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瀝青》第47頁

車窗開著,夜下,宋南津的胳膊搭在車窗外,他低著頭,削瘦的臉表冷漠至極,指間是燃到一半的煙。可哪怕兩人之間劍拔弩張到那地步他也沒讓煙味沾一上。

文徵記得自己當時一字一句說的話。

“睡也睡過了,有什麼好放不下的。”

“我跟你在一起,是因為怕你,我不敢說那些心里話。因為跟你上床很爽,很好,人還年輕就多嘗試了,你對我來說什麼也不是,滿意了”

“我喜歡張寄,這輩子,就是想和他在一起。”

“滿意了”

他微微笑:“可以。所以喜歡誰也不會喜歡我,是嗎。”

說:“是,我不喜歡你,就是不喜歡。”

他們之間的那些荷爾蒙,那些過去,那些寵。

文徵知道,都是泡沫,不可能會屬于這個卑微又可憐的人。

他說:“好,下車。”

孫瀅見出神,說:“徵徵,怎麼了”

文徵回神,腦袋里的畫面也收攏了起來。

搖頭:“沒,最近理一檔新聞的事,有點累。”

“是嗎,適當時候好好休息啊,不要讓自己那麼累。新聞嘛,都是工作,不打。”

文徵彎了彎:“嗯,知道的。”

一群人聚了幾小時,晚上十點多醉意熏熏地出去,文徵讓朋友先回去,那個好友喝醉了,幾個姐妹都扶不住,讓大家這事之后再講,然而出了酒吧那條街沒走出去幾步,大家忽然停住腳步。

孫瀅扶著旁邊的葉,直直盯著前邊:“那個,是不張寄來著”

文徵也看過去。

新城區的街道上,道路兩旁都是夜晚大排檔亮起的招牌燈,路邊停著一輛白田,有兩人從燒烤店出來。

人挎著包,面上笑意盈盈朝張寄揮手說再見。

張寄手兜里,也跟人笑得懶散隨意。

那是一個看起來快三十的人,文徵見過。

張寄的導師,向荷。

人上了車,他又把胳膊搭到車窗上和招手說再見,兩人打罵俏著,張寄又捉住的手給暖了暖,哈氣。他笑,沒在文徵面前那樣笑過。

“張寄是吧。他是總這樣的,忙那些工作,可他對你是真心的,你看你們倆以前是真的好啊,以前高中認識,大學你們倆又是一個小組。每次去食堂他總是第一個給你打飯,打了四年。每次小組作業,他總是帶著你的第一個。”

“我們真的羨慕的,他高材生,又優秀,你知道社團里都怎麼傳的嗎都在說呢,說羨慕文徵有張寄那麼個校草男友。”

那一刻,文徵眼前浮起大學時邊朋友們說過的話。

一句句,刻在心頭。

男友嗎。

也不算。

他們那時只是好友,他們是去年在一起的。

“徵徵,以后,我們要不要結婚。”

“反正你也沒有依靠,我覺得我這人其實還算有擔當的啦。嗯,我想做你的依靠,我不想再看到你那麼苦。”

“你愿意相信我嗎。”

風中,文徵什麼也沒想起來,只想到過去他在耳邊說的話。

其實,張寄追文徵,追得很苦。

要真說,還有點狗。

他是真喜歡文徵。文徵是孤兒,他條件也不怎麼好,可模樣堪比校草的學霸張寄只圍著文徵轉,不會因為是一個人而嫌棄。他曾經,也有那麼一刻是淺淺照亮了的。

那年文徵來生理期有,在學校他拿自己服給墊著。有男生笑,他說都笑什麼,能不能尊重孩子

他是一群人里最率的一個,朋友里大家最愿意跟他心,因為他仗義,這一點,文徵從家里出事起就到了。

十九歲那年,唯一的姨媽生病,尿毒癥,需要大筆手費,本就寄居籬下的文徵更是捉襟見肘。為難地去找宋家姑母,對方當時在打牌,聽聞后只說:“生病啊,那我也辦法啊,而且我建議你不要管這件事。文徵,你知道我資助你就花費了不,而且,去年的評選沒連選呢,你說,那我找誰呢”

“你好好學習,生病這個,生老病死沒辦法。”

文徵當時渾就冷了。

出去,聽到宋蘭春輕笑著和人說:“是啊,如果不是為了連年評選,也不會把人接家里來。也還好,還算聽話,學習上也蠻好的,以后可以舉薦上去。”

文徵當時就知道,原來資本家的心確實不是暖的,他們之間的階層,一直存在。

文徵的姨母去世了,去送葬。

那年張寄的母親也生病了,他們家沒錢,當時他母親生命岌岌可危之時握著文徵的手說簽了捐贈協議。

說:“阿姨沒什麼能給你,如果可以,阿姨希文徵的姨母健健康康,到時阿姨把自己的腎捐獻給。”

文徵沒敢說姨母已經過世了。

坐在張寄母親的病床前無端泣不聲。

所以那一刻也在心里說了,張寄,哪怕未來如何,哪怕只是朋友,也會掏心掏肺了對他。他們是一路人,不求什麼,但只要能完他母親生前對他的愿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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