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不僅王君華,就連耶律觀音也睜大了眼睛,這個孩子,竟然妄想乾涉大人的事？連父親寵什麼姬妾他也要過問？四太子難道也能容忍？

金兀哈哈大笑：“好,兒子,你若不喜歡,阿爹就把送走,明天就送走.你就不用害怕了.”

“多謝阿爹,阿爹真好,”陸文龍站起來,興高采烈,走到他邊,抱住他的脖子,十分親昵：“阿爹,我先前聽見你說想喝茶,我煎茶給你喝,好不好？”

他拉住兒子的手,很是驚奇：“兒子,你怎會煎茶？”

“媽媽教我的.我學會了一點點.”

喜悅,如水一般蔓延心間.這一屋子的人,彷彿再也不存在了,隻看著花溶,聲音連自己也不敢相信的興：“來人,上全套茶.”

中間寬敞的舞地放上了全套茶.

茶磨,沸騰的小火爐,青竹的茶勺,套的胭脂紅茶,是皇宮裡也罕見的鈞窯極品,其度,還遠勝那夜被金兀打爛的玫紅茶.

陸文龍坐下,看一眼周圍眾人,皺著眉頭：“阿爹,茶道在於知己者,風雅者,這麼多人看著,我不喜歡……”

“出去,你們統統出去.”

一眾姬妾,麵上幾乎要滴出水來,小孩子扮大人,顯然是花溶教他說的.們恨恨的,隻得一個個狼狽不堪地退出去.金兀喜滋滋地看一眼花溶,但見臉上那種和的笑容,正在細聲慢語地指導兒子.

眼角的餘,看到王君華鐵青一般的臉,花溶暗笑一聲,不經意看向金兀,抿一笑,果然,四太子目熾熱,眉目含,彷彿完全忘記了自己剛剛還迷迷地擁著西域.男人啊！輕嘆一聲,明白他的弱點,也明白他所謂聖麵後的真麵目,但是,他偏偏吃這一套——總是將爭風吃醋當了人對他與不的標誌.

既然如此,何不投他所好？

微微地笑,神一如狡黠的小孩.

金兀看得呆了,這樣的盛裝,這樣的淡抹,這樣的笑容,這樣的麗,認識多年了？幾曾見過如此齊全的溫麗？溫存,笑容,麗,一樣不缺.

茶已經碾碎,陸文龍皺著眉頭,似是忘了下一步,抬頭看著媽媽,嗬嗬直笑：“媽媽,我忘了……”

花溶微笑著,盤坐在他邊,拿起茶勺.

這一切,恍若隔世.

金兀在母子的對麵也盤坐下,以第一次的眼,靜靜欣賞.心裡是不同的緒,絕不同於當初自己在政治鬥爭裡敗給宗翰,穀神等的落拓和無能為力.這一次,是把握大局,天下盡在我手中的輕鬆.妻子,茶香繚繞,這一刻,彷彿和花溶的恩怨,已經徹底一筆勾銷,是全新的開始,是第一次的相逢,一切的一切,乾凈如這雨後的空氣.

空山新雨後,飲一杯無？

恍惚中,對麵紫衫羅的子,雪白的手翻飛,若無骨,胭脂紅的茶杯轉了三轉,將杯上的花紋呈現在客人眼前,似水：“四太子,請飲茶.”

的花紋和紅手混為一,茶杯淡藍的熒輝映,他手,握住茶,卻不小心握住了那雙的手,心臟狂跳,彷彿零距離的一次接.

“碧雲引風吹不斷,白花浮凝碗麪,四太子,這是唐代詩人盧仝對茶的贊,你嘗嘗,可還合你心意？”

他如夢初醒,接過茶盞,輕輕端起,先看那一碧的澤,如最上等的翡翠,最明的水晶,簡直令人不忍破壞的無與倫比的.

“阿爹,你快喝呀,很好喝的.”

他這才喝一口,輕輕放下,如最優雅的士,向花溶行一個茶禮：“謝謝.”

陸文龍從未見過阿爹和媽媽如此和睦相,彬彬有禮,喜不自勝,接過媽媽遞過來的茶,也學著阿爹的樣子,先看花紋再慢慢品嘗,放下茶盞,興說：“阿爹,媽媽,以後,我們常常煎茶喝,好不好？”

“好好好,隻要你喜歡,阿爹天天陪你們喝,阿爹也要學煎茶,學會了,隻煎給你們母子喝.這茶,今日就送到你媽媽的帳篷……”他激地看過去,花溶抿一笑,並不言語,的手也握住一杯茶,細看上麵絕倫的花紋.

這是來自大宋最上等的鈞窯茶,窯一,出窯萬彩,“號稱似玉非玉勝似玉”,尤其靖康大難後,鈞窯遭到嚴重破壞,慢慢幾乎絕跡.單這一套上等胭脂紫茶,便可價值萬金,原是宋徽宗的珍藏.金兀知南朝文化,雅好瓷古玩,搶得十幾套鈞窯的套茶,其中就包括這一套最珍貴最的.

手裡握著故國的珍品,為了替丈夫報仇,不得不周旋於敵人邊,低眉順眼,強歡笑,喝一口茶,茶,苦不堪言.又想起自己的兒子,臉慢慢就和起來,小虎頭,他還從來沒有喝過媽媽煎的茶.眼裡慢慢浮現一幅天倫圖,有朝一日,若自己還能活著,領著兩個兒子,居山野,並不需要如此的茶,隨便的茶陋壺,母子三人圍坐,自己給他們煎這世界上最味的茶,教他們最優雅的飲茶禮儀,那該多好？甚至,還有豪的秦大王,也許,他也不曾喝過這樣的茶吧？記憶中,他總是喝水或者喝酒,用大的海碗,一仰脖子就是一大碗,十來碗喝下去也麵不改,如一頭最彪悍的水牛.

秦大王！

心裡暗嘆一聲,那些渾疼痛的日子,昏迷不醒的日子,全賴他,全賴這個豪的漢子,他甚至懂得了細心,無微不至地看護,照顧.

直到今天,還要幫自己養兒子.

自己欠他,何其多？

有朝一日,也能替他煎一盞茶,再替他戴一次山穀巾,那該多好？隻是,這樣的機會,再也不會有了.他親了,他的任務便是配合耶律大用角逐天下,他的邊,自然有溫秀的李汀蘭照顧他,替他生兒育.自己,隻能等待某一天,去接回兒子,母子三日,便是此生最滿的結局.

“媽媽,媽媽……”

從微微的失神裡抬起頭,臉上一直掛著笑容：“兒子,你還要什麼？”

小小的年拿起竹勺：“我想自己全套來練習一遍……”

微笑著點頭,金兀急忙說：“兒子,阿爹給你打下手,來來來,阿爹也一起學學……”

“啊,好香,太香了,四叔,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一聲大笑,年輕的狼主合刺攜手他的寵妃小西施走進帳篷.

金兀哈哈大笑：“狼主,你來得巧,請飲一杯.”

陸文龍急忙行禮,遞過去一杯茶：“狼主,您請飲茶,我媽媽親自煎的……”

小小的孩子,做足禮儀,合刺端著茶杯,仔細欣賞,連聲贊嘆：“今日才目睹正宗的宋國茶文化,名不虛傳,名不虛傳……”

他的目落在麵前流雲水袖的子上,眼睛一亮,失聲道：“難怪四叔會朝思暮想,相思骨.哈哈哈,四叔的王妃,真真冠絕天下……”

金兀喜不自勝：“本太子等了半生啊,半生纔有今日.多謝狼主吉言.”

花溶心裡恚怒,卻若無其事,微微一禮,小西施已經親熱地拉住的手,用的是漢語：“越王妃今日可奴家大開眼界了,這還是奴家第一次目睹真正的茶道,以前,奴家做來總是缺一點什麼……”

小西施從小在金國長大,漢語已經微微變得生,但堅持用漢語,這令花溶微微增添了一些好,隻見和合刺,都已經是半漢化的打扮,尤其是合刺,一明黃的帝王龍袍,頭上戴著冠冕,若不是後那條長辮子,幾乎已經完全跟漢人的年天子毫無區別了.相較之下,倒是金兀的辮發左衽那麼鮮明.

也許是意識到什麼,金兀看看眾人,又看看自己上的服,笑一聲,看向花溶,語調溫：“狼主和張妃都在期待你的茶.”

花溶微微一笑,斟一杯遞給小西施,小西施接過,喝一口,驚喜：“真是太妙了.越王妃,教教我,好不好？”

合刺笑道：“會不會太麻煩越王妃了？”

小西施聲語,帶了點舊時故國的調調,“越王妃,求你了,我尋了好久,一直找不到懂道之人.”

花溶也不推辭,便演習一遍,小西施看得津津有味.眾人飲茶,直到夜深,合刺和小西施才盡興而去.

帳篷裡安靜下來,陸文龍很如此晚睡,打著哈欠.金兀抱起他,又看看花溶,語聲輕：“就讓兒子今晚在這裡睡,好不好？”

心裡急切地期待的答案,兒子留下,便會留下.

因著這一日的表現,他開始暈乎乎的,彷彿這個人真真是自己的妻子,是這太子府的王妃.既然如此,一家人,就得住在一起,難道不是？

花溶搖頭,聲細語：“還是先不打擾四太子.”

金兀如夢初醒,大失所,怔怔地：“花溶,我們,可不可以從頭開始？”

從頭開始？從哪裡開始？從還沒有遇到嶽鵬舉開始？如果自己此生不曾認識過鵬舉,那也不是不可以的.

笑聲輕盈,模棱兩可：“也許吧.等這裡的事有個了結.”

一夜新娘

一夜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