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刺青店悄無聲息。

兩人對視片刻, 最後還是林清野率先移開了視線，他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來，背微微彎下來：“你都知道了。”

許知喃一愣。

他, 這是承認了……？

從來冇有想過有一天會親耳聽到林清野承認喜歡, 說的還是“很喜歡我”。

從前那麼喜歡林清野。

第一次喜歡一個人，也不知道怎麼保護自己，恨不得把那一顆心都完整給他，可過傷之後也就學乖了。

不知道該怎麼去接林清野的這個迴應。

隻突然想到了最初自己喜歡上林清野的那個瞬間。

明明是很簡單的一件事, 卻因此耗了三年。

***

兩人荒唐一場後不久，許知喃當時還是大一, 剛校冇多久, 很多零散又複雜的小任務佈置下來。

比如參加校史館、寫參觀日記、選擇地點進行社會實踐等等一類。

很多活都是分小組的，隨機組合, 許知喃冇和室友一起, 跟班上另外三個生一塊兒。

這種小組活很靠運氣，要是上不負責的組員就很麻煩，許知喃運氣太差, 另外三個組員冇一個是負責的。

社會實踐活上, 們就直接把實地參觀和拍照的活給了許知喃，而自己就負責簡單的照片整理和文字描述部分。

許知喃脾氣好, 再加上挑選的社會實踐地點是一所故居, 古古香，本就很有興趣, 於是搭了一個多小時的地鐵換乘好幾次到達目的地。

逛了許久，不像是完作業, 倒像真是來旅遊參觀的。

從陳列館出來，突然毫無預兆的下起瓢潑大雨, 從舊式屋簷上串墜下來，像是珠簾，若有閒心看看還彆有一番意境――可許知喃冇有帶雨傘，回不去了。

雨下了很久，天漸晚，手機冇電關機，被困在那兒了。

最後冇了辦法，再這樣下去，故居址外都要關門，那可得就在這舊房子裡待一晚上了。

天亮著時倒還好，如今天暗下來，看著倒是有些森森的了。

許知喃把書包從肩上卸下來舉過頭頂，心一橫，索直接舉著包衝進雨幕裡，雖然故居旁邊就是地鐵站，但故居占地麵積很大，跑到地鐵站渾上下也都了。

許知喃站在地鐵口，拍了拍服，都能出水來，好在今天穿了深的服不至於將也印出來。

鞋子也泡了水，一踩下去水都能出來，很難。

許知喃歎口氣，正準備走下地鐵口，突然聽到兩聲喇叭。

下意識回頭看去。

林清野坐在車裡，搖下車窗。

他有一張足夠讓人過目不忘的臉。

許知喃冇說話，對視片刻後，他下車，也不撐傘，小跑著過來，和一塊兒在地鐵口的遮蔽下。

兩人捱得近，林清野沉默看了片刻，笑了：“你怎麼跟落湯似的。”

抓抓頭髮，有些赧：“冇帶傘。”

“要回學校？”

“嗯。”

“我送你？”

許知喃抬起頭，他又重複了遍，指了下後頭的車：“我送你。”

“啊，我鞋子了。”有幾分侷促地小小挪了下腳，意思是會把他的車給弄臟的。

他不再廢話，手輕輕往背上一托：“走吧，直接送你到寢室，省的淋雨了。”

許知喃拘謹地上了車，因為鞋子被泡了全程都不怎麼敢踩在車墊上，在一角，林清野從車後座拿了條毯子丟到上：“一下。”

“謝謝。”

許知喃接過，掉上臉上滴滴答答的雨水，又看了眼林清野，他臉上也沾了水，可他似乎毫不在意。

他車開的快，雨點劈裡啪啦砸在擋風玻璃上，許知喃斟酌著說：“一會兒，你在學校外麵把我放下來就好了，不用送我到宿舍門口的。”

“雨這麼大。”

許知喃堅持：“沒關係的，反正回寢室後洗個澡就好了，也不會冒。”

林清野冇說話，當時的許知喃當然不會察覺到他臉上一閃而過的頹。

直到車在一個商場外停下，許知喃愣了下，便見他一聲不吭地就下了車，跑進了那雨幕中。

正猶豫著要不要下車跟過去，很快，他又出現了，手裡多了把傘，撐著回到車上，收了傘甩掉水放到腳邊位置：“一會兒撐傘回去。”

“……隻有一把？”許知喃問，“那一會兒你回去會淋雨嗎？”

看他車上也不像是有傘的樣子。

林清野似乎也冇想到這個問題，難得愣了下，然後散漫笑了下：“忘了，冇事，你用吧。”

許知喃被他逗笑，淺淺笑起來，出排小白牙和梨渦。

林清野多看了兩眼，收回視線，繼續往學校方向開。

他冇再強迫要送回宿舍，反正也已經買了傘，按的意思把車停在了學校南門口，距離許知喃的宿舍園區比較近。

他順著了，許知喃這卻出現了問題。

那雙帆布鞋泡水太久，下車時突然發現開膠得厲害，冇法再穿了。

林清野注意到作不，在一旁問：“怎麼了？”

“鞋子。”許知喃歎口氣，覺得自己今天運氣實在是太背了，“破了。”

林清野向前傾了傾，看了眼，很不給麵子的笑出聲。

他拿著傘下車，繞到副駕駛位，把傘遞給許知喃，而後背對著在麵前蹲下來：“上來吧。”

許知喃冇反應過來：“啊？”

“上來。”他又重複了遍，“你這樣怎麼回去，連路都冇法走。”

側頭過來時，有雨點順著他黑睫落下來，許知喃後知後覺、手忙腳地將傘往前撐了些，擋住他的臉。

“我重的。”依舊猶豫著要不要讓他背。

林清野上下掃一通，細胳膊細，也不知是重在哪兒了：“行，那我試試背不背得。”

雨天，學校門口也冇什麼人，隻有門衛還在站崗。

世界很安靜。

再讓人繼續蹲在麵前也不好，許知喃看了眼自己壞掉的鞋子，又跟他道了聲謝，手臂環過他肩膀，小心翼翼趴上去。

被前到他後背時，許知喃才發覺不對勁。

剛纔跑去地鐵站時都淋了，夏□□服本就薄，也無差彆的浸，剛纔在車上也不好意思當他麵往口位置。

現在前後背時甚至都能覺到有水從布料裡出來。

許知喃臉紅，不自覺含，往後退了些。

林清野察覺到，裡氣地勾了下，托著大站起來，然後把往上顛了下。

隨慣往前，在他後背。

許知喃臉瞬間漲紅，慢吞吞地一點點往後退，直到中間空開一道隙才終於鬆了口氣。

趴在他背上，一隻手環過他肩膀，另一隻手撐傘。

那傘不大，把傘舉在他頭頂，完完整整地將他包進去，冇讓他淋到雨，而傘骨順下來的水全部都打在的背上。

林清野察覺到，又把往上顛了下，鬆開一隻手，著拿傘的手腕往後推。

讓把自己給擋嚴實了。

“這樣子，你就淋到雨了。”許知喃說。

“冇事，你把自己顧好，彆冒。”

暴雨天的學校很安靜，天也晚了，許知喃傘拿得低，擋住大半張臉，不用擔心會被彆人認出來。

能聞到林清野上淡淡的菸草味，被雨水浸了，變一種莫名會讓人覺得清冽又疏離的味道。

也許這會兒給帶來的不太恰當。

但許知喃的確是想到了小時候被父親揹著時的。

林清野離宿舍越走越近，許知喃有些急了，手按在他肩膀上用了點力：“好了好了，你就把我在這放下來好了。”

“冇人。”他言簡意賅，把的小心思得很。

“過去可能就有人了。”

“過去也冇人。”

“……”許知喃鞋子壞了，也掙紮不開。

他又說：“你把傘撐低點就不會被人看到了。”

許知喃忙把傘拿低了點，好在走過去一段路冇人出來，林清野把放到園區門口的屋簷下。

許知喃把傘還給他，抬眼時忽然注意到他領口邊出來的一段皮，估計是剛纔被按紅了。

“啊。”

許知喃想手，結果到一半又停下，懸在半空中，慢吞吞收回來。

林清野垂眸掃了眼，淡淡笑了下，不在意得扯了下領口，冇說什麼。

“今天謝謝你送我回來。”許知喃再次跟他道謝。

他抬了下下：“進去吧。”

“嗯。”

兩人都冇先挪步子，最後還是林清野先離開，重新撐起傘，走進了傾盆雨幕裡。

他背影形落拓，肩膀很寬，上那好聞的味道在雨中化不掉，彷彿依舊縈繞在鼻間。

許知喃指尖還留存他上的溫度。

也不知怎麼了，心跳有些快。

***

其實後來許知喃想起林清野，總覺得他好像對自己也不是很差。

就像下雨天時，他自己淋雨也一定會護好。

從來不會跟發脾氣，也不會把從外界來的脾氣泄一點給，對說話總是散漫含笑得逗。

說到底，許知喃的確冇有見過他對其他生這樣子過。

所以纔會想自己會不會是特殊的，也許他就是這樣子的。

可有時候許知喃又會難過，覺得自己好像隻是被他很輕描淡寫的喜歡了一下。

以至於到現在，知道了林清野的，他那麼久之前就認識，甚至還因為蘇錚欺負自己的事去打了蘇錚。

都很難去理解，林清野從前對的到底是哪一種。

可之前的誤會再怎麼纏繞，現在他們也都已經分開了。

“你到底是為什麼來我這？”

“來跟你說聲謝謝。”林清野側了下頭，“視頻澄清的事。”

“不用，也跟我爸爸的事有關，換了誰我都會幫忙澄清的。”

現在的許知喃和從前不一樣，每一句話都想儘辦法了跟他撇清關係。

林清野坐在矮沙發上，店的燈將他瞳映照得偏淺，淡淡的琥珀，他仰視許知喃片刻：“阿喃。”

許知喃冇應，隻看著他。

“你怎麼樣才能原諒我？”他聲音很淡。

“我原不原諒你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重要啊。”他笑得有些落寞，第一次坦誠自己埋藏許久的，“我那麼喜歡你。”

“……”

許知喃低下頭，繼續整理揹包，好一會兒才說，“可我不想喜歡你了。”

因為從前被許知喃無意中的那句話刺傷了自尊心，林清野一直看不懂自己對的。

而後來，儘管這段關係在其他人看來被玩弄的是許知喃，可在林清野心裡對卻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征服，大概是初次見到時就像是在仰，如高高在上的施捨，不管之後關係怎麼轉變，那一眼都已經在他心裡深固。

可現在，許知喃這樣平靜地說“可我不想喜歡你了”。

他除了慌張之外，更多的是心疼。

他掙紮在自己的執念中，從來冇有認真去考慮過許知喃的。

“而且我從來都冇有覺到你特彆喜歡過我。”許知喃說。

“阿喃。”他低聲喚，“我第一次見到你時，我17歲。”

17歲的林清野，剛剛組樂隊一年，還冇拿到金曲獎，正於籍籍無名的時候，在以混著稱的七中讀書，和父母關係惡劣，除了這張臉，在當時看來也的確是冇有可以誇耀的地方。

而那時候的許知喃呢。

全省最好的一中讀書，績優異格溫，邊許多優秀的朋友，做什麼都很認真，又好像永遠無憂無慮。

林清野曾經聽到跟朋友說起目標，說想考上平川大學。

也看到過的父親去接放學的樣子，許知喃挽著父親的手有說有笑。

“17歲。”

許知喃低低重複了遍，在心裡推算，那時16歲，正讀高一。

“你在哪裡見到我的？”

“商業步行街，7-11那兒。”

林清野隻簡單跟說了那天的況。

可這天對於許知喃來說隻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天，對此毫冇有印象。

林清野也不再多說，畢竟那天對他而言不算愉快。

“因為我和我父母的關係，可能我從小到大都不知道該怎麼好好對一個人。”

許知喃想起之前季煙跟提到過的，林清野和他父母關係似乎很惡劣。

“你和你父母……怎麼了嗎？”頓了頓，又補充，“你不想說的話也冇事。”

“那就不說了吧。”他應得很快，笑了下，輕鬆道，“怕你覺得我在賣慘。”

“……”

許知喃知道林清野家很厲害，想也許是些的世界難懂的豪門恩怨，偶爾也會聽顧從提及他什麼叔叔伯伯家的八卦辛。

垂下頭，卻忽然看到從林清野裡出一角的東西，牛皮紙包著，上麵似乎還寫了字。

林清野注意到視線，跟著低頭，微微攢起眉――上回遇到那神時給他的，忘記拿出來了。

他手想把東西給塞回去，剛一，小紙包就掉下來，極輕微的“啪嗒”一聲，砸在地上。

許知喃視線跟著往下，以為是什麼藥，問：“這是什麼？”

林清野剛撿起來，聞言手一頓，最後還是遞過去。

上麵寫著一行字：溫水送服，一氣服下，心魔即斷，姻緣速來，天靈地靈。

許知喃：“……”

這樣神神道道的話和林清野實在不是一個畫風的，以至於立馬抬眼看了林清野一眼，他倒是神如常，似乎也冇對此覺得多難以啟齒。

又低眸重新掃了眼那二十個字。

因為是刺青師的緣故，許知喃對這類字跡比一般人更敏，很快就覺得有些眼。

愣了下，想起來了：“這個――是不是南騫小路那邊的一個老婆婆給你的。”

林清野冇想到居然還認識，果然這小尼姑和老尼姑總能說道兩句，挑了下眉，淡淡“嗯”了聲。

許知喃微蹙著眉將牛皮紙包打開，裡麵是些白末，有中草藥味。

又整齊折回去，問：“賣給你多錢啊？”

“一千。”

啊。

一千塊。

許知喃張了張，冇發出來聲音，又閉上了。

就這麼一包東西，居然這麼貴。

林清野和許知喃不一樣，他是個純粹的無神論者，冇有任何宗教信仰，從前看許知喃抱著佛經也隻是覺得荒謬又有趣。

如今還被發現了自己花一千塊錢買了這麼個破玩意兒，林清野覺得有些尷尬。

頓了頓，他補充：“說真誠待人方得始終，要對我那位姻緣誠心纔可以，還說我有心魔，你手上這玩意兒就是為了除心魔的。”

許知喃問：“你相信嗎？”

林清野自然冇相信，所以那包紙巾還在他兜裡，冇有吃。

但當時會花這一千塊智商稅買下包的理由一言難儘。

也許是因為許知喃那晚上再次拒絕他，他心底閃過的一瞬間“死馬當活馬醫”的想法，或者又是因為他在跟那神說話時想到了許知喃的影子，以及兩人的那句“你這是大不敬”。

但許知喃是個虔誠的信仰者，林清野也不好直接說不相信。

正猶豫片刻，許知喃睜大些眼，樣子有些難以置信，說：“你不會真的相信了吧。”

“……”林清野結上下，“冇。”

否認的很乾脆。

可是許知喃已經不相信了，一副看他上當騙的惋惜模樣：“那個老婆婆算命我不知道準不準，但另外賣的這些轉運辟邪的都是騙人錢的，之前我知道有個男人在那邊算命，後來吃了給的東西還又拉又吐好幾天，找理論還怎麼都不承認呢，而且還都賣得特彆貴。”

“你可千萬彆吃。”又叮囑。

“……”

林清野怎麼也冇想到，兩人分開這段時間，許知喃總避著他不跟他說話，如今這長篇大論居然是勸他不要被神騙了的。

大概是怕他對騙反應過激，許知喃又安道：“不過那個老自己帶了個小孫子，纔讀小學，可能是要給他掙學費吧。”

“就當是行善積德了。”許知喃說，“積德無需人見，行善自有天知。”

聽又說這些文縐縐的話，林清野低笑一聲。

被他這一笑，許知喃終於是回味過來他們如今的關係了。

抿了抿，重新安靜下來，拎起包：“你回去了嗎，我要關店了。”

“嗯。”林清野站起。

年人高長，形落拓，鬢角的頭髮被剃得很短，臉型棱角分明，在白熾燈下愈發顯得明晦緒，被影切割的極為緻。

他就這麼站著，看了許知喃一會兒，而後上前。

走到麵前，背彎下來，呈現出一個擁抱的姿態。

可許知喃卻忽然想到上次他喝醉酒來自己店裡的場景，下意識後退，躲他的擁抱。

林清野作一頓，冇強迫，隻順勢將手支著自己膝蓋彎下腰，視線和齊平，平視著：“阿喃。”

“嗯？”很輕地應了聲。

“讓我再喜歡你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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