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國，汝郡郡府，方家。

冬日的溫潤而不刺眼，灑落在地麵上給飽摧殘的凡人們一點心靈上的藉。

“哈！哈！哈！”

演武場上，一群十三四歲的孩子正有板有眼地打著拳。他們穿短袖，腳綁沙袋，頭頂因為出汗而冒著縷縷白煙。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在用上好的拳法籍打熬。這些孩子能在如此歲數就這般招式嫻，看來都是上好的習武苗子。

在演武場一旁的長椅上，一個十四五歲的錦袍年盤膝而坐，手裡拿著一卷不知名的書籍正看得神。

踏踏踏——

這時，從外麵一路小跑進來一個小廝，他跑到錦袍年的跟前恭敬地道

“四爺，劉大夫已經到您書房了，他說今日下午還要給人診病，讓您快點過去呢。”

錦袍年放下不知名書籍，出一張清秀的臉，正是已經稍稍長開的方四爺。

“行，我知道了。佟大兒你先過去伺候著，有本事的人脾氣總是不太好，你莫要惹劉大夫生氣。”

“是，小的明白。劉大夫那倔脾氣小的得準準兒的，保管幫爺把他哄得高高興興。”

說著，這小廝又一路小跑地走了。

這小廝就是原來蒼前鎮上悅來客棧佟掌櫃的兒子，佟大兒。

兩年之前，吳國大軍打到天郡，上瀧幫吃裡外投了敵，導致陳**隊一敗再敗，沒幾天就丟了整個天郡。

佟掌櫃夫婦因在蒼前鎮開店，被上瀧幫的人懷疑是府的眼線，不由分說就給殺了。當時佟大兒正跟福伯在外辦事，僥幸逃過了一劫。

後來方自行下山找到福伯，二人一起返回方家。

這佟大兒孤苦無依、無可去，就跟了來，賣到方家做了小廝。後來，福伯看著他可憐，又想到自己膝下沒兒沒，了依靠，就認佟大兒做了義子。

佟大兒是個赤誠子，早年經歷了一番混賬之後早已經改好了。他對福伯也頗為孝順，當親爹來伺候。

一年之前，小月長到了出嫁的年紀。方四爺考慮到自己將來必是要離開方府，出去闖，實在不值得浪費人家小月的寶貴青春，就私下征得二人同意，給佟大兒和小月定了親。

如今佟大兒生活在方家，倒也非常順心，就是有時候想起在戰爭中死去的老爹老孃，總是不流下淚來。

佟大兒的事暫且不表，卻說那日方四爺自白蒼山急急趕回家中，家裡已了一鍋粥。

當時方老爺年紀漸大，不好，家中大事由方老大主持。

陡遭災禍，方老大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家中雖有忠心的奴仆護衛著，但也有一些白眼狼，想趁機卷一些財逃跑。

方自行回到家後，用鐵手段殺了幾個搶財的奴仆，然後幫著大哥組織人手收拾細，一家人連夜逃出了蒼西縣。

方自行的二哥方自明就在天郡旁邊的汝郡做個小，一家人沒有別的去，就一齊到了這汝郡的郡府。

天黑混，當時誰也沒注意，直至到了汝郡大家才發現，方自行的三哥竟不知何時失蹤了，與他一塊兒失蹤的還有當初向方自行借錢買來的寶貝狐貍！

這方三哥為什麼失蹤，一家人想了很久也沒想明白，隻以為是他貪玩，沒有跟上隊伍。

後來方老大托人在附近郡縣多方打聽，都沒有什麼訊息。家裡人也隻能就此作罷，想著有一天他能自己回來。

方家前些年頗積累了些家資，雖舍棄了萬畝良田、國商道，倒也還能支撐。來到這汝郡，方老大遣散了一部分奴仆，又購買了一些商鋪，勉力維持著家裡消耗。

方老爺本就不好，又經路途顛簸，再加上眼看著家裡多年積攢的基業崩塌，心中難以接，一場大病竟怎麼也好不了。

方自行通過幾位大夫的描述，判斷應該是得了癌癥。在這個醫療條件不好的世界，沒有治癒的希。

方老爺是去年冬天仙逝的，臨終之前把方家三兄弟到前，一番叮囑。

直到現在，方四爺仍然能清晰得記得父親臨終之前的每一句話。這些話就像用刀子刻在他的心中一樣，每每回想起，心頭就作痛。

“老大，你是家中長子，須得扛起重任。咱家如今已敗落在我的手上，我就是下了黃泉也無見你們的祖父母。你一定要管理好家族，不求多麼顯耀，但這最後的一點家業萬萬不能丟！你做事素來周全，但須記得，持家之道，最重要的不是做事，而是知人善任。你名自智，知人者，方能智！”

“老二，你是這一輩兒唯一的讀書人，須知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商賈之事，富而不能久持，唯有讀書做，才能護持家族興盛不斷。不過場兇險，須得時時謹慎。知人者智，自知者明。為父希你時刻牢記，時刻警醒！”

“老四，家族此番舍尾求生，多虧了你的護持。‘知足者富，強行者有誌’，你素來心有大誌，當勉力追求，不可兀自懈怠。你大哥、二哥命途已定，但是你卻前路未知。但是，為父希你無論將來如何，定要保全自，自安全最重要！”

說到這，方老爺已經有些神誌不清了，他看著方老二的麵孔，模模糊糊地認了方老三。

“老三，你個憨貨，這一年你死哪去了？害得家裡人這麼為你擔心。老夫當年為你取名自勝，就希你能勝過自己的花花之慾，多走走正路。不過，回來好啊，回來就好啊……”

方老爺的話已經說不清楚了，眼中淌出渾濁的淚水。

“你們莫要學我，我沒看破……你們要向前看……家業毀了就毀了……當不就不當……隻有活著，纔有希……活著……”

淚水劃過蠟黃的麵頰，方老爺的眼睛已經徹底閉上，手臂無力地耷拉下去。

是日，冬至。

方家老爺方惟賢仙逝於汝郡方府，年四十四歲。

白蒼山下

白蒼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