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年明月夜》第277頁

他心中似乎在天人戰,他不斷地告訴自己,他是鄭筠,鄭筠就應該殺了李楹,撕碎的魂魄,為鄭家滿門報仇,可是,他除了是鄭筠,他還是魚扶危,魚扶危,是不會殺李楹的。

往事歷歷在目,有鄭筠的往事,但更多的是魚扶危的往事,他想起他和李楹相的一幕幕,想起毫不嫌棄他是一個商賈,反而對他以禮相待,讓他開始對深種,魚扶危是這般傾慕李楹,他怎麼可以傷害李楹呢?

魚扶危心中掙扎萬分,他的手終于不由自主地慢慢松開。

空氣頓時涌李楹的口鼻,李楹死里逃生,劇烈咳嗽著,魚扶危站了起來,他看著自己雙手喃喃道:“我殺不了你……我殺不了你……”

他臉上神依舊十分痛苦:“但你害了我,害了我父母,害了我滿門,我必須要殺你……”

他俯撿起掉落在地上的佛頂舍利,然后手指攥舍利,咬了咬牙,頭也不回地往曼珠沙華叢中大步走去。

他就這樣,狠心將李楹扔在了生死道。

沒有佛頂舍利,李楹只能陷在生死道,出不去,又回不去,會永遠留在虛無黑暗之中,再也無法見到天日。

魚扶危拿著佛頂舍利,踉踉蹌蹌,走出生死道,離開了地府。

他從嶓冢山,回了長安。

魚府的大宅中,開始奏起了笙簫。

魚扶危喝得酩酊大醉,他一邊擊打著羯鼓,一邊看著腰肢纖細的胡姬穿著石榴紅鏤花紗,垂落的發辮綴著金細小鈴鐺,伴隨著鼓點,腳尖輕點,在聯珠紋橢圓花毯上快速旋轉著,胡姬旋轉的時候,鈴鐺聲清脆悅耳,紅就如盛開的牡丹一般絢爛,一曲作罷,牡丹花徐徐收攏,魚扶危敲擊著羯鼓醉道:“回裾轉袖若飛雪,左鋋右鋋生旋風,好!好!”

胡姬最后一個旋轉,坐到了魚扶危的懷中,摟著魚扶危的脖頸,笑道:“郎主自從要考進士科,就總在奴面前念些奴聽不懂的酸詩。”

其余伴奏的胡姬收起胡琴和琵琶等樂,也嗔道:“郎主一直閉門溫書,好久沒與奴等行樂了。”

進士科?溫書?

聽到這兩句話,魚扶危忽大笑了起來,笑到最后,甚至笑出了眼淚。

上一世,他是鄭筠的時候,為滎鄭氏,世家大族,尊貴顯赫,他想做就做,何必要像這一世一樣拼了命的溫書,考進士科?

前世今生,命運顛倒,何其諷刺。

這,便是十殿閻王的安排麼?

鄭筠出五姓七的頂級世家,不屑商人,他的父母更是連已是皇帝妃嬪的姜貴妃都看不上,連帶著還看不起姜貴妃的兒,大周公主李楹,十殿閻王偏偏就讓他這一世投了商賈,服只能穿皂袍,出行只能坐牛車,不能科舉,不能仕,被人歧視,被人看輕,會了一把他上一世最不屑的商賈

這個安排,到底是苦心,還是殘忍?

魚扶危笑出了眼淚,他懷中胡姬怯怯道:“郎主,怎麼了?”

魚扶危定定看著人比花的容,笑道:“無事。”

他將那胡姬從他上輕推下:“繼續跳舞。”

胡琴聲響起,貌胡姬又笑地跳起了胡旋舞。

魚扶危在大宅里呆了七天,也醉了七天。

期間他與府中胡姬夜夜笙歌,鄭筠是個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人,謹慎持禮到連個侍妾都沒有,更別提親近風塵子了,但是魚扶危卻不同,他和君子兩個字沒有半點關系,他狂放不羈,離經叛道,從來不屑什麼男大防,他可憐那些無家可歸的胡姬,就會不顧流言,將們養在府中,給們一個容之所,他也沒有主仆觀念,從不避諱和這些胡姬喝酒行樂,經常為們敲鼓伴奏,他對們不像郎主,倒像朋友。

而鄭筠,是絕對不可能和這些低賤胡姬為朋友的。

所以,他真的是鄭筠嗎?

后面三日,魚扶危沒有再和胡姬行樂了,而是將自己關在房中,借酒澆愁。

那顆世間至寶的佛頂舍利,就隨手被他扔到一旁,他掌心,則握著一顆碧夜明珠。

這是李楹給他的夜明珠,他從未離過

他端詳著那顆夜明珠,有時候笑,有時候哭,他會哭到一把鼻涕一把淚,然后喃喃問著自己:“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到底是鄭筠,還是魚扶危?

他就一個人關在房中,酩酊大醉,苦苦思考著這個問題。

他沒有去問知識淵博的大儒,沒有去問三教九流的胡姬,而是自己一個人,想著這個問題。

自父親去世以來,他就是這樣一個人,撐起偌大家業,在人鬼兩界周旋,為富可敵國的鬼商。

他不需要靠其他人。

不像鄭筠,怯懦到被王燃犀脅迫著去殺害李楹,犯下滅族之罪,將把柄自送到太昌帝手中。

所以,他真的是鄭筠麼?

一個世家,一個商賈,一個高貴,一個低賤,一個溫潤,一個不羈,一個果決,一個怯懦,投胎轉世,他了截然不同的人。

這可能,就是地府故意為之吧。

究竟要做誰,地府讓他自己選。

大醉七天七夜后,魚扶危握手中的碧明珠,跌跌撞撞爬起來,撿起了扔到一旁的佛頂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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