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道。

李楹陷在幽都的時候，崔府中，崔珣打開李楹所送鎏金銀香球，取出香丸，于火燭上點燃，然后將香丸置于香盂中，再啪的一聲合上香球。

裊裊輕煙從香球鏤空的花鳥紋中升起，淡淡清香縈于鼻尖，崔珣分明，還聞到了一縷幽幽梅香。

他握著銀香球，香球已被熏的炙手，他恍惚不知，只是握著，直到掌心燙紅一片，他才驚覺。

他驚覺后，反而又贖罪般的握了滾燙香球，掌心焦灼，如烈火焚，疼痛難忍，崔珣垂下眼眸，半晌后，忽站起出府，打馬而去。

崔珣去了西明寺。

西明寺住持不敢怠慢，親自來迎，崔珣下馬后，第一句話便是：“住持，某要點長明燈。”

住持微微詫異，崔珣這些年來，每年都會在元月十五為其母點一盞長明燈，但今年他已點過，如何又要來點長明燈？

他試探問道：“崔卿是要為母親再點一盞燈嗎？”

崔珣默了默，說道：“不是。”

住持也不敢再問，他與崔珣來到主殿，釋迦佛端坐在蓮花座上，寶相莊嚴，目平靜，崔珣拜了三拜，然后起，將長明燈于佛前香爐點燃，恭恭敬敬供奉在主殿。

他做完這一切后，住持才敢開口：“崔卿，敢問這長明燈上，刻何人之名？”

崔珣沉默不語，片刻，才開口道：“永安公主，李楹。”

“永安公主？”住持更是驚訝，公主不是死于三十年前麼？這位崔卿與非親非故，為何要為點燈？

崔珣并未解釋，只是問：“住持，聽說以供奉長明燈，能增強亡魂念力，助其早日投胎，是否如此？”

住持愣了愣，他點頭：“是有這說法。”

崔珣頷首，他拔出隨匕首，順著手掌割下，殷紅鮮滴長明燈燈油中，一滴一滴，融淡燈油，出微小漣漪，滴下的清脆滴答聲，在靜謐主殿回，顯得尤為清晰。

住持已經完全怔住，但他轉念一想，崔珣這般做，應是為了討好太后吧，他于是也不再問，而是雙掌合十道：“崔卿誠心可鑒，太后定然歡喜。”

崔珣聞言，只是輕聲一笑，他隨意用錦帕包扎了下流的手掌，然后對住持道：“住持，某想一人在這主殿呆會，住持不必陪同了。”

住持會意，于是便退下了，偌大主殿，頓時只剩崔珣一人。

崔珣手指撥著長明燈燃的暗紅火焰，火焰炙痛手指，他微微蹙眉，良久，才收回手指，對著那長明燈，低低說了句：“公主，是我對不住你。”

恍惚間，那溫的話語，一句一句，在他耳邊回。

說：“我知道你心里也許裝了很多事，但是不管怎麼樣，活著才有一切可能。”

說：“沒人惜你，你自己也應該惜你自己。”

說：“如果你真的沒有投降突厥，你可以和我說，而不是將所有事都放在自己心里，那樣，會很辛苦的。”

說：“他們都在罵你，可我卻覺的，你做那些事，應該是有原因的。”

最后說：“其實，你心里的事，我很希你能說給我聽一聽的，但是我恐怕，沒有機會了。”

崔珣閉眼，他痛楚之下，額上青筋直跳，也不知道這痛楚，到底是因為手掌疼痛，還是因為心在疼痛。

他慢慢攥手指，半晌，他緩緩睜開眼：“公主，是我騙了你。”

“不是王團兒殺的你，我也沒有將此事稟報太后，王燃犀也沒有死。”

他為三載，手中案累累，但卻從未像今日這般疚過，許是那心境太過純粹，欺騙，才會這般痛疚難當。

崔珣抿了抿薄，他將鎏金銀香球的鏈子掛在長明燈燈柱上，燈影忽明忽暗的搖曳，昏黃燭照映的他昳麗如蓮的臉龐愈發蒼白，崔珣垂眸：“公主，也許用不了多久，我就會去地府，親自向公主賠罪了，屆時，要殺要剮，再悉聽，公主尊便。”

崔珣在西明寺一直呆到五更時分，才回府，準備上朝。

但是剛一回府，找他找瘋的武侯就慌忙來報：“卿，不好了，察事廳，失火了！”

察事廳獄房意外失火，火勢沖天，照紅了半個長安城，崔珣匆匆趕到時，大火已經被武侯力撲滅，但是獄房中的犯人，卻全都被燒死了。

其中，就包括王燃犀。

王燃犀到死的時候，手里還攥著那串小葉紫檀念珠，就好像攥著這念珠，去了地府，就能贖一罪孽一般。

而的死，在朝堂也掀起驚濤駭浪，一個三品大員的發妻，無故被崔珣抓進察事廳嚴刑拷打，到最后，還被燒死在察事廳？天理何在？國法何在？

朝臣紛紛彈劾崔珣，而作為苦主的兵部尚書裴觀岳因為哀傷過度，閉門不出，他雖沒有彈劾崔珣，但為他義憤的史一封一封奏表遞到大明宮，一時之間，崔珣又為了眾矢之的。

崔府，崔珣披著黑鶴氅，他掩袖不斷咳嗽，臉上也涌現病態的紅，那日察事廳大火后，他就病了，他心中激憤不已，他明明已經抓到王燃犀了，明明離所追尋之事近在咫尺了，但卻因為一場大火，一切化為烏有。

他也查了大火原因，這火不是意外，而是察事廳一個獄卒故意縱火，那獄卒欠下巨額賭債，眼瞅著就要家破人亡，但卻忽然有了筆橫財還了債，之后，察事廳就失火了，那獄卒也被燒死了，想也知道，這不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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