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徇面無表，居高臨下一眼徐廣，沖劉季眼神示意。

劉季心領神會，提刀出列，刀刃在一旁山石上發出糲瘆人的聲響。他冷道：“以下犯上，不尊軍紀，按律當斬。”

眾人頓時屏息，齊齊向徐廣。徐廣有些許怔愣，心中有片刻恐慌。他方才一時逞能，以為既及時收手，最多不多挨打累，被責罵一番，卻不料后果如此嚴重。

他呆愣的向劉徇，想從他面無表的模樣下看出半分化，可只一眼，竟被那雙淡漠至極的冷酷雙目震懾住，再不敢彈。

王戍亦是愕然，原以為因他們歸降，劉徇無論如何會網開一面，可如今看來，竟是毫無轉圜余地。

想起徐廣曾經的救命之恩，王戍咬牙，也跟著跪道：“大王，徐廣曾救我命，今日他犯錯，我亦難逃干系，我自愿替他罰！”

他為人素仗義，于赤巾中一呼百應，眾流民見他如此，也紛紛向劉徇求。

可徐廣亦是豪勇之人，最不得激將，一見眾人求，面子上十分過不去，心口更是憋著一口悶氣，沖之下，霍然站起，取過一旁木槍，虎目圓瞪，疾呼道：“諸位，我徐廣之罪不當由旁人承擔，不就是人命一條？我早年亡命，在赤巾這一年，已是茍活，如今，便把這條命還于老天！”

說罷，竟以木槍當眾自戕。

頓時，鮮飛濺，他口吐沫，魁梧的軀黯然倒下，發出一聲悶響。

四下靜默，眾人皆著猝然而亡的徐廣，震撼不已。

劉徇面稍霽，命人將徐廣抬下后，環顧四下，威儀揚聲道：“今日在此，汝等便歸我劉徇麾下，這六百石糧，便充軍糧。諸位過往所犯之罪，皆可一筆勾銷，往后有我劉徇在，便有諸位一口飯吃。”他忽而話鋒一轉，凌厲道，“但，既追隨我劉徇，便也要嚴守軍紀，今日之徐廣，便是前車之鑒，諸位謹記。”

如此，寬嚴并濟，赤巾眾從未見過此等人，不由紛紛被蕭王威勢折服。

劉徇雙手未沾一滴鮮，將一萬人馬收囊中。

第14章 猜測

赤巾人數眾多，忽然歸附，尚有諸多安置事宜，劉徇不便離開，囑劉季等護送阿姝先回驛站，再替尋城中醫工好生照看，自己則留下理雜務。

趙祐早已派人先行知會，驛館中，鄧婉早早著人替阿姝打點好，待一至，便沐浴更，由醫工看診。

幸只稍驚嚇，除手腕與脖頸皮外傷外，并無大礙。鄧婉與雀兒照看著抹了些藥，食了些粥，被窩睡下。

屋里早已熏了香，蠟燭熄滅后，淡香幽幽縈繞，靜謐而恬然。

阿姝躺在床上，卻輾轉反覆，怎麼也睡不著。

方才于人前，因心中的弦始終繃著，倒未覺害怕，此刻一人獨，方到心口一陣一陣的發慌，連帶著傷口也漸疼起來。

只一閉上眼，便仿佛能瞧見徐廣那張兇神惡煞的悍面，渾都忍不住微微抖，間更是起了一層細細的皮疙瘩。

可知道，這一出先劫持，后歸降的大戲，絕非表面看來那樣簡單。

那日在武城驛館，劉徇有竹，高深莫測的模樣，連同二人被困西山時，他那不出五日，定會放人的言論，始終記著，這數日事的走向，仿佛全在他掌握中。

他到底如何做到？

于西山時，日日與他同屋，又兼恐慌無，無暇細究。如今獲救，得獨，不得不勉力定神，細細探究。

先說武城士卒叛逃一事，早先并非沒有任何征兆，而他儼然早已料到，非但沒有嚴懲，反而聽之任之寬恕之，即便謝進屢次拿此事做文章對他挖苦諷刺，他也毫無怨言。

當時看來，劉徇非但于軍中聲漸低，更因人馬驟散，導致行至涉縣時，被王戍所領之西山赤巾軍盯上。

王戍與劉徇同為東郡人，不同于尋常流民草寇，他為人有遠見，頗重豪義，依他今日之行徑，應是早已在為赤巾日后做盤算，只苦于無明主可投。而劉徇，不但曾與兄長一同聲名遠播，還素有仁義之名……

想到這兒，阿姝腦中仿佛靈閃現。

匪寇出的王戍，若要投誠，最看重的，應當是所投之主，是否待人以寬，不計前嫌，不會因赤巾為匪而心生芥，而劉徇——

恰在武城放走叛卒，可不正得了個寬仁下的名聲！

且如王戍之輩，出草莽，過慣了窮苦日子，最恨的，便是尋常魚百姓，驕奢無度的仕宦子弟。而劉徇——

又恰只帶了書簡同行，再無旁的財，連所攜之糧，都與尋常兵卒無異！

再有那日二人山為人質，劉徇令劉季攜帛書，與謝進同去調糧。方才回來時，已聽兄長提過，涉縣一時不愿多給，他與劉季著謝進對縣令恩威并施，才好容易得了三百石，如此數番折騰，整整五日才只湊夠六百石。

劉徇從前因戰事四奔波，當知州縣中可得之糧幾何，卻偏令他們調千石，此舉當是拖延時間，令王戍等人耐心漸失，最后忍耐不住，主尋他，他方有機會當面說服王戍投效一事……

只怕從陛下令劉徇出河北那日起，他便已有盤算，早早將這一路況理清，就連赤巾概況，王戍為人等，也早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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