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技》第一七七四章 一劍

劍呈靈青,纖塵不染,劍坑坑窪窪。

燈盞由上下兩片老舊的青銅片,中間拄以三細銅柱製,極其簡易。

就連蠟燭,都已燃至末,彷彿風一吹就要熄滅。

此人此像不

前百丈厲鬼,已是瑟瑟發抖。

「嗚……嗚嗚……」

厲鬼裡發出低泣般的嗚咽聲,本已失去靈智,今竟是本能般在恐懼、求饒。

它的呼喚依舊沒能起什麼作用。

異變,尚未結束!

白晝變黑夜之後,不止厲鬼下、後之地,有森鬼氣騰冒。

很快,那仿是化作黑沼澤地的「鬼蜮」擴變,開始往外延

速度奇快。

不多時,已要蔓到曹二柱腳下。

鬼蜮之中,伴隨「嗤啦」聲響,陸陸續續探出一隻只鬼手、骨爪,撐著地面,將殘破之軀、骨之軀、厲鬼之軀拔出。

「嘁!」

「嘶嘶!」

「嗬哈、嗬呵……」

一時之間,百鬼夜行。

凄厲慘,此起彼伏。

所有鬼出現之後,形同視障,蹣跚往前,不擇方向,逢便撕,遇石便毀。

更有兩相撞者,互相廝殺,聲一個比一個痛苦。

曹二柱骨悚然。

鬼佛之地,突然出現這等異變。

早知今日不宜出門,還不如在鐵匠鋪打鐵算了,怎的這等破事讓俺遇上了?

「你到底是誰!」

饒是曹二柱想要佯裝鎮定,這一聲卻連自己都聽出了荏。

這傢伙,氣勢上覺比之前見過的妄則聖帝都可怕,就連和祖神祟比,都不遑多讓?

他想退。

卻不敢將自己的後背,暴給這種敵意未知的存在,忍著淚還死死盯著。

「嗚嗚嗚……」

厲鬼還在抖。

就如老鼠遇到了貓,那天敵般的制,不在於彼此型差多,而是一遇見就失去了反抗的念頭。

聖帝之像顯然並沒有在意曹二柱。

實際上那像眼皮都沒過,就連前那如高牆般的厲鬼,也沒被放在眼裡。

他只提燈、抬手。

「嗚!」

厲鬼慘愈甚,求饒之意更濃。

聖帝之像從不為外,手中殘燈從腹下,到前,到齊肩……終於定住。

「不——」

在一陣凄厲的哭嚎聲中,曹二柱耳畔似又能聽見方才人的聲音。

伴隨同時,還有一道不知源於何的悵然之聲:

「提燈狩鬼,此夜漫長。」

嗤!

話音剛落,那數百丈高的人厲鬼蒸發,燃得只剩青煙一縷。

嗤嗤嗤……

遼闊鬼蜮之中,無數從大地之下掙扎爬出的鬼,亦焚盡化青煙。

「凄——」

遙遙遠,屬鬼佛界原本遊盪於周遭的鬼,也在一瞬堙滅。

千上萬道青煙冉冉升空。

聖帝之像手中殘燈燭火微微一亮。

那不盡青煙如得召喚,若飛蛾撲火般,撲向了那蠟燭之上的丁點亮。

「嗤!」

曹二柱目中搖曳的燭火,亮了那麼一

他並沒有覺到多了半分溫暖,相反,不寒而慄。

「聖帝!」

「他定是聖帝,但這是哪來的聖帝?」

「天梯不是被無袖前輩熔斷了嗎,聖神大陸除了聖宮,哪裡還有聖帝?」

曹二柱思緒沸騰。

同時方才面對那人時有過的困,也在一瞬得到答案:

「那人的聖力,或許不是無主聖力,而是來源於此人,最後炸,那祖源之力也是他的?」

人本無靈智,更是因由此人影響,才有了那種戰鬥意識、極致反應,就連談吐、舉止,都變得彬彬有禮?」

準確點說,彬彬有禮中帶著冒犯。

畢竟,如果真是一很有禮貌的,不會一上來就拿劍刺人。

「咕嚕。」

曹二柱又吞咽起口水。

那聖帝之像在燈滅萬鬼之後,形逐漸淡化,仿要就此離開。

理智告訴曹二柱,自己打不過聖帝,這個時候絕莫強出頭,只可能傷到自己。

「可小哥和八尊諳叔立古戰神臺,好像就是為了等待一戰,會不會便是此人?」

「既然有了線索,看不見還好,都看到了,俺怎麼能錯過?」

心緒至此,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曹二柱熱一涌,當空斷喝道:

「呔!哪裡跑!」

實際上話一出口,二柱就後悔了。

聖帝之像怎麼可以這麼聽勸——他一下就凝回了實,並且微微轉首,看了過來。

「咦?」

曹二柱這段時間跟著小哥,學了不,當即咦了一聲,看向了地上那顆拇指大小的小石子。

石子,並無任何出奇之,只是石子。

曹二柱指著那石,低低再喚:「呔,哪裡跑,你要滾到哪裡去……呢。」

遙遙,傳來一道淡漠之聲:

「曹一漢之子。」

噌一下,曹二柱怒火中燒,抬眼,怒喝道:「俺曹二柱!不某某某之子!」

那聖帝之像收斂了所有威,化作一個平平無奇的中年人。

曹二柱盯著他,依舊看不清面容。

「一劍。」

那人說話的口吻如此平淡,卻又如此挑釁,彷彿天地之大,他一劍無所不斬。

曹二柱哈哈大笑,笑畢氣沉丹田,虎目圓睜:

「來!」

「退一步,俺就不曹二柱!」

白袍人提燈不

敵不,曹二柱不

白袍人提燈再候。

他不,曹二柱還是不

白袍人無聲搖頭,手中殘燈輕輕一晃,燭火咻然滅了一息,轉瞬復明。

「轟!」

九天之上,裂開一道巨口。

如是地獄之門被打開,其探出了一柄……不,那甚至不是一柄劍。

它只是一道

一道幽青,尺許長的劍

可當這劍出現時,萬里鬼蜮坍塌,黑夜又被劈分白天。

初顯於天穹。

再現時已然臉。

「這個速度……」

「怎會這麼快!」

曹二柱腳都抬起來了,下意識就要撤,也意識到方才這人是要讓自己先出手。

可能撤嗎?

大話在前,要麼抗,要麼他今後改名……曹三柱?

「不可能!」

「這名字,難聽到!」

曹二柱毫無遲疑,直接起了箱底的手段,掏空了畢生修出的罰神刑劫,喝道:

「神霄魁首!」

雷鳴轟鳴,二柱後拔腰而起數百丈高的雷電巨人,著藍霆鎧甲,肩披紫電大氅,一手持盾,一手抗斧。

巨人一腳踩碎腳下酒桶,漫天雷漿四溢,其盾斧橫叉,急電滋,架在了曹二柱前,格擋在劍之下。

「鏗——」

幽青斬來,尖銳兵戈聲刺耳。

曹二柱眼球一突,腮幫子一鼓,腔整個如同氣球般膨脹而起,卻是抗著沒有泄氣。

抗!

有用嗎?

一息,咔的一下,斧盾被切開……

兩息,嗤啦一聲,巨人被梟首……

三息,轟然鳴,神霄魁首炸煙花!

「不可能!」

曹二柱終於驚恐,面上止不住生出慌

他修道迄今,二十七年。

甫一出道,手半聖,對峙聖帝,直面祖神,所行固然艱辛,總歸是有驚無險。

曹二柱印象中的聖帝,那就是饒妄則。

妄則聖帝什麼水平?

坐著不,也能被祟奪舍的水平。

站起來打,也只持平道殿主的水平。

道殿主是什麼?

道殿主只是半聖,也不算戰鬥型十尊座。

聖帝,就這麼多,本尊來了也只能這麼多,哪怕有祖神意志在縱聖帝之,也只能發揮出這麼多!

「可是……」

可如今面前之人,甚至不是聖帝本尊,也非聖帝意念化,只是一道普普通通的「像」。

他出的這一劍,更不帶境界,不是什麼酆都之劍,只是一道簡單到極致的靈魂劍

曹二柱道心生瀾,當劍映臉之時,整個人更是陷了恍惚態:

「二十年罰神刑劫,比不過如此樸實無華的一劍?」

……

「呼!」

鐵鎚揚空。

小二柱臉一白,被那勁風揚得後撤三步半。

老爹一錘並沒有敲下,只停在半空,嗤笑著來:

「這,你就怕了?」

小二柱一噘,走回前邊去,氣道:

「不怕!」

老爹失笑搖頭。

老爹確實是老爹,跟後來遇見的所有人不同。

他並沒有嘲諷,更非是要教授什麼大道,只是如實道來:

「我這一錘,三十年功力,你該怕。」

當!

重鎚敲落,巨響開。

那濺出來的,不止火花,還有劍

……

「俺……」

世界,似乎被摁下了暫停鍵。

曹二柱明白什麼了,但凡這個時候自己退一步,於劍下或許還有生機。

可小二柱會退,曹二柱不會退。

俺可以站著死,不會退後,當三柱。

「嗤啦!」

斬穿自我之際,意識嗡一蠕,又遁回了鐵匠鋪學錘的小時候。

「老爹,十尊座中,你排第一,說明他們都打不過你?」

「不。」

「啊?不是嗎,那誰是第一呢?」

「這要看論什麼。」

「唔,還能論什麼?」

「論詭道先,論力神首,論戰……真不分高下。」

「唔,那論攻呢,這一錘下去的攻擊力!」

「論攻,誰都比不過古劍修,最天才的古劍修,攻擊力沒有上限。」

「八尊諳叔,這麼強?」

「不止八尊諳,亦不止十尊座,茍華、侑梅,各皆不弱於人,看誰能先邁出那一步罷了。」

「哪一步?」

「那一步。」

小二柱還想問,畢竟從始至終,他沒在老爹口中聽見最強的魁雷漢。

老爹已是搖著頭,不肯多言了。

他手中一錘再下,回憶破滅,一切回歸現實。

……

「當!」

巨響聲從夢境到現實,從青原山到桂折聖山。

曹二柱沒有退,他已然閉目等死,不曾想腦海里聽見的那聲重鎚,居然不是虛幻,而來自……

「老爹?」

睜開眼,劍已經消失?

在那重鎚之音下,似被震

曹二柱四下張,靈念還掃向了地底——老爹本不在邊!

「是幻?」

「還是老爹遠在青原山,只出一錘,震碎了聖帝一劍?」

曹二柱瞳孔地震。

不論哪一種猜測,他都到離譜。

半年前他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半年來他覺得柱與齊,世無驚才;

半年後他再知滄海茫茫,獨我一粟。

——煉靈界的天與地,雲與泥,相差怎會如此巨大?

「呵。」

那聖帝之像輕聲一笑。

說了一劍,便只一劍,不論誰出手擋劍。

曹二柱臉煞白,腳步無

不管如何,他是贏下了這局,卻毫無贏的覺,只有敗亡的驗。

過去。

聖帝之像過來。

曹二柱深深吸了一口氣,抱拳恭敬道:「敢問前輩尊姓大名?」

那聖帝之像淡淡搖頭,無有理會,形漸次去,留下灑然餘音:

「告訴八尊諳,沐浴,更,焚香,靜養……華某不日將至。」

……

「李大人在哪?」

杏界,水晶宮,曹二柱逮人就問。

被拎住的護衛盯了眼大塊頭額上那深可見骨的劍痕,訥訥搖頭,恭敬回道:

「二柱爺,小的不知,李大人來無影去無蹤,可能只有爺知曉他的下落。」

爺在哪?」

「二柱爺,小的不知,爺更是神鬼莫測,其去,應該只有李大人知曉。」

曹二柱愣了一下。

曹二柱選擇放過了這個一看就是學家的護衛——杏界這病,越來越重了。

他剛要去問龍杏前輩,將方才之事報與小哥,後傳來一道呼喚聲:

「二柱爺,您找爺做什麼?」

曹二柱回頭,急一稍,對那半聖抱拳示意:「臧人前輩。」

半聖臧人呵呵一笑,不過是投誠較早罷了,哪裡當得起這聲前輩?

如今之我,雖為半聖,也只混到了「之屋朱」中的一個副職。

你父子倆不論是誰,一拳一個半聖臧人,好吧。

臧人道:「二柱爺,我先前還跟朱大人一塊喝酒,聽他說爺與李大人出杏界了。」

噢?

哥出杏界,是去找知溫姑娘了?

不,不對,如此的話,肯定不會帶李大人出門。

且既帶此人,必也不是去找八尊諳叔修名,更不會是去鐵匠鋪找老爹修念。

不知道為什麼,老爹可討厭李大人了。

「他們去做什麼?」

曹二柱苦思無果,只得問道。

他記得這半年時間,小哥除了修鍊,在聖神大陸連面都沒怎麼過。

他想開了?

他又想萬人敬仰了?

臧人搖搖頭,模稜道:「說是去修鍊,練了半年,實戰歷練,但我也不大清楚……」

哥,還要歷練?

曹二柱張了張,話已出不來半句。

一想到自己只是做了個夢,就忍不住出門散心,結果遇到那等更糟心事。

他沉沉一嘆,轉離開水晶宮。

臧人思著劍痕,視線追隨:

「二柱爺去哪?」

曹二柱沒回頭,擺擺手道:

「回家練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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