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座不見天日的冷宮里，驚蟄日復一日照顧著姜稚。

后來驚蟄才知道，在們不知今夕何夕的那些日子里，北羯趁大燁舉兵進犯河西，河西全境淪陷，大燁一度風雨飄搖，幾遭傾覆之災，四皇子帶兵出征，所以沒能第一時刻救郡主出去。

所幸四皇子及時差人送來了過冬的資，告訴郡主再等一等。

等到翌年春天，四皇子登上大統，終于打開了那扇宮門。

春涌廢棄已久的宮室，照亮了整座囚籠，激涕零地醒郡主，跟郡主說：“殿下，不——陛下來了。”

郡主迷迷糊糊睜開眼，問：“陛下怎麼夜過來？”

看著滿室明的春，一瞬間一顆心如墮冰窖。

郡主的眼睛在昏暗的宮室里一天天變壞，到那一天已經徹底看不見。

那一天，陛下的臉上沒有一一毫榮登大統的喜悅，只是反反覆覆說著對不起，他來晚了。

郡主卻似乎一點也不在意，笑著搖了搖頭：“陛下不必自責，這雙眼睛看不看得見都不要，我想見的人，閉上眼才能看見。”

陛下說，如果早知沈將軍當初會這樣選擇，他或許可以為沈將軍和郡主、也為大燁謀一個兩全。

是啊，如果是那樣，沈將軍不會死，郡主也不會變現在這樣，大燁也不會生靈涂炭，山河破碎，不知要多年才能重振繁榮。

可惜這世上有人生來失去明，活在荊棘叢生的人生里，或許不到真正面臨選擇的關頭，連沈將軍自己也不知會那樣選擇，誰又能提早知道呢？

陛下放郡主出了宮。郡主在冷宮里住了大半年，出宮之時什麼也沒帶走，只帶上了沈將軍給做的那支袖箭——那是寶嘉公主在沈將軍死后，給郡主送來的念想。

那天在宮門外，和郡主意外地遇見了一個姑娘，裴相的兒，裴雪青。

裴姑娘跪在宮門前，泣不聲地向郡主道歉。

原來那枚玉佩上的字并非一個完整的字，而只是裴字的一半，與當初的沈郎君私定終的人是裴姑娘。

當年的沈郎君也并非當真不著調的頑劣之徒，只是為了避免政敵和天子對沈家的過分忌憚才藏拙偽裝。

沈郎君曾在出征前夜與裴姑娘說：“若來日再見，你發現我與你相見不識，就當我們從未相識，不要再找我，也別再等我。”

沈將軍以兄長份凱旋之后，自然與裴姑娘相見不識。

裴姑娘知意中人懷大志，見他如此，道他暫時無心兒長，便照他當初所說，沒有再去找他，只是默默等他，等他做完他想做的事。

聽說沈將軍起兵的消息后，裴姑娘日夜驚懼憂思，不久便病倒，在病中并不知道郡主被召請宮，替為人質的事。

當然，就算裴姑娘知道了，站出來了，想來結局也不會改變。

沒有人會嫌籌碼多，即便裴姑娘認下玉佩，天子也不會相信空口白話，放過郡主這個可能，最后不過是從一個人質變兩個人質，帶著郡主和裴姑娘一起上城樓罷了。

和郡主一樣，直到沈將軍死之后，裴姑娘才找到李軍醫，知道了全部的真相，一切已經于事無補。

宮門前，郡主在的攙扶下慢慢走上前去，將跪在地上的裴姑娘拉了起來，把那枚一直存放在自己那里的字佩還給了裴姑娘。

郡主握著裴姑娘的手，本想安裴姑娘，告訴裴姑娘這不是的錯，一開口卻與裴姑娘一起泣不聲。

原來在這場差錯里，沒有一個人得到善終。

郡主和沈將軍直至天人永隔也未曾互通心意。

裴姑娘以為的生離，其實早就是與沈郎君的死別。

李軍醫為叛臣，自認已無資格與寶嘉公主再續前緣，選擇遠走，與寶嘉公主再不相見。

死去的人以千瘡百孔的模樣死去，活著的人以千瘡百孔的模樣活著。

那天，陪郡主再次登上了長安城的城樓。

郡主站在城樓之上，攥著沈將軍的袖箭，用幾乎已經失明的雙眼憑欄遠眺，著城樓之下沉將軍曾站立的地方，任長風卷起的袂，和不知何時起生出斑白的長發。

有那麼一瞬間，驚蟄覺得郡主好像一只振翅飛的蝶，就要這麼飛走了。

在郡主挪腳步的那剎，張到一雙手痙攣震。

可郡主只是往前走了一步，并沒有像擔心的那樣一躍而下。

郡主仿佛覺到了的張，笑著問：“你以為我要從這里跳下去嗎？”

“我的命是他拿命換來的，怎麼能隨便丟掉呢。”

“驚蟄，罪人是沒有資格解的，罪人——就該長長久久地活著。”

罪人就該長長久久地活著，所以新帝給了郡主自由，郡主卻將自己這副戴罪之囚在了長安城外的太清觀，從此再不世。

郡主說，見微天師就是在那里預言了沈將軍的一生，想去那里為他求一個不一樣的來生。

搬進太清觀之后，郡主日日都用那副殘破的軀跪在三清道祖神像前祈愿。

幽居的日子里，們聽說了一件有趣的事。

聽聞新帝登基以后，那些舊事漸漸不再那麼晦，河西戰神和永盈郡主的曠世之被坊間編撰了風月話本，廣為流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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