛里脊。”

李答風看了右手邊的元策一眼。

元策微不可察地搖了下頭。

下一瞬，對面姜稚擺了擺手：“撤了換別的，沈將軍不吃牛。”

元策筷子一頓，驀地抬起眼來。

李答風也是目一閃，朝姜稚看去。

一看對面兩人齊齊怔住的模樣，姜稚眨了眨眼：“怎的了，是李軍醫喜歡吃牛嗎？那要不拿兩個鍋子來吧。”

李答風搖頭：“不，不是。”

不是他喜歡吃牛，而是元策確實不吃牛。

可不吃牛的人是元策，不是沈元策。

元策遲疑地握著一雙空筷子：“我——不吃牛？”

姜稚一愣：“不是嗎？我記錯了嗎？”

元策瞇起眼盯住了：“我為何不吃牛？”

姜稚眨著眼回想片刻，卻奇怪地沒想起來。

“你好像沒同我說過原因，我也不記得了……但我記得你很討厭牛的味道，不是嗎？”

是，他討厭牛的味道，因為軍中有種救治瀕死傷患的特殊醫，要剖開活生生的牛腹，將瀕死之人塞，令其在熱乎的牛里浸泡一場，便有機會起死回生。

當年有次重傷，他也曾進過牛腹。

若是如今的他，過后或許不會留下什麼忌諱，但當時實在年，打那以后，他便不可再忍牛的味道，每每口便作嘔。

但這是他的忌口，不是兄長的忌口，在視牛羊為珍饈饌的長安貴族宴席上，他這兩月已忍著吃下不牛，習慣了也不是難事。

方才李答風聽說是牛看了他一眼，他也并未打算讓對面這一位公主和一位郡主看出異樣。雖非要之事，一事與兄長不同總是更為妥帖。

可是——姜稚怎麼知道的？

既然這麼說，便是兄長與提過。但兄長在京時本也不知道他這弟弟的忌口。

“一個個怎麼了這是？”寶嘉莫名其妙地瞥瞥對面兩個男人，“姑娘家好心好意記著你的忌口，就算記錯了，也不必如此拆臺吧？”

元策回過神看了眼姜稚：“知道你是好意，但我沒有不吃牛。”

“哦，那可能真是我記錯了，”確實想不起他不吃牛的理由，姜稚也糊涂了，“小事一樁，我現在重新記好就是了！”

吃過消夜，已臨近子時，姜稚漱過清口茶，眼看寶嘉微醺著坐在案邊，懶懶支著額不愿彈的模樣，靈一閃，說要出去散步消食，讓李答風代為照顧寶嘉，快快拉走了元策。

元策看出姜稚的意思，配合地將帳子留給了兩人，跟走了出去。本想給換頂帳子待，卻說想散步消食是真，這便帶出了營地。

回想著方才席間的事，元策仍未想通姜稚的“記錯”到底是巧合，還是這其中有什麼異常。

正皺眉思索著，忽然覺小指被人勾了勾：“這麼冷的天，我都為了跟你牽手沒帶袖爐，你不牽著我嗎？”

元策把的手攏進掌心：“都跟你說換頂帳子待就是了。”

“你這人真沒意趣，都來了山野，鞋也踩臟了，不換點景看豈不吃虧？”姜稚一面走著，一面仰頭向頭頂，這一帶不像城中燈火璀璨，可清晰看見天上的銀河，滿天星斗像會流淌的珍珠。

“景？”元策向頭頂十數年不變的無聊星，四下藏著豺狼虎豹的荒山野嶺，腳下的落葉和泥地，也是，對他而言看膩了的東西，也許是這閨閣貴難得的奇遇，“這里沒什麼好看，河西的山野比這兒強上千百倍。”

“那我跟你去河西呀！”姜稚口而出。

元策呼吸微微一窒，偏過頭：“邊關不是玩鬧之地。”

“可是等我們親之后，我便要嫁隨嫁狗隨狗的。”

“……”

“難道你就沒想過這事嗎？”姜稚晃著他的手，歪頭看他。

元策避開赤誠滾燙的眼：“走一步看一步吧。”

姜稚不高興地停下來：“這都要到新歲了，你還在走一步看一步，我舅父都走一步近一步了呢！”

“……”

元策腳步一頓，面對向：“那你想……”

話音未落，忽然驚起噼里啪啦一陣炸響。

姜稚嚇得一聲驚，一腦袋栽進元策懷里。

元策飛快一抬手，捂住了懷里人的耳朵，看了眼遠，低頭在耳邊道：“是竹，新歲到了。”

姜稚從他懷里愣愣鉆出一雙眼來，松了口氣，笑著摟住他的腰，人靠著他，眼著營地那頭載歌載舞鬧騰著的人群。

等這一陣熱鬧的竹聲過去，姜稚仰起頭來：“你方才問我什麼？”

元策剛想松手，卻發現這一對耳朵凍得像冰，便將手留在了耳朵邊上，嘆了口氣：“我說，那你想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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