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之夏走到按式水泵前，按出一點井水洗手，然后招呼蕭野進屋，給他打開風扇。

還一句話沒說，外面傳來聲音，在許之夏。

許之夏‘欸’了一聲，朝蕭野說：“你等我一下。”

跑出去。

蕭野視線環顧四周，站起往屋外走。

他聽見外面的說話聲。

男人疑問：“你怎麼還在家？”

許之夏笑笑：“我就不去了。”

男人：“今天人家吳胖娃結婚，又不是吃的，還能說你咋地？”

許之夏：“你們去吧。”

男人：“走走走，三叔帶你去，你待會兒跟你三嬸坐一桌。”

許之夏為難：“我還有事……”

人話：“是不是又給你安排什麼活兒了？喂豬還是摘豆角？還是掰玉米？”

許之夏提醒：“三嬸，你們快去吧，待會兒趕不上開席了。”

男人：“真是太不像話了……”

人打斷：“算了算了，要是真看見夏夏跟我們一起去，回來吃虧的還是夏夏。”

男人嘆一口氣：“那我們走了啊，你自己別肚子啊。”

許之夏：“嗯。”

許之夏回來。

并不知道蕭野聽見了那些話，看著蕭野，小心地詢問：“你吃飯了嗎？”

蕭野頓了兩秒：“吃了。”

許之夏松了口氣。

要是蕭野沒吃飯，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家里只有稀飯，總不能招待人吃稀飯吧？

再說蕭野吃稀飯哪能飽？

蕭野突然問：“你吃了嗎？”

許之夏啞了兩秒，微微點頭：“嗯，吃了。”

蕭野又環顧一下四周：“你住哪兒？”

許之夏明顯對這個問題到突兀，眼睛溜圓：“啊？”

蕭野已經站起，書包掛在右肩上，大搖大擺：“參觀一下。”

許之夏跟著蕭野走，仿佛他才是這棟房子的主人。

直到走到樓梯，許之夏趕上去，拉住蕭野胳膊。

不能上二樓！

要是舅媽發現，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在蕭野的印象里，這是許之夏第一次主拉自己。

他不垂眸，看向那雙小手。

他看見手背上布著星星點點的痂，像是被什麼的。

蕭野直問：“你手怎麼回事？”

許之夏松手，藏到背后：“沒事。”

怯怯地看一眼蕭野，翹起角，像是科普：“摘豆角的時候到的。你可能不知道，豆角尾很尖，這很正常。”

蕭野視線一轉，眼睛凌厲地瞇了瞇。

脖頸側面，有紅劃痕。

他偏頭湊近：“脖子怎麼了？”

說完，起眼皮看著。

許之夏往后退了半步，一下脖頸：“玉米葉子劃的，沒事。”

沒有人愿意在不悉的人面前展示狼狽，許之夏也不例外。

怕蕭野繼續問，轉，引開話題：“我住那邊，你要去看看嗎？”

蕭野‘嗯’了一聲。

許之夏住在樓房最后邊，那里涼，白天都沒有照。

下雨的話，不知道會多。

許之夏打開燈。

房間收拾得很整潔。

說：“我本來不住這里，地震的時候外墻落，把我住的那間房房頂砸了，我舅舅讓我重新選一間房，我覺得這里很涼快，就住過來了。”

自己選的？

蕭野表示懷疑。

但他沒多，一雙眼睛四看。

許之夏有些躊躇不安，問蕭野：“你要不要吃點冰稀飯？不漲肚子，吃了涼快！”

蕭野：“有多的？”

這是什麼話？

許之夏點頭，很乖巧：“有的。”

許之夏從冰箱里拿出豇豆稀飯。

本來還想拿泡菜，最后沒拿。

許之夏盛了兩碗稀飯：“天氣太熱了，沒什麼胃口的話，吃點這個心里舒服。”

蕭野吃了兩口，抬起眼皮：“你們學校什麼時候開課？”

許之夏：“下周吧。”

蕭野點點頭，把冰稀飯吃完。

又坐了一會兒。

他從里到外，滿不自在。

他拎上書包，站起：“我走了。”

許之夏也不敢留蕭野太久：“好，我送你。”

蕭野：“不用。”

許之夏還是跟在蕭野后面，送他一段路。

小池塘邊。

青蛙撲通一聲跳進水里，劃起漣漪。

蕭野停下腳步，轉，從兜出一個破舊的手機：“留個你的電話號碼吧，要是…你還有什麼東西落了，我給你打電話。”

蕭野記得許之夏是有一個手機的，，掛著一串珠子。

寶貝得很。

許之夏沒接，僵笑笑：“我手機壞了。”

蕭野點了下頭，把手機放進兜：“你回去吧！”

許之夏垂下眼睫，手指攥：“嗯。”

蕭野往前大步走。

烈日像有一無形的力，得他每一步都很沉重，沉重得有些抬不起來。

“那個……”后突然傳來弱弱的聲音。

蕭野緩慢又僵的停下腳步。

他轉頭，眼睛微微瞇起來，裝進那抹瘦弱的影：“怎麼了？”

許之夏眼眶有些紅：“你可不可以…”

才剛開了頭，眼淚就流出來。

攪著手指，努力把話說完：“你可不可以半個月…”

搖頭，覺得太麻煩人了，改口：“每個月…每個月有空的時候去一次警察局，幫我問問我媽媽的事……”

吸著鼻子抹淚：“我這里太遠了…太遠了……”

又說：“要是有消息麻煩你跑一趟告訴我……”

真誠地鞠躬，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東西表達謝：“謝謝你。”

蕭野深深地看著許之夏。

他撇開視線，轉往前走：“好。”

許之夏朝著背影，又大聲喊了一句，帶著未收斂的哭腔：“謝謝你！”

蕭野步伐加快。

板鞋踩在小石子上，磨礪出聲音。

他的心，似乎也被尖銳地磨礪。

前方有四人走來。

一對夫妻，一個年輕男生，一個小孩。

人揪著男生耳朵，聲音拔尖：“你眼睛掉手機里了！走路都耍！給我收起來！”

蕭野本來沒注意他們，聽見這聲音晃眼一瞧。

男生手上拿著手機，掛著一串珠子。

蕭野停下腳步，轉看著那四人背影。

人還在罵男生：“書讀不出來，只曉得耍手機，人家吳胖娃才比你大幾歲？人家都結婚了，你還這個批樣子！我坐在那兒吃飯我都覺得丟人！”

男生捂著耳朵，嗆聲：“人家吳胖娃結婚你曉得給了多彩禮沒有？你給我準備彩禮沒有嘛？”

人松手，雙手環抱前：“等過兩年你妹嫁出去，彩禮到手，你不就有彩禮結婚了？”

男生充耳不聞，繼續玩手機。

這時，男人出聲：“才十歲，你在想啥子？”

人對著吼：“我說我們蕊蕊了哇？我說的是夏夏！”

男人：“夏夏下個月才十五歲！過兩年也才十七！我看你是瘋了！”

人：“我媽十七歲都生我了，未必好小哇？等得起你兒子等得起不嘛？等著打哇？”

男人埋頭。

人：“先結婚生個娃兒，到歲數再扯證，這種多了去了！有啥子問題？！”

男人：“你不是答應下學期讓讀書的嘛？”

人錘男人后背幾下：“未必你真覺得給我干活，我就讓下學期去讀書哇？我不這麼說能干得那麼賣力？反正這個事你們不要管，我心頭有數！”

男人：“隨便你嘛！我又管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