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之妻》第1299章 番外一
柳蘼蕪有一個不是的,喜歡一個太監。
那位曾經權勢滔天,覆手云雨的權宦——司禮監掌印太監程英。
哪怕他現在已經沒了權勢,淪落了寂寂無名的普通百姓,偏偏還是喜歡他。
盡管知曉他冷冷心,心里還裝著別的人。
大概是因為人的一生只會有一次真正的心,而那人又太過驚艷,求而不得,才會如此念念不忘。
柳蘼蕪趴在木窗邊,靜靜看著那個穿著九黎苗人短裳躺在院中搖椅上的男人,又想起那人在暮春雨中昏暗的天里撐傘微微垂首看向,目無波無瀾,俊的側臉如琢如磨,宛如神明。
“阿蕪姐姐,你又在看大祭司?”
講話的小姑娘阿蘭,是九黎寨前大祭司的兒,不出意外本該是九寨的下一任祭司,但在他們過來之后,九黎寨的圣蠱認了程英為主,盡管程英并不愿意做什麼大祭司,但九寨苗人認定了能被圣蠱擇主便是他們的下一任大祭司。
左右他們也無可去,便在九寨留了下來。
有種人天生便有不落魄的本事,哪怕了喪家之犬,只要換一個地方依舊能夠活的很好。
這世上再無程英,他現在是九黎的大祭司傅川。
“阿蕪姐姐,大祭司雖然長得好看,但你不覺得他很讓人害怕嗎?”阿蘭湊到柳蘼蕪旁,看了一眼躺椅上白而俊的男人,小聲道,“男人還是得像我們苗寨的阿哥們黑一些,壯實一些才經得住折騰,大祭司雖然厲害,可總是病懨懨的……”
柳蘼蕪輕聲說:“那是因為他上的傷還未好。”
“都這麼久了,大祭司上的傷還未好嗎?”阿蘭不解,“可我阿爹說續命蠱早就治好了大祭司的傷。”
“心上的傷會好的慢一些。”柳蘼蕪緩緩說道,“不過,總會好起來的。”
阿蘭打量著的神,總覺得說這些話的時候那雙眼里好像藏了許多憂傷。
“喜歡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一定很辛苦吧。”
柳蘼蕪輕輕一笑,弄著腕上的銀鈴:“其實不辛苦,只要一想到這世上有這麼一個人存在,總是開心的。”
阿蘭聽不懂,不過扯了扯柳蘼蕪的袖,悄聲道:“阿蕪姐姐,我這里有一種蝴蝶蠱,可以讓你做一場夢。”看了一眼不遠的大祭司,“你要不要試試啊?”
柳蘼蕪看向指尖翩然起舞的蝴蝶,彩的羽翼接近明,的詭異,在九黎呆的時間長了,蠱已經不像初次聽聞時那般嚇人,九黎苗人并非人人都會養蠱,更不會隨意便對人下蠱。
柳蘼蕪出手指,指腹輕上蝴蝶的羽翼,指尖傳來針扎一般細微的疼痛,而后眼前便一陣恍惚,趴在明凈如洗的窗沿上昏睡了過去。
阿蘭狡黠一笑,抬起指尖,將蝴蝶送出窗外,指使著它飛向院中躺椅上閉目養神的俊男人。
-
傅川醒來的時候,躺在一間不風的屋子里,空氣中彌漫著難聞的味道,下火辣辣地疼,也痛得要命,渾發抖,嗓子干難忍。
他了,卻發現雙手、雙都被套鎖牢牢地捆在躺著的門板上。
黑乎乎的屋,有人在噎噎地哭泣,小聲喊著“爹娘,好疼,我不要宮了……”
弄清自己的境后,傅川在黑暗中出一抹冷笑,他懷疑自己大概曾做過什麼天怒人怨的惡事才會穿一個剛剛了宮刑的十歲小太監上。
熬過疼痛難忍的三日,黑漆漆的房門被打開,有人走了進來,將床板上未能過這三日的尸拖了出去,而后拔掉了在他們下面的麥稈,尿如噴水涌出,屋頓時臭味刺鼻。
凈房的太監解開了拴著他們四肢的套鎖,而后強著他們抻,每抻一次都痛得心肝碎裂、渾發。
有年的孩哭爹喊娘,惹來凈房太監的掌,“你當爺爺們愿意伺候你?若是不抻好了,一輩子都佝僂著腰,直不起來。”
所以一群剛滿十歲的孩子只能忍這種劇痛,一日抻三次,哭的跟水洗似的。
傅川麻木地忍著這一切,在凈房養了將近三個月后,他和其他孩子被送去了務府的敬事房學規矩,宮規繁瑣,又不能出一的差錯。
管事太監雖然嚴厲但是對這群孩子并不算苛待,畢竟是見慣了宮中沉浮,保不準這些孩子中哪個有出息的,將來做上秉筆太監,來日見著了,不求念著這分,好歹能不結怨。
春去秋來便是半年。
這一日十二監來挑人,有那早早便為自己打算的,在管事太監跟前甜討巧,管事太監會幫著言幾句,以及宮里有關系則會有個好去。
傅川在這群孩子中并不出挑,敬事房的管事太監最開始見他生的紅齒白,眉清目秀,還著意想要培養他,但見傅川行禮下跪端茶送水的規矩學起來實在笨拙,雙眼又總是沉郁郁的,不大討喜,調教了兩次見他實在不開竅,后面便不花費心思在他上。
卻不想司禮監的人一眼就看中了傅川,讓他先去司禮監先聽差兩日,若是得用往后便調到司禮監當差。
雖然這群孩子來宮里不久,但機靈的早已打聽過司禮監是最好的去,十二監是以司禮監為首,雖然明宗皇帝并不如何親近宦,司禮監朱筆批紅之權已經被取締,但它總管著所有宦事務,司禮監掌印更是宮所有宦的首領。
何況這次司禮監只選了一人,聽說還是在給秉筆吳公公挑人,自是不人眼紅。
于是當夜便起了幺蛾子,與傅川同屋的一個小太監丟了一袋金豆子,靜鬧騰得頗大,將敬事房的管事公公都給驚了來。
丟金豆子的小太監有同鄉在混堂司做僉書,這袋金豆子便是他那同鄉借與他的,為的是他能夠謀得一份好差事,因司禮監只要一人,這金豆子便沒能送出去。
同舍的幾個半大小子鬧哄哄的說要搜查包袱,幾人自證一般將自個兒的鋪蓋枕頭全都抖摟了一遍,而后目全都集聚在傅川上。
“程英,你的包裹也打開讓大家瞧瞧,我們這可都是干干凈凈的。”
言下之意,唯有程英還沒有自證,他便是那個手腳不干凈的。
傅川掃了一眼屋眾人的神,見管事太監也默許了,他冷冷一笑,打開了自己裝的包袱。
見包袱中什麼都沒有,有人小聲道:“被褥頭枕還沒看……”
傅川目涼涼地看了他一眼,抖了抖被褥和枕頭,空空如也。
眾人臉上神各異,有一人忙道:“不可能……”
被丟金豆子那人急聲打斷,“興許是我忘記藏在哪兒了,我再找找。”
管事公公久經人事,哪里會瞧不出這中間的幺蛾子,只揣著明白裝糊涂,“既如此,你再好生找找,明日你等還要去各監報道,折騰是非都早些歇了吧。”
翌日,那袋金豆子出現在昨夜沖著程英急吼吼說不可能那人的床頭,管事太監為了息事寧人,罰了那人二十藤條。
程英冷漠地從那人邊走過,無視了對方恨毒了的眼神,去了司禮監。
他去的不趕巧,監院里跪了一地的太監,著緋斗牛服的掌印劉大太監臉十分難看,正在給院中太監訓話,他旁一左一右站了兩個穿青袍子的太監,一人圓臉,態圓潤,躬哈腰討好地笑著,另一人臉偏長,立在一旁,并未如何說話。
程英乖覺止步,站在拱門外候著,聽了好一會兒,只聽出了個大概,司禮監掌管宮廷禮儀,前幾日在皇太后的壽宴上卻鬧出了紕,皇上仁善雖未降罪,但斥了劉掌印一番,讓劉掌印很是沒臉。
小半個時辰過去,劉掌印總算是偃旗息鼓,背著手離開,院中眾人才敢起。
有人瞧見了站在外頭的程英,寒著一張臉喝斥道:“你哪個宮里的?鬼鬼祟祟的來咱們司禮監做什麼?”
程英行了個禮,表明自個兒是從敬事房過來報到的。
那人臉緩和了不,朝程英招招手,將他帶至那尚未離開的圓臉大太監跟前,諂道:“進忠公公您不是說小林子愈發不得用了,這是小的人去敬事房挑的新人,您瞅瞅可還合心意?”
進忠皮笑不笑地冷哼了一聲,朝著程英打量了兩眼,一把住他的下,強抬起他的臉,見他生了一雙丹眼,紅齒白皮相很是合乎他心意,臉好轉許多,瞇著眼睛微點下。
對著那人道,“還算過得去眼,就先留下吧,待我調教調教看看可還得用。”
“進忠公公手里調教出來,必定能他胎換骨。”那人笑著道,“能跟著進忠公公是他的福分。”
進忠笑瞇瞇地招了招手,示意程英上前,拉著他的手翻看,“生的倒是白凈,就是這手有些糙,往后得仔細養養,個什麼名兒?”
程英出了手,“程英。”
這進忠是司禮監秉筆,在監院里有自個兒的院子,他將程英帶了過去。
一個年迎了出來,嗓音甜膩膩地喚道:“師傅。”瞧見進忠旁的程英,他抿了起來,“師傅,這是……?”
進忠樂呵呵一笑,在他臉上掐了一把,“敬事房那邊新來的,小英子,就先跟在你手底下做事吧。”
小林子不愿地應下。
進忠喚了程英進屋,小林子也跟了進去,稔地斟茶倒水,站到進忠后幫他肩。
進忠品完茶,悠悠道:“咱家脾好,你來咱家手底下做事兒時日長了,便能曉得這其中的好,前雖瞧著鮮,但那腦袋是拴在腰上做事的,而今你年紀小,且先在咱家手底下好好學些本事,往后去了高才能站得住腳。”
進忠說著,拉住了小林子的手,將人摟在懷中,“若能像小林子這般得趣,便不愁沒有出頭之日。”
小林子面紅耳赤,乖乖地坐在進忠膝上,任由進忠的手探進腹部。
“明兒便去前奉茶去吧,咱家這一手伺候人的手藝你也學的差不離了。”
小林子頓時面喜,原本他還當自己失寵了,眼下倒不再拈酸吃醋,真心實意的道,“小的謝過進忠爺爺。”
進忠在他因襟里了一會兒,才出手,將人給放開,在他屁上拍了拍,“去吧,領新行頭。”
小林子千恩萬謝地走了。
程英只沉默地站著。
進忠目落在他上,笑瞇瞇地去拉他的手,被程英躲開了。
進忠皮笑不笑地冷哼了一聲:“咱家還真不好強扭的瓜,往后吃夠了苦頭,早晚有你來求咱家的時候。”
至此,程英便留在了司禮監秉筆進忠手底下做事兒,他還不算正式被調司禮監,晚上仍住在敬事房的號舍里。
經過金豆子一事,號舍里其旁幾人愈發排他,就連晚上的褥子都是漉漉的,程英將褥子翻了個面,睡著衾過了一晚,見他就這麼忍了,其旁幾人愈發膽大,計劃要用其他法子繼續整治他。
卻不想晚上回到號舍竟發現所有人的衾被都被潑了,還一難聞的臭味。
眾人一時炸了鍋,將管事太監請來,不做他想便狀告程英。
但程英的被褥也是的,管事太監猜到這其中的關竅,正斥責一番簡單了事,卻被一個小太監給喚了出去。
程英認出那小太監的監飾花,眉眼微垂。
不多時管事太監再次進來,以一個號舍都指認程英,此事多半是他所為,小小年紀便心機詭詐,欺負同監,如此德行有虧,日后到了貴人跟前犯下禍事,怕是他們敬事房都要被責問教導無方。
言畢,便令人將程英帶去院中,罰了二十鞭。
鞭子落下,火辣辣的疼,待到二十鞭打完,程英整個后背已沒一好地方,翻飛,皮開綻,他臉白如薄紙,額頭冷汗布。
程英在號舍中趴了兩日,背上的鞭傷沒有藥,持續惡化,傷口染引起了高燒。
號舍其他幾個皆裝作視而不見。
程英意識模糊間,想著這般死了也好,左右在這個太晏,他也不想活的。
可后來燒還是退了,是司禮監的進忠公公打發人過來給他送的藥。
能下地后,程英又被回了司禮監,進忠仍是那副笑瞇瞇的模樣,一邊品茶一邊道:“這宮里人命向來比草賤,若無咱家護著,你這條小命怕是指不定什麼時候便沒了。”
見程英仍是默不作聲,進忠倒也不生氣,只哼笑:“你倒是有骨氣。”
程英的傷徹底養好已是月余后,進忠仍留著他在司禮監,只吩咐他做雜事,并不教他本事。
號舍中丟金豆子的小太監張翔不知使了什麼門路,也調進了司禮監,還被安排在司禮監掌印汪順的手底下做事兒。
在司禮監混后,張翔打聽到進忠那點不為人知的癖好,號舍中其他人便都知曉了,愈發排奚落程英,層出不窮的小手段,不厭其煩的找程英的麻煩。
半大孩子的惡意向來直白又狠毒,更因前次榻上潑水事件占了上風,便愈發有恃無恐,哪怕是奔著要人命去。
鞋中放銀針,被弄臟,水中放瀉藥隔三差五便要來一遭,敬事房的管事公公得了進忠的授意,只作壁上觀,告到他那里去并無什麼用。
程英想,那便都不要好過了。
當夜,號舍中有人開始腹痛,一趟趟往茅廁跑,過了一日,那人躺在床上幾乎去了半條命,張翔求了管事公公恩典,請來醫,醫來后卻并未辨出癥狀,開了一副止瀉的方子,卻無濟于事。
更可怕的是第二日號舍里的人陸陸續續都開始腹痛,管事公公擔心是疫癥,不敢瞞,急忙上報了去,幾人也被移出了號舍,被丟去了一偏僻的院子。
幾人因著腹痛險些丟了一條命,好在后來漸漸好轉,只是都丟了手里的差事,被草草打發去了冷宮當差。
程英自此在號舍得了安寧。
進忠對號舍的事似是十分清楚,某一日盯著程英道:“倒是咱家小瞧了你。”
程英并未清靜多久,進忠對他垂涎不放,他一個司禮監秉筆大太監,自有法子折騰他,甚至都無需手。
程英在司禮監的日子便愈發不好過,時常會被罰跪,挨鞭刑。
某日進忠因在二皇子跟前言語失了分寸被狠狠掌摑,回到監院后,便將火撒在了程英的上,兼之程英一直不從,進忠有些失了耐,下手便沒了準頭,頗為狠辣,奔著要程英的命去的。
鞭子得累了,進忠從香爐里取出冒著火紅燃得正好的香,往程英背上燙去,皮燒灼的焦臭味在屋彌漫開。
“你不是骨頭?那便一直下去,可千萬不要求饒,左右你這一疤也養不好了。”
“荒唐!”房外突然傳來一聲喝斥,來人穿著一青繡白鷴服,三兩步走進屋中,“你們司禮監便是這般磋磨人的?”
進忠的小院平日來的多是太監,對他整治邊的小太監早已是司空見慣,誰也不會他霉頭。
但今日過來的這個不同,是監察院的史。
進忠跟著明宗帝上過幾次朝,是認得這位宋史的,平素最參奏彈劾,是明宗帝喜歡的直臣。
進忠當即就賠上笑臉:“宋史怎的來咱們司禮監了?這小太監手腳不利索,險些犯下大錯,故而咱家才懲戒一二。”
宋史沒給進忠好臉,將地上已經被折磨得半死的程英扶了起來,對進忠冷聲道:“何等小錯,以至于司禮監濫用私刑,要將人活活打死?同是太監,進忠公公又何必不將他人當人看?”
言畢,宋史扶著程英出去了,他是個面冷心熱的,將程英送回號舍后,又去了一趟太醫院,請了醫幫程英看診。
而后才回了司禮監找折子,拿著折子去了養心殿。
不多時,養心殿里的太監便來了司禮監,要進忠過去一趟。
傳話的太監給進忠宋史在圣上面前告了他狀。
進忠倒也不慌,到了圣上跟前跪在地上便開始抹淚,他伺候了明宗帝十多年,明宗帝是個仁善的皇帝,雖不重用宦,但對邊的老人還是十分念的。
程英這個苦主也被抬去了養心殿。
瞧見他上的傷,明宗帝皺了皺眉,進忠一直觀察著皇帝的神,哭著說他一老骨頭越來越不中用了,這才對手底下的人嚴厲了些,想著盡快調教些伶俐的人來伺候圣上。
明宗帝朝程英問:“這其中可有私?”
程英臉蒼白,語氣平靜地道:“是小的做事不中用,進忠公公是在教他做事,并無欺凌之說。”
一旁的宋史輕嘆一聲,倒也沒再死咬著此事不放。
進忠被明宗帝斥了一番,大抵是不喜歡外臣將手進宮里,便將此事輕輕放下了。
雖然程英在明正帝面前幫進忠遮掩了一番,但進忠心里仍是不快,回到司禮監便安排人去程英房中,將白日里太醫為他開的藥盡數給毀了,打定主意想讓程英多點罪,最好是能丟了小命。
翌日程英上的傷再次惡化,又起了高熱,皮開綻的傷口疼,高熱起來的更是酸無力,他干地厲害,卻連起取水都無法做到。
意識也愈發變得輕飄飄,就在他快要燒得不省人事時,邊多了一汩潤,甘甜的水順著干裂的瓣灌了進來。
燒灼的額頭被沾了水的帕子細細過,程英費力睜開眼,模模糊糊看見一個坐在他床邊,作輕地在幫他理背上的傷。
“……”程英無聲呢喃。
子藥的作放得更輕,輕道:“你醒啦?我是阿蕪,宋妃宮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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