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不當回事，是他的事，他既是因我傷，我便不能不當回事。”

“奴婢是擔心您與沈郎君來往太多，回頭他與那些狐朋狗友胡吣，損了您的名聲。”

“他不是這樣的人——”裴雪青從書卷里抬起頭來，想替這位臭名昭著的沈家公子辯駁一句，又想到他恐怕不需要這樣適得其反的辯駁，臨了止住了話頭。

竹月似乎還在等往下說，裴雪青的思緒卻慢慢飄遠了去。

沈元策，河西節度使之子，長安城里出了名的混不吝，連在天崇書院那等紈袴扎堆的地方都是數一數二的混世魔王， 三天兩頭翻墻逃學不服管教，斗走狗流連賭坊，難得安分在書院的日子也是一翻開書就睡得不省人事，課上練習博戲擲骰子，出口頂撞氣暈教書先生——

“沈家獨此一子，家業難繼，實乃將門不幸也！”滿京城都這樣評價這位沈家公子。

從前只從世人傳言里聽過這個名字，也曾以為兄長這位同窗是惡跡斑斑，無可救藥的頑劣之徒，是路遇時應當避著躲著的人。

直到上月開春那日，去城外上山采藥，意外遭遇了一頭野狼。

狼是晝伏夜出的群居，那日天氣晴好，又在本不該出沒野的淺林，所以當前一刻還在彎采藥，后一刻忽然聽見一陣詭異的，一回頭看見草叢里驚現一頭皮帶的孤狼時，第一時刻甚至都沒反應過來那是什麼。

直到邊婢驚聲起，方才回過神來，轉想跑卻記起書里說背對狼逃奔更易激發狼的，于是努力冷靜下來與那狼對視著，拉著婢的手緩緩一步步朝后退去。

卻不料那狼似乎不久前才過驚，已然被激發，們這一，狼四爪一蹬便猛撲上來。

濃烈的腥氣撲面而來，張皇失措地跌進草叢，眼睜睜看狼直沖面門，腦袋霎時一片空白。

千鈞一發之際，一支利箭忽然破空而至，嗤地直直中了狼肚子，那狼在半空中一聲哀嚎，重重倒地。

心怦怦跳著抬起頭來，看見不遠一位形頎長的錦年手握長弓坐在馬上，目盯著那頭傷狼，掌心長弓弓弦猶在震。

那狼中了一箭仍未咽氣，鼻翼翕之下突然暴起，嘶嚎著朝年撲了過去。

年被撲下馬，一個敏捷的側滾翻避開狼爪，與狼纏斗起來。

困之斗不容小覷，爬起來想幫忙，一面讓婢跑快點去林外喊人，一面手足無措地搬起一塊尖石，在旁隨時準備應援。

想來當時若真到了需要出手的地步，和那年定都難逃一劫了，所幸纏斗之中，年漸漸占了上風，兩條一絞，死死絞住了狼，一手橫臂格擋扼住狼，一手拔出一柄匕首，狠狠一刀扎了狼的咽。

傷狼在垂死的搐過后終于無力地垂下了頭，匕首一拔，鮮噴濺而出，濃重的腥氣在風中彌漫開去。

年一腳踹開那頭死狼，仰躺在地上一聲聲起氣來。

慌忙扔掉石頭跑上前去，問那不知名姓的陌生年：“你怎麼樣？可有傷？”

那年仿佛才注意到那一顯然并非出山野、甚至非富即貴的打扮，皺了皺眉頭，瞇起的眼里流出復雜的緒。

當時并未多想，只顧去看他傷勢，見他袍袖染，疑是被狼爪劃破，急急回頭去找細布想給他的傷臂包扎。

不料地上的年忽而警覺般打鋌而起，一把拔去扎進狼腹的那支箭，等拿著細布起，他已匆匆上馬揚長而去。

很快，吵嚷的人聲和著紛的踏踏馬蹄聲響起，一群鮮年策馬涌了過來。

著其中幾人眼的面孔，認出了那群人，是天崇書院的學生，兄長的同窗們。

對面那群人看到和地上的死狼吃了一驚，一個個下馬奔過來。

那時才知道，原來那群學生當日正在附近圍獵，公子哥兒們武藝不，又想打獵的快，便讓專人將他們要的獵驅趕進圈，他們則在圈外比拚藝。

獵本都是乖順的品種，可他們之中一位鐘伯勇的年自視甚高，指名要獵狼，結果非但沒能獵下這狼，反被狼逃出了獵圈。

一眾學生分頭追趕，這撥人追到所在的地方，誤以為是這看起來弱弱的子征服了這頭兇狼，全都詫異萬分。

連忙解釋說不是，可又想起先前那年臨走拔去箭支的模樣，猜測他許是不想暴在人前，便亮明了自己的份，說這狼是被裴家護衛所殺，護衛一時走開了去。

眾人知是相國之，大約也沒多想，讓采藥當心，背著死狼便歡歡喜喜地走了，看那樣子估計這撥人要將這功勞據為己有。

等眾人走后，撿起了先前那年在地上的那柄匕首，擔心他的傷勢，回府之后心下難安，翌日以給兄長送午膳為由去了一趟天崇書院。

猜測那年應當也是天崇書院的學生，想將匕首還給他，當面謝過他出手相救的恩，可在書院里轉了一晌午，卻都沒有見到他。

徒勞無功地離開了書院，乘著馬車行至書院后門，忽然聽見一名老先生扯著嗓子的大喊：“沈元策——你小子給我站住！”

那日將書院里的人都認了個遍，只差一個一慣坐不熱學堂席面的沈元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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