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被說得愣住，久久回不過神來。

而后低下頭，眸忽明忽暗，有些遲疑，有些猶豫，還有些唐夜看不懂的于心不忍。

“你直說吧。”電梯到了頭，唐夜一步出去，邊走邊道，“他為了我怎麼了？死了？應該沒有吧。”如果死了厲東庭剛才應該直接拿槍懟在腦袋上了，“那是怎麼，殘廢？斷手斷腳？還是——”

肖恩聽到這漫不經心的語調，心中更覺得然，“如果是真的呢？”

唐夜一愣。

剛才就只是云淡風輕地說著“殘廢”、“斷手斷腳”之類的字眼，卻下意識地并不相信這樣的事會發生。

可是肖恩卻問，如果是真的呢。

心里“咯噔”一下，如同有把鐵錘狠狠敲在的后腦上，震得整個人的靈魂都要碎掉了。

肖恩只看到人的步伐陡然停在了電梯邊緣，甚至擋住了后人的去路也沒發覺。

“你說什麼？”唐夜問了一遍，緩緩地，轉過來，認真又不可思議地著他，“你剛才說的話，什麼意思？”

肖恩還沒說話，一側的扶梯上便有人匆匆邁著大步趕了上來，“唐小姐，您果然在這里。”

宋井握著手機，氣吁吁，手機屏幕還是亮的，剛接了誰電話的樣子。

唐夜余睇了他一眼，卻沒被分走太多注意力，仍然執拗地盯著肖恩，“你說他怎麼了？”

殘廢，斷手斷腳？

陸懷淵……嗎？

不可能。

唐夜在心里想也不想地否定。

陸懷淵那樣的人，天之驕子，人中龍。

開玩笑的吧。

他怎麼會？

有誰能傷得到他。

這種念頭鋪天蓋地的涌過來，讓心里微微好了一些，可是再轉念一想，唐夜又不確定了。

如果他不是出了什麼嚴重的意外，厲東庭他們為什麼要來找？

為什麼連肖恩、杰弗里都開始幫著他說話？

指尖開始微不可察的抖，覺得自己整顆心于失重狀態，不停地下墜、下墜，幾乎聽不到心跳聲了。

“唐小姐，能不能請您跟我走一趟？”宋井眉頭皺得很，開口打斷了場面詭異的安靜。

唐夜神正繃著，他的話像把刀子直接將的神經割斷了，斷裂聲震得心慌意，也不知是在和誰生氣，還是在掩飾什麼，想也不想就失控地喊出來:“我說了不去！不去！別再問了，我不會去看他！”

不會再主邁出一步。

不會。

不能。

宋井被突然吼出聲來的樣子嚇到。

雖然唐夜的脾氣不好，他們也都心知肚明，可是發脾氣的方式大多數都是不聲不響地捅人一刀，殺傷力十足。

很有這樣聲嘶力竭的模樣。

他怔了怔，出言解釋道:“不是去見陸總，您別激。”

與此同時心里也不黯然。

唐夜閉上眼就好像看到那些尖銳的、刻薄的、足以劃傷的利刺麻麻地生長在心上，扎得疼痛難忍。

對方一句“不是去見陸總的”讓如釋重負，又心生嘲弄。

不是說好橋歸橋路歸路，不是說好無無恨？

唐夜，你騙誰。

一喝酒就醉，一想他就流淚。

這些拙劣的演技連別人都騙不過，何況自己。

肖恩著失神的模樣，突然毫無征兆地想起今早走后，他無意間聽到的傅靖笙和赫克托的對話。

那時人靠在江大公子懷里，眉眼溫馴，好像收斂了全的鋒芒，只安于他的懷抱，“陸懷淵是夜夜用盡全力氣擁抱過的人，是用生命過的人，要忘記他，就相當于是要的命。”

“我也曾失去過我的孩子。”傅靖笙說到這里時抬頭看了眼面忍繃的男人，發現他的微弱細小的張，微微一笑，“我也曾以為我一輩子都無法原諒他，可是赫克托，你知道嗎？一輩子太長了。”

的笑容凝固在角，逐漸化為一個嘆息，“我可以他一輩子，但我沒辦法恨他一輩子。”

一輩子太長了，長到不愿意寂寞孤獨地生活。

對他的恨就只有那麼多，遲早被他鍥而不舍的和追逐磨平。

而一輩子又太短了，短到再也舍不得浪費一分一秒去恨他，尤其是在明知道他們以后還會繼續相下去的時候。

這種恨毫無意義，毫無用途。

只是在耽誤時間，讓他們以后再想起這段日子時忍不住為當時的看不開而扼腕嘆息。

江一言聽到這話，漆黑的眼底深驀地竄起一簇火苗。

他不顧房間里還有別人，俯首便將深深吻住。

不帶任何的含義，倒更像是個虔誠的信徒在信仰面前奉獻忠誠的吻，“謝謝你，阿笙。”

傅靖笙何其懂他，自然明白他在謝什麼。

江一言在謝，想明白了這一切，給了他和重新開始的機會。

仿佛時空折疊，肖恩著眼前的大小姐，愈發覺得有些像傅小姐說的那樣。

只是，傅小姐想明白這些用了多年。

更何況那時傅小姐還懷著孕，為了孩子，為了安穩的生活，選擇也會傾向于江大公子和好。

可是大小姐不同。

和陸總之間的坎坷更多，失去的不僅僅是一個孩子。

就像霍先生今早說的那樣，墨嵐在臨死前那句“不要回去”就像是個魔咒、詛咒，只要它一天還種在大小姐腦海里，就不可能毫無芥地和陸總重新開始。

“唐小姐。”宋井見發怔，實在不愿打攪，可這件事又太過重要，重要到他不得不親自來一趟的地步，“我有個不之請。”

肖恩對他使了個眼。

——我們還在勸大小姐，這件事急不得，要徐徐圖之。

宋井咬牙搖搖頭。

——本不是那麼回事！

唐夜回過神來，收起心中紛復雜的思緒，皮笑不笑，“又是誰要見我？”

宋井被的笑容噎住良久，道:“是……”

陸遠菱。

車子停在天水灣的別墅前，唐夜目冷徹地盯著這座曾經無比悉的建筑。

就在這個院子里，開始了和陸懷淵同居的日子，開始了自以為是的甜和幸福，結果被莊清時架進庭院中當著無數人的面狠狠扇了掌。

別墅大門開著，兩邊的保鏢站得筆直如松。

進進出出的都是穿白大褂拎著醫藥箱的醫生。

庭院里還停著一輛急救車。

“不是都說禍害千年麼。”唐夜還沒說話，肖恩就先開口替諷刺了，“這是什麼架勢？”

宋井也不好多說什麼，雖然他不喜歡這位夫人，可那畢竟也是陸總的親媽。

只能僵地賠笑著。

今天上午一聽說陸總回了公司就開始鬧。

上午是鬧著要見陸總，下午不知是從誰那里聽說唐小姐回來了，一哭二鬧三上吊地非要見唐小姐一面。

宋井不想搭理，可是家庭醫生鐵青著一張臉告訴他說，這次的況不好，真的不好。

很可能……就是……

宋井當時也懵了，手機差點就手砸在地上。

他覺得這麼大的事他有必要通知一下陸總了，可是腳下步子剛一轉，電話里就傳來傭人急急忙忙的聲音:“夫人又鬧了，說不見陸總了，一定要見唐小姐。宋助理，您能不能想想辦法，想想辦法！夫人說還有、有言，非要跟唐小姐說不可。”

言。

兩個字讓宋井腦海里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他在那一秒鐘里做了這輩子最大膽的決定——去找唐夜。

哪怕未經陸總允許，哪怕唐小姐可能會拒絕。

出乎意料的，唐夜在聽到要見的人是陸遠菱之后，只是微微瞇了下眸子，眉眼彎彎的甚至笑了出來，“好啊。”

答應得特別爽快。

就像現在，肖恩都為不平的時候，卻泰然自若地一腳進了別墅大門。

仿佛還是此間的主人、來去隨意一樣。

唐夜很是悉天水灣的構造，木質結構的樓梯，腳踩在上面再小心也會發出細微的聲響。

著眼前那扇半開半閉的門，忽然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一個什麼樣的表來才夠配合這種心境。

屋里的人聽到聲響，便已經手拉開了門。

四目相對。

唐夜的褐瞳里倒映著人的模樣，面上靜水無波，心中卻掀起了巨浪。

那一頭灰發，滿臉倦容，眼底的青蒼，臉上的褶皺，還有某種縈繞在眼角眉梢揮散不去的沉沉死氣。

“你來了。”陸遠菱朝出一個笑，可是已經瘦得了形，這個笑容顯得十分蒼老可悲，“進來坐。”

唐夜著，腳步釘在原地。

倒是肖恩上前攔了一步，警惕地盯著人枯槁般的形容，“你不是——病得連床都下不來了？”怎麼看上去沒有想象中那麼嚴重。

陸遠菱抬了抬下顎，眼神流出三分倨傲，到底是陸家的大小姐，就算病膏肓，該有的威儀也是半分不。只是，看起來有些蒼涼可悲。

甚至沒有理會肖恩，在眼里從來沒有下人的地方。

唐夜也沒看肖恩，目一直與陸遠菱對視著，卻朝肖恩出手，淡淡道，“槍給我。”

“大小姐？！”不是已經不能用槍了？甚至圣座特意下令給周圍所有守衛的槍都配了消音，生怕有個特殊況會嚇著。

“給我。”唐夜重復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