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安全了,卻沒有毫的興.自己連馬都沒有了,又怎能走出這片環繞的叢林？屏住呼吸,仔細地觀察方向,確定自己要走的路程.就如人生,稍不留神,就會失去方向.

慢慢地,一層暮籠罩,月,已經在天空了.踽踽獨行,靴子踩在林間的草地上,滿是水,帶著寒意,洗禮著上的塵埃,跡,正如一個人的一生.

再往前,月亮也跟著.抬頭,看樹梢裡的月亮,人一走,月亮就走；停下,月亮也就停下.忘了,早就忘了,月還有如此溫的時候.也想不起,上一次見到月,是何年何月之前的事了.

江畔何人初見月

江月何年初照人

可是,這是異國叢林的孤月,高懸天空,如上蒼的最後一仁慈.

月,比人強,無論何時都跟著你,哪怕趕也趕不走.

回頭,看見自己的影子,長長的；往前,也是自己的影子,一條奇怪的直線,又變一個詭異的點.

月亮啊,月亮.

忽然福至心靈,恍然醒悟,張開口,聲音那麼乾,大聲地呼喊：“秦尚城,秦尚城……”

他終歸會惦記自己,不會遠走.那麼多年的等待,豈能一朝恩斷義絕？豈能？

“秦尚城……”

“秦尚城……”

“秦尚城,你等等我……等等我……你停下……你回來……我還有很多話要跟你說……秦尚城,你等等我,你等等……秦尚城,隻要你回來,我就不走了,我跟你走……我跟你走……”

隻有林間的回聲,林間被驚擾的夏蟲,環繞著,一遍一遍地重復“秦尚城……秦尚城……我跟你走……”

嘶喊得疲力竭,徒勞無功.最後,聲音沙啞了.

一陣簌簌的風聲,欣喜地循過去,隻是一隻不知名的小,跳躍著跑遠.不,不是秦尚城.如果他在,一定知道金軍搜捕的危險,一定會盡快趕來帶自己離開.但是,他沒有！因為他早已走了,徹底走了.

雙一,就倒在地上,靠著一棵大樹,淚如雨下.

總要失去了,才知道,有些東西,永遠也不會再來了.沒有一個人能白白地,永遠別人對你的好.

抱著樹乾,彷彿天地間唯一的依靠.

自己能倚靠的,不過是一棵樹而已.

現在,已經疲力竭,別說去報仇雪恨,尋找兒子,就連走出這片叢林,也那麼困難.可是,已經沒法再有任何的思考,蜷曲著子,彷彿死過去一般.

月亮慢慢地行走,它也如一位裊娜的公主,端莊,沉靜,絕不肯邁得稍微快一點,怕了自己優雅的步履.一雲彩飄過來,它彷彿想欣賞一下這彩的艷麗,便停留在最大一棵樹的頂端,駐足觀.

最後的一亮也被遮住,一無際的黑,風的聲音,自己呼吸的聲音.這世界上,就剩下這兩種東西.這片叢林,難道就是自己最後的歸依？

不,不甘心.

卻站不起來,絕和疲倦,消磨了最後的一力氣,隻能靜靜地躺著,如一還有氣息的.

月,慢慢地,慢慢地,一點一點地下去,到後來,再也走不了.

但腦子裡還是清醒的,隻要自己閉眼,也許,就睜不開了.強烈的求生意誌,對兒子的思念,小虎頭,陸文龍……鮮明而生的臉,還有,嶽鵬舉的臉,遠遠地,就如月亮掛在天空,憐憫而慈悲地看著.不,鵬舉不是這樣的神,他是堅毅而剛強的,是沉著而冷靜的,不是這樣的慈悲,這樣的憐憫.

“十七姐……十七姐……”

是風吹過？是雲飄過？是幻覺奔騰？

出手,卻是空的.抓不住,什麼都抓不住.

“媽媽,媽媽……”

小虎頭係著虎皮的小圍,神氣活現；陸文龍拿著雙槍,英俊的年帶著的依.忽然覺得非常幸福,如果此生還能夠和兩個兒子生活在一起,看著他們長大,心照料他們,於自己,那是何等求之不得的幸福？

在喜悅的心境裡,眼皮終於睜不開了,一點一點地走向疲倦的深淵.

迷迷糊糊中,一雙溫暖的手出,抱住的肩頭.

幾乎在夢裡,也不知是幻是真,想睜開眼睛看看,卻什麼都看不到,朦朧的,一片模糊.隻能憑覺,覺到那雙手帶來的力量和溫暖.這種擁抱在加深,卻控製著力道,不讓覺到疼痛,彷彿暴風驟雨之後的太,一點一點的探頭,溫存而灼熱,卻是恰到好.

迷糊中,微張,有人喂自己吃東西,水,碎的乾糧,甚至是藥丸,散發著奇怪的味道,慢慢地進子裡,提供能量,讓眼皮跳.

慢慢地,已經能活了,的手幾乎是本能地出,抱著他的腰,的,隻知道,這一抱住,就絕不會鬆開了,再也不會鬆開了,永遠都不會鬆開了.這擁抱太過用力,幾乎耗盡了全的力氣,子發抖,呼吸急促,手一,差點落下來.

他被這樣用力的擁抱徹底激,渾都沸騰了起來,卻語無倫次,無法開口.驚覺的手往下,彷彿是一個諾言的出口,一旦出口,就不許反悔,他立即抓住,依舊放在自己腰上,決不能讓再次放手.

啊,依.自己被人深深的依——被深深的依.

生平第一次,明確地會到這樣的覺,強烈,激心懷,比重傷時在海島上醒來後的激更令他心魄漾.

沒有說謊,這一次,原來真的沒有說謊.就算語言會,手也不會的.四肢是最不會撒謊的.

天地間,隻有兩個人的心跳聲,那麼激烈,纏綿悱惻,如兩熱在匯.兩個人隻知道地抱著,一切,都了多餘.

月亮在頭頂停留,靜靜地看著天下萬.茂盛的叢林,黎明前的第一滴夜已經開始降下.風吹著淺草的聲音,在黑暗裡搖曳,一些深深淺淺的花,在暗無聲地怒放.

隻待黎明,它們早已梳妝打扮好了,隻等朝,然後鮮艷地讓生命展現一回,無論是短暫還是長久.

一歲一枯榮,春風吹又生.

時花濺淚,共此明月.

他聽見的心跳,微弱的,卻是清晰的,於是,鬆一口氣.

花溶笑起來,卻沒有聲音.隻知道並非夢裡,夢裡,不會這樣被摟得氣都不過來的覺.多好的覺！依賴！依賴不好麼？！

自己,其實真的太需要依賴了,比任何時候都更需要.也罷,就這樣賴著他罷,賴著他走完以後的人生路.

良久,他才微微鬆手,因為他聽到的呼吸忽然變得有些急促,這是一個不太好的現象,的子也是的,彷彿在往下沉.他剛鬆手,彷彿到了驚嚇,猛地一把就摟住了他的腰,更加地近自己.的手臂太短,他的子太高大,彷彿抱不住.

“丫頭,可憐的丫頭……”他的手那麼有力,一,就抱起了.子彷彿到了半空,睜開眼睛看看天空逐漸黯淡的月亮.

一地的清華.

的服早已七零八落,奇怪的偽裝也全部掉了.一截袖子被劃破,出削瘦的胳膊.蒼白而羸弱.

香霧雲鬟,玉臂清輝寒.

他一微微潤的散的頭發,忽然想起許多年前的夜晚,劉家寺軍營的逃命.茫茫黑夜,天地之間,不過兩個人而已.自己和,早已註定了,相依為命,此生不渝.

他低下頭,在的耳邊,滿是憐惜：“丫頭,傻丫頭……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他頭上奇怪的冠冕早已掉了；而,就連弓箭和匕首何時掉在地上也沒察覺.護的羽已經散架了,它早就散了,自己,再也沒有通天的本領了,就算是誇父,也會被死的.而自己,不同,終於找到了那片沼澤地,趕在太把自己徹底烤焦之前.

冥冥之中,謝上蒼的仁慈.

終於嘶聲痛哭.

“丫頭,哭一場,哭一場就好了……”

“秦尚城,你為什麼要走？為什麼？你竟然走了,真的走了,也不等我……你不等我……我你你也不等我,也不答應我……”噎著,斷斷續續,再也說不下去.

他笑起來,無限的喜悅,摟住,著的臉頰,聲音輕：“丫頭,如果你沒有追來,我真的就走了……”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難怪自己他也不答應.他竟然真的要走！

他怎能走？憑什麼要走？十幾年都過去了,為什麼一天都等不了？

哭得肝腸寸斷,彷彿被人棄的孩子,揪著他的襟,又委屈又可憐.

秦大王低頭凝視著,想起了驚嚇的小虎頭,也是這樣,頑皮的時候,怎麼訓誡都不聽,一個勁地抓了螃蟹放在你脖子上,大肆捉弄；但真正到委屈了,害怕了,就隻能嘟囔著小,站在甲板上,低垂著頭,不敢哭喊,也不敢任何人抱,連撒都不敢了.

有其母必有其子.

一夜新娘

一夜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