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天誅地滅

謝淮安從逃跑的那一刻便知道，這次的造反是不可能功的了。

先是許氏改嫁，使得本該死去的謝韞之沒死，后又杜縉雲離開，導致他失去了一大助力，現在謝珩還帶著記憶回來。

樁樁件件，件件樁樁，都意味著天要亡他。

「……」謝淮安不想接落敗的事實，但追兵在後，眼下不僅是大計折戟沉沙的事，更是生死存亡的事。

自己還能活下去嗎？

有那麼一瞬間，謝淮安不想逃了，只想乾脆暴在追兵面前，一死百了。

可是他的很誠實，死到臨頭他還是怕死。

並且迅速在腦子裡算計，自己還能依靠什麼活下來？

頃刻間他只想到了家人。

於是謝淮安擺追兵后，連夜向家人落腳的地方逃去。

至於其他的『英雄好漢』們也一樣，經過剛才那戰力懸殊的一戰，他們已經明確地認識到，起義軍是不可能打過朝廷大軍的！

於是各自帶著自己的兵馬四逃竄，自尋生路去也。

而此時，被留在下一座城池鎮守的趙淙毓，仍不知道前線的戰況。

他依然對起義軍充滿了信心。

趙淙毓依然堅信，只要自己守住這座城池，擁有了軍功，就會得到回京報仇的機會。

屆時他做到了，就可以風風地接娘回京了。

無論是報仇，還是接娘風回京，都是趙淙毓放不下的執念。

他卻不知道，造反大計已如決堤洪流，很快便會傾瀉至他的眉睫。

另一邊，謝韞之趁著原地休整之際，做主將朝廷十萬大軍分為數撥，除了一部分留在後方鎮守之外，一隊追隨禛哥兒他們兄弟三人，兼軍師孟化鯉，準備向左面前往嶼縣追擊謝淮安等人。

一隊追隨裴徹與胡大等人，向右面前往真郡主起家的老巢追擊，而謝韞之自己帶一隊人馬，緝拿首領封隨月。

這將會是一個相當緩慢的過程，因為他們要挨個城池去掃，每掃一個城池，便會留下一部分兵馬駐守。

這樣才能確保完全揪除反賊，保護百姓的安全。

有些城池還在抗疫，是以還要更加小心地計劃安排才是。

戰士們還在休整，暫時不會啟程。

殘酷張的戰役告一段落後，大家連日來繃的心神終於微微放鬆了些許。

為主帥的謝韞之，安頓好各方面的事宜后，也才有功夫閑下來，給京城寫寫信。

一是給陛下寫南方的戰報，二是給自家夫人寫家書，兩邊都很重要。

南征多時，不知家中夫人與璇姐兒可還好？

思念之甚濃，不知不覺便寫滿了幾頁紙。

禛哥兒幾個得知消息，也張羅著要給京里寫信，他們打仗不過幾場，肚子里便已經憋了可以著書的許多想。

迫不及待地想發表一番。

負責送信的信使，來的時候是兩手空空，走的時候背了滿滿一篼，這將會是他職業生涯以來，干過最重的一次活。

南方的戰況竟然如此之複雜嗎？

戰報如此之多。

也只有屆時拆信的人才知道，這哪裡是什麼複雜的戰報，分明是滿滿一篼的廢話。

除了親爹親娘，還真沒幾個人看！

兩日後，明面上以小王爺為首，實際上人人都是主帥的廢三人組站隊，第一個掃的城池便是趙淙毓所在的城池。

兵臨城下，趙淙毓才知道，朝廷大軍竟然打過來了？

哨兵呢？戰報呢？

前方的兵馬難道死絕了嗎！

這還不是趙淙毓最絕的事實，更絕的是，帶兵來攻打城池的人，竟然是趙思睿與謝禛……

這兩個他發誓要比下去的人！

「誰人守城，還不快下你的衩投降！」小王爺爭先喊道，真是的，這座城池的守城將領不行啊，竟然需要他親自開尊口。

城樓上的士兵聽見吶喊，不兩一，很是疑，這年頭投降的方式已經變了嗎？

衩是什麼說法！

趙淙毓太驕傲了，儘管猜到前線的戰況可能不利，卻還是不肯向自己曾經的小跟班低頭。

於是他一聲令下：「將士們聽令，堅守城池，敵軍若敢向前，立即放箭！」

從地面往城樓上看相隔頗遠，用眼並不能分辨出誰是誰，然而趙淙毓的聲音一出，小王爺的頭皮就炸了。

趙淙毓？竟然是趙淙毓那個臭小子！

「他怎麼會在這裡？」幾人異口同聲，顯然也認出了趙淙毓的聲音。

然後又默契地齊齊回答：「這還用問，當反賊了唄！」

百姓們當反賊還能說是生活所迫，尚且有可原，但趙淙毓當反賊，定然不是什麼生活所迫，他就是為反而反！

「好你個趙家的不肖子孫趙淙毓，我父皇看在老祖宗的份上饒你一命，在你們逃跑后沒有通緝你們，而你卻當起了反賊，真是自尋死路！」小王爺道。

趙淙毓冷笑，什麼做饒他一命，分明是他們憑本事自救好嗎？

宣和帝自己惜名聲不下通緝令，還要他們恩戴德不了？

「也好，你反了我還高興呢！」小王爺突然又高興地笑起來道：「省得我偶爾做夢還在想，你這條網之魚到底落在哪兒了，現在魚兒不就自己投網來了嗎？」

趙淙毓氣急敗：「趙思睿，你狂什麼，你也不過是運氣好才有今天而已！」

「你錯了。」小王爺聞言頓覺不爽，收起嬉皮笑臉，弱冠之年的臉龐也廓分明了，顯得很是英俊疏朗，輕蔑一聲：「就憑你說出這句話，你就永遠比不過我。至我敗了不會怪運氣，只會怪自己不濟。」

「可不。」禛哥兒環抱雙臂，也眉目冷淡地揚著下，玩世不恭：「運氣再好，也得自有德行，有實力接得住才行。」

燦然一笑：「比如你，當了十幾年太孫還是沒把握住，你能怪誰，怪運氣嗎？」

「哈哈哈！」三兄弟豪爽大笑起來，哪裡還有在長輩面前的稚生，頑皮跳，其實他們已經長大了，就算離了父母也能獨當一面。

「又比如我們兄弟幾個，從戰的孤兒，到現在率兵打仗的率兵打仗，高居廟堂的高居廟堂，你真的以為是運氣好嗎？」禛哥兒呵了一聲：「別再自欺欺人了，你眼睛看到的只是別人想讓你看到的，你若真這麼以為，傻的就是你了。」

「我們的運氣可不好。」謝珩語氣幽幽道，用手臂拭著手中的兵，專註的目如同在看自己的人：「如果你是我，早就死了千萬遍。」

能夠活下來，站在仇人面前復仇，他們付出了太多。

「你以為當年我做你的小跟班，只是因為我無能只會招貓逗狗嗎？」小王爺搖搖頭：「你連我都看不清，談什麼運氣，多讀幾本明智的書吧。」

「可惜他沒機會了。」謝珩道。

被中痛的趙淙毓，心秩序轟然崩塌。

時至今日，他終於承認，跟城樓下那三個意氣風發的傢伙比起來，自己上有著諸多缺點……

但他從未正視過自己的缺點，只會安自己，這樣已經不錯了，沒有人是完的，總會有不喜歡他的人。

亦或者是，只是時機未到，只要時機到了事自然就會，人是算不過命運的。

又或者是，那些個位高權重的人，哪個又是完的人？！

自己又不當聖人，何必那麼完？

這些都是趙淙毓每次反省自時喜歡找的借口，總是對比別人，從外面找理由。

而事實上就是，他離完還差著十萬八千里。

那只是不修為自己的理由罷了。

「……」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人不修為自己，天誅地滅……

在趙淙毓的失神中，耳邊響起戰鬥的聲音，兵馬衝破城門，有人倒下，有人逃竄。

「……」

趙淙毓回過神來，看到一片悲慘的景象，他不由想到了自己的娘，接娘風回京的願不能實現了，將趙思睿比下去的願也不能實現了。

因為他浪費了十幾二十年的，沒有好好修持自己。

都拿去做無意義的事了。

「娘，對不住，兒臣這輩子只能是個不孝子了……」

「養育之恩，來世再報。」趙淙毓喃喃道，軀從城樓上倒下去的瞬間，眼角閃爍著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