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點天(18)

皇帝終于明白,皇太孫不是簡單的奪宮，而是要他臭萬年，于史書上留下罵名。

這就好比凌遲。他怒不可遏,吊著一口氣以劍為拐杖支撐著看向高臺上的眾人——皇太孫眸中恨意已不掩飾,元娘冷冷淡淡,看他的目好像在看一個死人。

皇后倒是神復雜，只是四目相對之時，由衷流出的嫌惡之意讓皇帝心涼不已。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挪目,又看見了蔡淑妃。

竟也在用厭惡的眸看著他。

憑什麼？不過是一個又蠢又懶的婦人,若不是自己把提上來,就以這樣年老衰的模樣怎麼可能坐得穩淑妃之位？

他疼惜舊人倒是疼惜出一個白眼狼來。

皇帝狠狠瞪一眼,繼續往前看去,恰好看見劉貫。

一向低著頭恭謹的他竟然直背抬著頭,臉上雖然沒有任何神，但皇帝卻看出了他的不同。

他瞬間大慌，“劉貫,你,你又是為了什麼！”

劉貫是自小就跟在他邊的啊！

他又想到今日喝過劉貫遞過來的一杯水，立馬嚇得低頭干嘔起來。

劉貫看見他這幅狼狽的模樣笑了笑。

皇帝何曾在他面前低過頭啊。

他又想起很多年前他為皇帝擋下致命一刀,肩膀連著脖子差點被劈斷,若不是段將軍及時救了他，他早就沒命了。

可即便這樣,他用命換來的功勞卻是皇帝差點被殺的狼狽過去，他救了皇帝,卻了皇帝最不愿意看見的那個人。

當時他惶恐無助,四下不安,日日夜夜忍著疼痛卻不敢出聲，大熱天穿上高領捂著脖子，這才讓皇帝覺得他忠心。

這些年，每每想起當年的罪，他心里便有不平之心，也會有干嘔之癥。

他看著皇帝，突然朝著皇太孫跪下去，“老奴知曉當年之事。當年倪陶之舉，是陛下讓老奴去做的。”

百聞言，再次看明了形勢。

他們不敢再等，紛紛朝前面跪了一步，有人高聲道：“臣知曉此事，當年王德義做了兩手賬，大頭挪給了陛下。臣雖知曉，但君主之狀如何去告？臣只能裝作不知，茍且生，愧對百姓，臣，有罪。”

皇太孫輕輕點了點頭。

底下的人見了，知曉這是免罪的意思，便爭先恐后道：“臣也有罪，臣當年是知曉倪陶之事的。倪陶當年想要自殺，去買老鼠藥，臣跟了他一路——可臣不敢說臣知曉。”

“臣有罪——”

“臣有罪——”

眾臣紛紛請罪，你一言我一語說出知曉的當年真相。有幾個甚至哭了起來，“臣確實知道，但臣不敢啊，臣不敢知道，這麼多年，臣就當自己是個瞎子——”

龔琩耳邊便嗡嗡嗡起來。猶如他一般對當年事不知的人也開始義憤填膺。

“朝廷，竟然是這樣的朝廷，百，竟然是這樣的百。”

“我朝危矣——”

皇帝被四有罪的聲音震得踉蹌一步，心神徹底被擊潰——他不明白為什麼這些人會如此恨自己，背叛自己。

他喃喃道：“朕，不嗜殺，不嗜，不發戰。朕對學子，對臣子百般包容，從來不輕易責罰，朕對后宮，也是人人照顧，并不冷落那些年老衰的——朕這樣的皇帝，你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他突然往前一步，對著

徐有傾道：“你——你不過一個蜀州窮書生，是朕看你有才華，看你有抱負，才一直提拔你，讓你可以為太孫的左膀右臂，若不是朕，你在哪里有容之地？”

又看向祝家父子，“還有你們，朕不忌諱你家跟郁清梧的關系，讓你們的才華得以施展，怎麼，現在也要跟著造反嗎？”

他跌跌撞撞往前走，指著跪在地上的百道：“還有你們，朕從來不打你們板子，對你們百般恩寵——楊樹浦，你——”

他指著面前的人道：“朕記得那年你沒銀子娶媳婦，還是朕給你賜了宅子，又給你十兩黃金，讓你好生過日子！”

他攤開雙手，手中的劍掉落在地上，癲狂振臂高呼道：“朕哪點對不起你們？啊？你們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對朕！”

他真是不明白。

他哈了一句，搖搖晃晃轉，一個一個再次看向四周的人。而后問，“魏王呢？”

皇太孫：“魏王叔發現你殺害了他未出世的孩子，恨足了你，不愿意來救你。”

皇帝這時候已經不掩飾了，他罵道：“他和阿楊都是廢，無論朕怎麼扶都扶不起，再生一個出來又怎麼樣？克朕的壽命嗎！”

龔琩聞言，兩眼一瞪，問邊的父母，“陛下竟然還殺子嗣？”

天爺，這樣的人，何德何能可以坐在皇位上。

安寧郡主輕輕點頭，“他何止殺了一個。”

但都結束了。

道：“如今百親自作證皇帝的罪責，皇太孫又如此恨他，罪己書是肯定會下的。陛下他……要為千百年來，第一個如此臭萬年的皇帝了。”

皇帝自己也是明白的。他罵完之后，氣急敗壞搖搖晃晃的想朝前走幾步再罵皇太孫，卻不想直接栽倒在地，徹底不省人事。

——

這次宮變，雖險但勝。皇太孫讓人將皇帝搬到承明殿去，又人關押齊王等人。

剩下的就是善后。他本想命郁清梧領著百歸家彰顯份，但一轉，就見他急的已經到了山君的跟前給倒水拭臉上的鮮。

皇太孫一笑，對太孫妃道：“這次山君功勞居大。”

他當時只想將東宮給山君守著，只有山君守東宮他才放心。

但是現在想想，他手上沒有人用，只有山君守在城門口，站在他的面前，他才能安心。

他輕聲道：“我很激舅祖父。”

即便是去世了，但也將山君送到了他的跟前，讓他可以下定決心走這一步棋。

太孫妃知曉他現在慨諸多，若是一直聽，便也不要做后面的事了。好笑道：“先把郁清梧回來做事吧。”

皇太孫這才背著手去郁清梧，“太孫妃讓山君去歇息呢。”

郁清梧正用自己的角給蘭山君手，聞言趕道：“是，現在去東宮洗個熱水澡，還能睡一覺。”

蘭山君卻搖頭，“我直接回家去，錢媽媽還在等咱們。”

郁清梧又趕道：“是，現在回家去洗個熱水澡，還能睡一覺。”

山君殺了一晚上，多累啊。

蘭山君便跟皇太孫等人告辭。皇太孫便以為終于可以讓郁清梧去做事了，結果卻見他滿臉不安，踟躕不定。

皇太孫好奇，“你還在擔心什麼？”

郁清梧低聲道：“殿下，山君這是第一次殺人，我怕現在還沒有回過神來，回家后緩過神卻要害怕。”

皇太孫這才反應過來。他道：

“那你跟著回去吧，這里有徐有傾等人，你不在也可以。4(筆趣閣小？說)_[(．co)(com)”

郁清梧拔就走。

皇太孫詫異他的速度，徐有傾也在此時過來，看著郁清梧的背影道，“沒曾想，郁大人還是個至至不貪權勢的人。”

這種時候領著百歸家是何等榮耀。如今他一走，倒是便宜了自己。

皇太孫抿一笑，“他當初進的時候，我就瞧出他是一個好。如今還是。可見初心不改。”

他轉，“徐大人，咱們去商量后面的事吧。”

——

郁清梧幾乎是小跑著去追蘭山君。但還是慢了一步。

在他挨近蘭山君之前，胡將領幾個大步就到了的邊。

蘭山君驚喜道：“胡大哥。”

胡將領：“蘭家妹子！”

兩人經過一夜的并肩戰斗，已經迅速悉起來。

胡將領道：“你這是要回去了？”

蘭山君點頭，“已經沒有我的事了。”

胡將領就道：“大妹子，你有這樣的本事，有沒有想過……”

話還沒有說完，余卻看見郁清梧站在后面。

他笑起來，轉離開，“下回再說，下回再說。”

蘭山君也瞧見了。朝著他招招手，問，“你應該還有許多事要做吧？”

郁清梧：“我這是急流勇退。徐大人去做吧。”

蘭山君便笑起來，“你在擔心我？”

郁清梧悶聲道：“山君，你怕不怕？”

蘭山君點頭，“第一刀是怕的。”

殺人到底不是殺豬，怎麼可能不怕呢？

拉著他的手往前走去，輕聲道：“但我想著今天晚上必不能輸，便也顧不得害怕了。”

再者，“我后頭還有許多人——”

雖然第一次殺在前面，但心中卻自然而然升起了不讓跟著的人死去的心思。

道：“結果還不錯。”

沒有出膽怯，直到現在也沒有太過于害怕。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但確實不惶恐。

郁清梧松了一口氣。

回到家里，錢媽媽已經給他們煮好了吃食，擺了兩副碗筷。

就知道兩個人都會回來！

道：“還有人想打到咱們家來搶東西，我早早讓人準備了火油，見人就燒。”

蘭山君執起筷子夾菜，“怪不得門口黑漆漆的。”

又道：“今天晚上怕是不人家遭了劫。”

錢媽媽嘆息，“是啊。兵都去宮里了，剩下的只有劫匪。不過聽聞國子監的學生帶著人四殺劫匪，還救了不人。”

郁清梧笑起來，“他們很厲害。”

看見他們如此，他對國之將來也有了希冀。

他正經道：“國朝必定興旺矣。”

錢媽媽看見他們平平安歸來一直笑盈盈的，聞言立馬捧他，“旺旺旺，旺得很哩，郁爺，這回你要升了吧？得加多俸祿啊？”

郁清梧閉了。

他不說話。錢媽媽就一直看著他，看得他最后悶聲道：“你要多銀子呀？”

錢媽媽：“哎喲！大門肯定要換啦，后門我也準備換一個。再有就是鍋碗瓢盆，我晚上砸了不，哦，對了，我還想買條狗，大狗，也能頂個人用呢。”

郁清梧一算，還真不。他的俸祿銀子是買不起的，只能看向蘭山君。

蘭山君笑著道：“從我嫁妝鋪子里的賬出吧。”

錢媽媽嘖嘖兩聲，

“行。”

樂顛顛走了，郁清梧和蘭山君吃完也去歇息。

本以為是怎麼也睡不著的，誰知道倒床就睡。第二天起來的時候，郁清梧就發現了一件事。

昨天晚上沒有點燈。

不管是鐘馗除妖燈還是鴛鴦頸燈，山君都沒說點。

這一盞燈，終于撤下去了。

他便也沒有提起，只是歡歡喜喜的道：“我先去上朝——今日便可塵埃落定了。”

蘭山君知曉今日重要，給他整理袖，抬頭笑道：“我在家里等你帶回好消息。”

——

皇帝寫下了禪位書。

當然，這肯定不是他親自寫的。他已經癱瘓了。

有劉貫那一杯水的功勞，也有氣翻涌太過的結果。

太醫道：“太上皇周不能，但心中是清楚的，平日里只要多加養護，雖不能彈，但其他無礙。”

皇太孫，現在已經是皇帝了，他點頭道：“既然如此，便人好好守著，其他人輕易不要出承恩殿。”

同日，太上皇按了手印的罪己詔書也被在了城墻上。

當年的真相，皇帝并沒有掩飾，他走到今日，已經不愿意為太上皇那種人了。

他曾經無數次捫心自問，也曾經無數次糾結，如今終于能走上一條正確的道路，他早間吃飯也愿意多吃一些。

而后就是忙著朝中員的事。皇帝殺了一些，赦免一些，升一些，總算沒有出大子。

接下來就是修史。

歷來宮變，勝出的皇帝總在史書上寫幾句“太上皇與朕骨深，朕與太上皇十指連心”等話，但皇帝不準備這樣做，他明晃晃的直接讓人寫：太上皇之舉，朕深惡痛絕。

百聞音知意，自然不會在給太上皇用詞上留面。

過了幾日，皇帝讓劉貫陪著太上皇去了西苑，每日在他跟前讀罪己詔。

劉貫對這樣的結局很滿意。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再伺候新皇了，也不后悔曾經做下的事，去西苑養老正合他意。

而有他看著太上皇，皇帝也很滿意。

他肯定不會讓太上皇好過的。但也不會讓他去世。

太監折磨人的手段實在是太多了。

紛紛擾擾，慢慢的也漸漸落下了帷幕。皇帝善后了朝廷上的事，開始清算齊王等人。

只是……

他跟太孫妃道：“山君上回說，什麼賞賜也不要，只要齊王“死后”的生殺予奪……”

他好奇問，“元娘，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已經是皇后的太孫妃搖頭，而后道：“無能為了什麼，既然要，便給吧。”

五月初八，蘭山君在郁清梧的陪同下去見了牢獄里的齊王。

在齊王跟前，輕聲道：“王爺應該知道什麼做點天吧？”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十二點左右發。

我要開始想番外大綱了，你們想看什麼番外的可以說下，我到時候能整合的就整合在一起。

嘎嘎嘎，我終于要收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