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大雪，眼前的男人就站在那，一雙狹長的眸微微上挑，寒潭般的眸遠遠來，只一眼，彷彿能將看。

徐月行禮，語氣平和，“參見世子爺。”

心底裡卻有一煩躁，這麼早出門，怎麼還是遇到了裴長意。

想到藏在箱子最底下的那件披風，頭垂得更低了。

此時若是抬頭，便能看見裴長意略顯憔悴的臉。

昨夜他在典獄司忙了整整一夜，此刻回來，換件服便準備上朝了。

裴長意眉眼疏淡，從徐月上輕微掠過一眼，似乎沒有穿那件披風。

“不喜歡嗎？”

裴長意突然沒頭沒尾地問出這一句，徐月心口一震，下意識搖了一下頭。

披風輕便，怎麼會不喜歡呢。

只是這世間喜歡的東西多了，卻不是全都能擁有的。

徐月裝作聽不明白，“世子爺，這是何意？”

見徐月抬眸看著自己，眼神真摯無辜，好似真沒聽懂。

可惶惶不安，攥著袖的手指卻出賣了。聽明白了，卻刻意在裝傻。

裴長意張了張，什麼都還沒說，裴鈺小跑著從院裡出來，“二姑娘，您這麼早便來了？”

他瞧見徐月，滿心歡喜，仔細打量著。

果真瞧見了手裡的食盒，滿眼放，“二姑娘，這食盒麻煩您先帶進去，等我們忙完回來再吃……”

“你滿腦子，只有吃食？”裴長意微微皺眉，側頭看了一眼裴鈺那不爭氣的樣子，神越發沉。

“走吧。”

聽著裴長意語氣裡明顯的不鬱，裴鈺很是疑地看了一眼徐月，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怎的又惹了世子爺不喜。

世子爺實在奇怪，明明自己一人來回取上朝服便可，他非要自己回來一趟。

裴鈺駕著馬車，整個人凍得瑟瑟發抖，牙齒不住打。

想到剛剛世子爺方才特意招了青蕪進書房，也不知是跟說些什麼，心裡越發有些焦躁。

另一邊，徐月目送他們兩個離開，心放鬆了許多。

一走進書房裡，就見到青蕪正研著墨在等。

“見過二姑娘。”青蕪見到徐月，眼角眉梢都帶著喜。

自從意識到自己從老夫人邊被要來書房裡伺候，或許是因為眼前這位二姑娘，就默默記上了這份。

和那些一心想求上位的丫鬟不同，只想安安穩穩度日。

在老夫人邊，雖然吃穿用度都是丫鬟裡的最高規格。

可那些丫鬟們勾心鬥角，實在厭煩。

如今在書房可好，只有一人。

世子爺平日裡又不讓進書房，連活都不用幹，實在是舒適得很。

唯一要做的，便是來陪二姑娘練字。

這位二姑娘，人長得漂亮，脾氣格也好，總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練字。

為人和善，也不會為難自己。

青蕪越瞧，便越是歡喜。

昨日去送那件披風時說的話，是世子爺授意的。

可一見如故，很是歡喜，全是真心話。

“今日世子爺給您準備了這兩本字帖，吩咐奴婢就留在此，小心伺候著姑娘。”

青蕪先端上了一杯茶水，仔細瞧了瞧徐月手上的凍瘡，“二姑娘這凍瘡還未好，讓奴婢先幫您上藥吧。”

青蕪不等徐月拒絕，上手便幫抹起了藥膏。

徐月瞧著青蕪這子，格直率，不扭造作，的確和投緣。

抹藥的時候也不能練字，兩人說了一會兒話。

待手上的藥幹了，青蕪站在一旁緘默不語，看著徐月練字。

這一練，便是一上午。

昨日病了一場，徐月此刻也有一些累了，鬆了鬆手腳，和青蕪告辭，便回了棲梧院。

想到今日和裴長意一見，徐月這頓午膳用得心不在焉

不行，這件披風在手裡，實在燙手。

“紅玉，去把那件披風拿出來。”徐月放下了筷子，見紅玉一臉欣喜，也不想和多解釋。

“二姑娘，這……”

“把這件披風裁了。”徐月正在桌案邊上練字，連頭都沒回，開口說道。

紅玉整個人呆在原地，“二姑娘，你在說什麼？”

徐月回頭，“我說，把這披風裁了。”

看著二姑娘堅定的神，雖然紅玉完全不能理解，卻還是聽了徐月的吩咐。

作很麻利，不消片刻，那件披風便被裁了布匹。

把這漂亮的蜀錦遞到徐月手中，紅玉滿臉都是不捨，“二姑娘這披風做工極好，應當是好師傅做的。”

“就這樣裁了，也太可惜了······”

徐月微微一笑，並未對解釋，轉便出了院子。

方才用午膳的時候，徐月已經想好了，青蕪說得有道理，不可辜負這番好意。

即是如此，那就當幫裴長意盡孝吧。

徐月抱著漂亮的蜀錦布料，轉便進了林秀娥的院子。

“二姑娘，你怎麼來了？”林秀娥見了徐月，很是欣喜，看了眼手裡的鹹魚，“唉呀，二姑娘，咱們去外邊說吧，這味道······”

“沒事的林大娘，我不嫌棄。”徐月笑著走了進來，瞧了一眼這鹹魚，“大娘醃了很久吧，很香。”

林秀娥見徐月這麼說，興極了，心裡越發確定，這位二姑娘和那位長姐是完全不同的。

“二姑娘你要是喜歡，過幾天這鹹魚能吃了，一定要過來嚐嚐啊！”

徐月點了點頭，見紫玉站在一旁皺著眉頭，萬般嫌棄地看著這鹹魚，轉頭，“紫玉，你要是覺得不舒服，就出去口氣吧。”

紫玉麻利地點頭，“是，二姑娘說得有道理，我出去氣，這味道實在太沖人了。”

“就金貴，比二姑娘還金貴！”林翠兒抱著一筐子乾菜，罵罵咧咧地從屋子裡走了出來。

見了徐月，臉上堆起了笑意，“二姑娘，您來了？”

早些時候，林翠兒覺得雖然徐月對們母很好，可到底也比不上的嫂嫂徐瑤夜在侯府裡有地位。

可是今天早上跟在徐月後，親眼看著和裴長意談，還走進了書房裡。

可是記得紫玉說過，連世子妃進書房都需要通傳的，二姑娘就這樣走進去了！

不敢再小瞧這位二姑娘。

徐月微微頷首，把方才那些蜀錦布料，都放在桌上。

特意把紫玉遣走，便是不想讓看見這些布料。

“林大娘，我有一件服裁壞了。這些布料在我手裡也是浪費了，如果您不嫌棄，這料子就給您。”

林翠兒盯著徐月手裡那匹蜀錦，瞪得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這不是昨日看見的那匹嗎？

雖然不知道徐月究竟在搞什麼，可喜歡得很。

生怕孃親不要，林翠兒抓住了林秀娥的手，“娘，這是二姑娘的一番好意，我們不能拒絕的。這襯我，你快給我做件新裳。”

林秀娥有些尷尬地衝徐月笑了笑，“真是對不起啊二姑娘，翠兒是鄉下丫頭，沒見過世面，又讓我們寵壞了，真是太冒犯你了。”

“這怎麼能算冒犯呢？翠兒喜歡，就再好不過了。”徐月放下蜀錦，又寒暄了幾句，便趕快離開，繼續去練字。

都沒等徐月走遠，林翠兒上手抱住了那匹蜀錦，“娘，快些給我做新裳。”

“我告訴你，我今天早上看見哥哥了，他現在的樣子和當初在咱們林家村裡，完全不一樣了！”

“以前呀，他在咱們村子裡就是再聰明再厲害，也不過是條水蛇。現在不一樣了，飛龍在天，他是條龍了！”

想到今天早上看見了裴長意，林翠兒的臉都紅了起來。

眼下他不是哥哥了，有什麼樣的心思都可以。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如果他不是哥哥，那他們可就是青梅竹馬了。

今天早上，看不清裴長意的神，可他既然能讓徐月進書房裡，或許他們兩個……

林翠兒不敢再想下去，又突然覺得，如果徐月可以，那自己呢？

難道不可以嗎？

從小長大的那些分，做個妾室不過分吧？

林秀娥原本是不想收下這麼名貴布料的，可實在不住林翠兒磨人。

又聽著說見到了裴長意，到底是養了這麼久的兒子，一邊量著林翠兒形，一邊追問著，見到裴長意的形。

母倆進了房，一邊做服一邊聊天，一眨眼，天便黑了。

夜深沉。

棲梧院外，裴鈺幾乎是小跑著，才能跟上裴長意的腳步。

世子爺不愧是世子爺，力充沛，已是兩天一夜沒睡了，一回來竟就要來看世子妃。

典獄司的案子終於理完了，裴長意也不知道為何，一回侯府，便想來此。

他還未進院，遠遠地便瞧見一抹紅的影。

那紅的人影一圈一圈地轉著圈，似乎是高興極了。

裴長意只能看清是那件紅蜀錦批風，看來還是喜歡的。

但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那背影很是陌生，似乎，滿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