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君》第 61 章 冰山高萬里銀(16)

元狩五十年三月中旬,軍餉還沒有著落,兵部尚書楊馗連上十道折子求皇帝籌銀。皇帝著折子沒有斥責,但也不給銀子。

好像就這樣拖著,拖著,銀子就出來了,事也會解決。

郁清梧細細揣朝中局勢,覺得時機已到,便由攀咬宋知味變痛斥宋國公。

他請見皇帝,跪在地上道:“宋大人只需要張一張說戶部無銀,戶部就撇清了干系。他的兒子又在兵部著太仆寺拿銀子填補戶部的虧空——這父子兩倒是想得好。”

“若是朝廷開支都需要太仆寺來補,那還要戶部做什麼呢?戶部將近二十年里一直沒有進賬,難道就不曾愧過嗎?食君俸祿,為君分憂,宋大人也太沒有遠見了。”

皇帝其實也覺得這話沒錯。

戶部這些年確實一直虧空。之前有錢用,他睜只眼閉只眼,如今有事了,戶部卻一直給不出解決的辦法,讓他多了許多煩惱,心中還是不悅的。

他問,“你有何良策?”

郁清梧便歷數太仆寺艱難,又道:“雖然艱難,但若是為國為民,臣絕無二話。只是臣看往年賬本,其中借給諸位大臣銀錢諸多,前前后后,加起來共計二百三十五萬兩,這筆錢,卻應收回來彌補虧空。”

皇帝眼眸一亮,“朕差點忘記此事。”

皇帝多年來一直都想做個仁君。如何為仁呢?便給大臣們借錢,讓他們買大宅子,吃好的,用好的,玩好的。

若是有人不借他的銀子,他反而會覺得這個人跟自己有二心。

也就是最近幾年國庫虧空的厲害,才沒有繼續往外面借。

而他借出去的這些錢,也是由太仆寺挪的。

皇帝之前的意思是這些錢就不用還了,畢竟是他的恩典。但如今郁清梧提起來,他又覺得此事可行。

只是借錢容易還錢難,皇帝道:“怕是不好催債。”

郁清梧便推薦宋知味,“這銀子要上來,也是充的戶部虧空。宋大人忙碌,可小宋大人卻無事,不然也不會整日盯著太仆寺的銀子了。”

皇帝笑起來,“這可是得罪人的差事。”

但是讓宋知味去,卻也合適。

他是宋國公之子,又是兵部的人,無論怎麼看,立場都是合適的。

皇帝答應了此事,對郁清梧也很滿意,跟皇太孫道:“他不像外頭那些讀書人只一味知道莽進,還是很穩重的。”

但這小子很有些眥睚必報。他皺眉道:“宋知味也是為了朝廷的開支才向太仆寺要銀,他就一直盯著不放,怎麼,這麼大的陣仗,是告訴別人不要得罪他麼?”

皇太孫就笑著道:“別人,我倒是不知道。但是郁大人和小宋大人……很是有些淵源在。”

皇帝:“哦?”

皇太孫:“宋知味曾經求娶過郁夫人。”

只一句話,就讓皇帝大笑起來,將怒氣散了去,好笑道:“原來如此。”

一旦把朝廷的事牽扯到私德上,他就會放心多了。

但皇太孫卻從承明

殿回到東宮后,

警告郁清梧,

“不可再針對宋家父子,

有些事333..3,

過猶不及。”

郁清梧躬道是。

等蘭山君進東宮的時候,皇太孫還讓勸勸郁清梧,“宋家現在還不能倒,他卻咬得有些了。”

而后頓了頓,道:“我怎麼覺得,他是想著宋家投靠齊王或者魏王呢?”

蘭山君一愣——只要宋家參與黨爭,對付起來就有緣由了。

如此,就不僅僅是要對付他們,太孫一黨也要對付。

蘭山君曾經也想過這個辦法,但是經由做,無異于雪夜登山。的辦法一直是穩。

不覺得自己可以攪弄風云。

一個幾十年都在后宅之中的人,即便是旁觀了兩年多的朝堂之事,對這些也知之甚雖然一直在學,從不憊懶,卻還是終究無法在此時真正的摻和進這些大事里。

好在不急,也不氣餒。即便比對著郁清梧,也會想:比他了二十年的讀書和朝政時

再學一學,走一走,也許就可以了。

而在沒有能力掌控的時候,也沒有打算引著郁清梧去針對極力宋家。

不敢。

朝堂瞬息萬變,今日之局面來之不易,不敢之過急。

于是,這兩年來,郁清梧知曉恨宋知味,便沒想過結宋家。但是,因無利益沖突,他也沒有這般針對過。

蘭山君心中的揣測越發多,但等回去的時候,卻沒有多說,只是淡淡的提及了一句宋知味,“他最近的名聲可不太好,都說他好人夫,還有不男人遞名帖過去求一夜風流。”

郁清梧知道今日去東宮了,他估著皇太孫會對說什麼,于是為了不被勸說,將頭低下去裝作專心用飯的模樣:“嗯。”

蘭山君看他謹慎得很,都只說一個字了,便轉了話題:“今晚的菜好吃嗎?”

郁清梧:“嗯。”

蘭山君:“早間的包子好吃嗎?”

郁清梧:“嗯。”

蘭山君:“如此窮追不舍,是為了我麼?”

郁清梧:“嗯——不嗯——不是。”

他連忙搖頭,“不是為了你。我心里有數的。”

他道:“戶部那個樣子,難道宋國公就沒有責任嗎?如今太仆寺無銀,只能著他們去催借款。”

蘭山君給他盛了一碗粥,“這些我都不太懂,卻又忐忑得很。”

認真道:“郁清梧,我雖然恨他,卻也知曉有些事急不來。我不急的——你也別急。”

郁清梧接過粥喝,一想到是如何守著這份恨意框死在噩夢里,他的心緒便又有了酸之意,輕輕點頭道:“你別擔心,我也沒有急的,我做的這些,都是算著去,不會過火。”

但他堅決不能讓皇太孫和宋家于一條船上。

誰知道最后會怎麼樣呢?

皇太孫畢竟是皇太孫。郁清梧不敢賭。

蘭山君聞言,眸,道:“今日太好,錢媽媽正領著人為我曬書,你

的書房要曬曬嗎?”

郁清梧搖搖頭,“不用曬。▎▎7▎。。▎”

蘭山君又給他剝了一個蛋,“我聽錢媽媽說,你這半年買了不書。”

郁清梧手一,“是。朝堂太過抑,我便買了些話本看。”

蘭山君站起來,“我最近也想看看書——可能借給我翻閱?”

郁清梧頭皮一僵:“好,我回去給你找一本。”

蘭山君點頭:“那你先吃,我去跟錢媽媽曬書。”

郁清梧哎了一聲,又懊惱不已。

剛剛提及宋知味的時候,他就應該多罵幾句的。但又怕說的多了,山君會察覺出來。

他甚至怕已經察覺出來。

他回到書房,心挑選了一本不涉及鬼神的風月之書,頓了頓,又放回去,拿了一本不涉及風月的衙門審案話本。

里面都是有冤的報冤,有仇的報仇,十分大快人心。

蘭山君看著手頭的書笑了,點點頭,“多謝你。”

等他走了,拿著錢媽媽從書鋪掌柜那里拿來的貨單冊子沉默不語。

問錢媽媽,“這書冊子確實無誤?”

錢媽媽拍著脯保證,“肯定無誤,我上回在他那里買了那麼多——書,可是大主顧!”

只是,好奇問,“你查他買了什麼書做什麼?”

別家的妻子都是查外頭有沒有人,山君卻查他外頭有沒有書?

真是奇奇怪怪的。

不識字,又看不懂這里面的機鋒,急得抓耳搔腮,“他到底買了些什麼書呀?”

蘭山君:“一些……神神鬼鬼的書。”

——

宋知味被迫領了催債的差事,但這份差事實在不容易,沒幾天就了眾矢之的。

郁清梧作為提出這個法子的人,境遇也沒有好到哪里去。

但他名聲一直不好,倒是沒人罵他。

宋知味便氣得在家里發了大火,“我真是不明白,他這樣做想干什麼!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難道真是條瘋狗?”

隨著他一日一日為別人的調侃對象,一點一點在場被著打,回來還要被母親嘮叨親之事,他上那種淡然如的氣質早已經去了一半。

宋國公便對他有些失,道:“皇太孫一黨越發厲害,再繼續下去,便是另一個齊王。那麼此時,郁清梧用你做刀去催債款,好他也得了,陛下的忌憚也了。至于百的不耐?他應當也沒在

乎。”

即便沒有此事,難道齊王和魏王一黨會放過他?

他嘆息道:“知味,既然已經了局,便不要失去理智。你是你們兄弟之中最聰慧的,在局外的時候頭頭是道,怎麼現在不行了呢?”

宋知味便只好收起怒火。但這筆銀子一直到五月還沒有催完——進了口的東西,怎麼會愿意吐出來呢?

兵部眼看無果,便繼續上書去求皇帝給銀子。

齊王世子代替齊王朝堂,很想做出一番事來,便拉著鄔慶川等人商量解決的辦法。

與齊

王不同,齊王世子對鄔慶川頗為和善,甚至敬重。他說起鄔慶川當年的風采,說起他的斐然文章,說起他對寒門學子的厚待,最后鄭重行禮:“我對閣老一向敬仰,還閣老幫我。”

鄔慶川在齊王那里的不被重視的氣總算是順暢了。

他給齊王世子出了個主意,“朝廷無銀,百姓無銀,百無銀,但是陛下有銀。”

天下最有錢的就是陛下。

齊王世子猶豫,“這般一來,陛下會厭棄我吧?”

竟然還真的了這個心思。

鄔慶川詫異而笑,深覺齊王世子不像齊王多矣。

這樣的人比齊王好相多了,他寬道:“我心里有向陛下要銀子的人選,不會殃及咱們。”

齊王世子,“陛下會出這筆銀子?”

鄔慶川:“不會。”

齊王世子不懂了,“既然不會,那閣老此計是有什麼其他的說道?”

鄔慶川笑的道:“急了陛下,那朝堂就會起來。今日之局,自然也會破解了。”

齊王世子皺眉,“請閣老明言。”

鄔慶川:“陛下是個不愿意變的人。”

他今年之所以會任由郁清梧彈劾宋知味,穩住太仆寺的銀錢,便是想讓郁清梧把戰馬歸整好,不讓兵馬落他人手。

但他害怕的是兵馬,不是百姓賣馬,不是民反。

鄔慶川笑著道:“如今太仆寺的戰馬統數已經進尾聲,咱們只要,陛下便會又想到太仆寺,此事便解決了。”

齊王世子聞言卻不舒服。

他回去跟齊王道:“我以為鄔慶川會是一個有志之士,雖然換了立場,卻也有良知,但我怎麼看,都覺得他是故意用這招來迫郁清梧妥協。”

齊王雖然被關在府里,卻并不頹廢,他悠閑的喝了一口酒,教導道:“他本就是這般的人,只是當年站在先太子和段伯邊,便顯得高大起來。”

齊王世子卻不愿意簡單的定論鄔慶川,他道:“鄔閣老之前還是做過實事的。”

齊王瞧著他看,齊王世子鼻子,“父親,你看我做什麼?”

齊王嘆息,“我在想,我怎麼會生出像你這般的兒子。”

黑窩窩里生出了個白凰。

他拍拍齊王世子的肩膀,“你就等著鄔慶川去做吧,別手便好。”

齊王世子無奈點頭,“是。”

元狩五十年五月中旬,兵部侍郎倪陶上了一封折子求皇帝撥銀,本是例常上折,皇帝隨意拿起,打算看完就扔到兵部那堆無休止求撥銀的折子里。

誰知道剛翻看就氣得大罵:“將倪陶給朕帶過來。”

府兵到倪家的時候,倪陶不明所以,倒是他的兒子大聲道:“是我換了父親的折子,求公公帶我去見陛下!”

等郁清梧知曉此事的時候,倪陶的兒子倪萬淵已經撞死在承明殿前。

郁清梧背后冒寒氣,拿著謄抄出來的折子仔細看。

“兵部要銀,戶部無有,太仆寺無

有,

州府地方皆無有!”

“兵部一議挪借v_vv##v,

而挪借盡矣。一議加派,

而加派盡矣,

一議搜刮,而搜刮盡矣……至于法已盡,路已尋,再無銀兩,戶部無可奈何,兵部無可奈何,朝廷無可奈何,白銀去何?1”

“依臣愚見,天下白銀盡數都在陛下私庫。臣懇陛下,即日撥銀前往云州,越州,青州等地……”

他閉上眼睛,一時之間,心無力。他把自己關在屋子里一天,滴水未進。

蘭山君過來的時候,他打起神應對。

蘭山君問:“

可是自責?”

郁清梧頓了頓,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他道:“宋知味也許跟鄔慶川聯手了。”

他心里確實是愧疚的。鄔慶川是為了對付他才把倪萬淵這樣不懼生死的人引向這條路。

而如此急切的想要給他一個教訓,估著也是為了拉攏宋知味和宋國公府。

他聲音低沉道:“倪萬淵之死,有我的緣故。”

“這篇折子,寫得極好。他寫的話,也是我想說的話。鄔慶川用這樣的人,用倪萬淵的死,是想告訴我,我不配在他面前直腰桿。”

他如今這樣,也算是茍且生之人。

蘭山君就靜靜的看著他,突然道:“那時候,即便沒有你對付宋知味,也有過這麼一回事。”

郁清梧本在沉思倪家的事,聞言頭皮瞬間發麻,蹭的一下站了起來:“山君……”

蘭山君笑了笑,“你怕我嗎?”

此時也算是不人不鬼。

還記得郁清梧說過,他是怕鬼的。

郁清梧卻怔怔搖頭,“當然不怕。”

他怎麼會怕呢?

蘭山君便定定的道:“那我來告訴你,當時,鄔慶川應該也利用倪萬淵鬧事過。只不過不是去撞承明殿,而是讓他帶著國子監的人鬧事。這事下來了,也沒有死人,所以我知道的不多,也沒有想起。”

“若是這般算來,那我也是罪人。”

郁清梧就明白真的已經揣測出自己知道的過往了。

他驚恐道:“山君……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

蘭山君依舊靜靜的站在那里,認真點頭:“我知道。”

他一直在克制自己。

說,“但我也不能瞞著你……不能看著你這樣自責。”

之后會發生更多他們即便知曉將來也無法改變的事

“郁清梧,我回來這麼久,經過這麼多事,發現事事早有注定。愧疚不來,也幫扶不盡。”

郁清梧便急急要再說,蘭山君卻看著他道:“你死于元狩五十七年冬,首異。”

郁清梧神一窒,喃喃道:“是嗎?”

蘭山君言語輕:“是。”

“據我所知,你也用這條命去撞過這座暗無天日的城池,想要撞出過一縷來——郁清梧,你并不需要為倪萬淵的死愧疚。”

“你也曾沒命過。”

作者有話要說

淦,還是沒有寫完,明天中午十二點加一更。謝在2024-07-1414:00:51~2024-07-1423:34:1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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