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時的路，似是比來時難走。

馬車時有顛簸，徐瑤夜的心也跟著不安。

心底升騰了一煩悶，昨夜之事，如何便過不去了？

雙手捧著暖爐，多用了幾分力氣，灼得手心微微有些發燙。

“方才我是急中生智，昨夜······昨夜我心思都在郎君上，自是留意不到旁的······”

徐瑤夜含含糊糊解釋著，聲音輕如蚊鳴，心裡打著鼓，不知道這番說辭能不能矇騙了眼前的狀元郎。

抬頭，見裴長意端著書卷，沒有再追問下去，稍稍鬆了口氣。

兀自胡思想，並未瞧見裴長意不置可否地抬眸，眼神漫不經心地掠過捧著暖爐的手。

那雙因張用力而指節分明的手，細膩潔白，毫沒有上過藥的痕跡。

馬車緩緩在定遠侯府門前停下，徐瑤夜端正了姿，微微側頭看向裴長意。

卻不想，耳旁響起男人儒雅淡然的聲音。

“夫人先回去吧，我還有公事要理。”

裴長意的聲音很遠，飄忽不定，讓人聽不出他語氣裡是何緒。

這話聽來耳，方才他對將軍府的老夫人，也是這般說的。

徐瑤夜以為是說辭而已，難道竟是真的？

臉上的笑容有些僵，輕輕拉住了裴長意的袖，兩人一同出門，自是要一同回府，否則豈不是······

可還未開口，裴長意不著痕跡抬起了袖，用書卷起了簾子，漆黑如點墨的眸子向徐瑤夜。

一眼不到底。

徐瑤夜提了提襬，從容地下了馬車，世子妃的儀態未失分毫。

在原地站定，還想開口關切幾句，裴長意彷彿未瞧見開口，放下了簾子。

駕著馬車的小廝裴鈺是定遠侯府的家生子，最擅長察言觀，早已識了裴長意的子。

見他放下簾子，立時便駕馬車離去，只留下徐瑤夜一人站在原地。

汴京的初冬寒風徹骨，小雪淅淅瀝瀝地落下，落在頭頂化作雪水，愈添寒意。

徐瑤夜裹了斗篷，手上沾上雪水，寒意從指尖漫上心頭，萬般緒湧上心頭，說不出的委屈難，還有幾分憤恨。

嫁定遠侯府這些時日，裴長意待雖不能說甜如，可也算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今日他竟將一人置於這冰天雪地裡，腳下如同灌了鉛，挪不半步。

他為何如此？竟用對那老夫人的說辭來搪塞······

將軍府的老夫人？

徐瑤夜的心涼了半截，不好，莫不是方才在將軍府，被裴長意瞧出了端倪？

是了，那老夫人平日脾氣算不得好，可在汴京貴婦裡口碑不錯，這般為難自己，如何不讓裴長意懷疑。

徐瑤夜越想越深，越想越怕，轉快步走進了侯府。

進了自己的院子，還未坐定，先拉住了正要為解開斗篷的嬤嬤，低聲音說道，“快去請我母親來一趟，我有話對說。”

漫天落雪，這場雪下得有些大了，落在青石板路上，路面有些溼。

“世子爺，雪下大了，您坐穩了。”裴鈺朗聲說道，越發仔細著手裡的馬繩，放慢了速度。

這樣的小雪最是麻煩，似雪似雨，甚是惱人。

“裴鈺。”

裴長意悠遠的聲音從簾子後頭傳來，他闔著雙目，月白的裳襯著雪，頗有幾分謫仙之姿。

“去查查大婚當日，夫人府上，來了哪些賓客。”

裴鈺應聲，旁的一句未問。

一時間寂靜無聲，只有四方尖尖上懸著的鈴鐺隨著寒風擺，鈴鈴作響。

路的另一頭，一輛馬車正著急前行，駕馬之人時不時揮馬鞭，催著馬兒前行。

定遠侯府之中，徐瑤夜剛換好一裳，手裡便被塞上一碗熱熱的薑湯。

旁的嬤嬤神張，“我的好姑娘，你趕把薑湯喝了，如今你的子······”

即使是在自家房裡，還是了聲音，“可不能了寒冷。”

“嗯。”

徐瑤夜自是知道輕重，可心裡惴惴不安，小口小口抿著，嚨口辣辣的，堵得難。

聽得門外響起了悉的腳步聲，徐瑤夜面喜，起輕聲喚著，“母親。”

徐家主母許氏走進來，上的棗紅斗篷蒙了一層雪霜，面上鎮定自若。

瞧著兒喜形於的模樣，心中嘆息，終究還是不夠沉穩。

眼神淡淡掠過眾人，嬤嬤放下兩杯熱茶，立刻帶著幾個丫鬟退了出去，闔上房門。

許氏眉眼掃過兒面上難掩的不安，“出了何事？”

徐瑤夜穩了穩心神，將昨夜及今日之事細細說與許氏。

強著神，卻還是難掩面上惶恐，“母親，你說世子爺他是不是發現了······”

的話還未說完，生生被許氏凌厲的目打斷。

許氏厲，“你如今已是世子妃，應時時刻刻，哪怕對著母親，也是謹言慎行。”

徐瑤夜收斂了神，嚥下了後半句話。

許氏心神淡然，“世子爺能發現什麼？不過是個不喜歡你的將軍夫人，人家的事，他不懂。”

“至於那上郎將······”許氏漫不經心端了茶盞，輕輕撇了撇蓋子，“他出戰已有月餘，戰場上瞬息萬變，誰知會有什麼意外？”

“縱使他回不來了，還有那個書生呢，他什麼時候才能秋後問斬？我們是不是提前派人去手？”

徐瑤夜想到今日一人立於寒風細雪之中的覺，又想到作為世子妃被眾星捧月的滋味，只想立刻掃清所有障礙，安於高位。

許氏瞧著心急的兒，啪得放下了茶盞，“那書生我自會理。你有心思去擔心這些，不如想想如何拴住世子爺的心。”

聽了這話，徐瑤夜臉上閃過一不耐，“我如何才能拴住世子的心？平日裡我陪著世子爺寫詩論畫，到了晚上，人家大字不識，什麼趣都掃了。”

越想便越氣悶，一日間兩次被裴長意的問題難倒，皆是因為徐月不識字。

“識字而已，算不得大事，讓學便是了。”許氏淡定，輕輕拍了拍兒的手背，算是安。

徐瑤夜的緒已是平緩下來，也明白事急從緩的道理，“我和母親想的一樣，只是眼下讓學識字，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們在這侯府之中，外男自然不方便，不好請先生。再者說，如今這個年歲，也不適合和那些小一起學了。”

許氏思索，抬眸瞧了一眼兒的神，泰然一笑，“你有什麼主意？”

徐瑤夜笑著給許氏遞了茶盞，“知我者莫若母親，我已有一個合適的人選······”

“裴長遠。”

一字一頓，朱啟合，說出這三個字。

細細同許氏說了那日在婆母遇到裴長遠的景，他看著徐月那貪婪的目，看見了。

裴長遠這個不學無的紈絝子弟，許氏也是清楚的，有些讚許地看向徐瑤夜，“不錯。”

徐瑤夜得了母親讚賞，著角的笑意，“讓裴長遠來教識字，早晚再納了做妾室，一舉兩得。”

“的確是一舉兩得，可裴長遠雖不算外男，也得有個名頭，才能給你的庶妹教學吧？”許氏凝眉，“起碼也得是個私相授。”

“母親放心。”徐瑤夜臉上浮上一抹笑意，眼底帶著厲。

“兒都安排好了，明日午時，我遣人約了裴長遠去花園，到時他‘一不小心’撞見了庶妹······”

徐瑤夜指尖挲著腕上的白玉鐲子，冰涼如水，一字一頓，“到時毀了名節，自然是水到渠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