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聲中一歲除，

春風送暖屠蘇。

千門萬戶曈曈日，

總把新桃換舊符。

時間總在不經意間流逝，在人們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就把人拋在後。

彷彿昨日才剛剛冬，今天便已經過年了。

這個世界也有“年”這一說法。民間傳言，傳說上古之時，有掌握時之力的年為禍大地，把天下間的百姓一夜之間都變了白頭老翁、老嫗。

幸好有仙人降世，用七十二柄閃爍著金雷的青竹劍將年斬殺，年的化為無數道靈散落飛去，落在了人們的上。

有的人落得多，變了小孩；有的人落得，變了青年人；有的人沒有落到，仍然是老年人。這就是孩子、青年、老人的來歷。

後來，人們為了紀念這位斬殺年的仙人，並祈求自己不再老去，就會在新舊替的這一天燃放竹，發出雷鳴般的聲響，稱為“過年”。

這燃放竹也是有講究的，放出七十二聲的最好，放出三十六聲的次之。普通百姓家窮，買不起竹，隻能自己上山伐竹點燃，有運氣好的能放出十二聲聲響。

此時的汝郡，天空中飄落著零零星星的雪花，給這個新年增添了幾分吉祥的韻調。

街麵上的商鋪大多已經早早打了烊，店鋪門口卻都不會了一盞紅燈籠，象征著來年的生意紅紅火火。

大街上、小巷裡，到都能聽到劈裡啪啦的竹聲，熱鬧非凡。

調皮的孩子還會將點燃的竹拿在手裡，扔到鄰居家的院子裡。若是一不小心炸到自己的手，則會疼得哇哇大哭。

這時候，大人們就會拿著包餃子用的搟麪杖過來，追著孩子喊

“不許哭！不許哭！新年哭，不吉利！”

但越是這樣，孩子們就哭得越歡。

方府的竹已經放了七十二響，門前的紅燈籠也高高地掛上了。

今年的方府過年格外熱鬧，原因有三。

其一是去年年前方老爺去世了，家裡守孝，不曾過年，今年是到了汝郡過的第一個年。

其二是前不久方自行的二哥方自明剛剛升了，了正八品的佈政司庫大使。可以說方家如今已經在汝郡基本站穩了腳跟，等閑不怕有人來找麻煩。

其三是方自行大哥的第二個孩子出生了，而且還是個男孩，是方家的嫡長孫，方家後繼有人啊。

正是因此，方老夫人很是開心，將方老爺去世、方老三失蹤帶來的哀愁漸漸驅散。

現在方老夫人一門心思放在剛出生的小爺上，對方四爺都不怎麼關心了。

哦，不對，現在應該方四爺。畢竟我們年紀輕輕的方四爺已經了這個家的主事之人之一。

今日是除夕，一家人聚在一起和和地吃了一個團圓飯。方家如今的威勢雖不如當年在天郡之時，但好歹也還是個小有影響力的大戶人家。這桌團圓飯做得並不比以前在在天郡時差多。

方五妹對新出生的小侄子方鴻鳴很有興趣，提出要讓這個小傢夥抓週。

方鴻鳴就是這小傢夥的名字，“鴻”是輩分，“鳴”是名字。取的是“上古有神鳥，鴻鳴千裡”之意，可見一家人對他賦予的希是多麼高。

方老大讓仆人們送上來紅布，並親自擺上筆、墨、紙、硯、算盤、錢幣、書本等件。方自行還放上了一把寶劍。方五妹則調皮地添上了一盒胭脂水，被方老夫人用手指狠狠地了一下腦殼。

這小傢夥在紅布上搖頭晃腦，這個瞅瞅，那個看看。

他撿起地上的筆就往裡，看得一家人心驚跳。

“小乖乖，這個東西可不能吃。”方老夫人趕忙就要去奪下筆來。

小傢夥咬了一咬，可能是覺得這東西邦邦的不好吃，就隨手扔到了一旁。

他又爬到書本前，用鼻子聞了聞，似乎覺得這個香，就一把抱住，怎麼也不鬆手。

一家人看得喜笑開，尤其是方二哥，直說這孩子有出息，將來必大雲雲。

…………

深夜，雪越下越大了。

今年的雪，來得比往常晚一些，也更猛烈一些。片片羽似的雪花落在街道上，落在屋頂上，落在高高掛起的紅燈籠上，落在即將遠去的馬車上。

方自行眺著窗外依舊明亮的紅燈籠，心裡久久不能平息。

他嘆了一口氣，自己終究還是要走這一步。

他把剛剛寫好的留信輕輕對折，塞信封中，在了桌上的鎮紙之下。隨即輕提縱，飛出窗外，來到了方老夫人的臥室之外。

方老夫人屋裡的燈已經滅了，屋子裡一片漆黑，大概是已經睡下了。

方自行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母親，孩兒不孝，今日就要離家求仙，不能給您養老送終，實愧為人子。孩兒無與您當麵作別，隻能趁此夜深燈冷，向您辭行。

“孩兒降生自不明，未解今世之緣分。原以為習武求道便是一生追求。然而白蒼四年，汝兩載，孩兒經歷了許多常人未曾經歷之事，遭遇了許多常人未曾遭遇之。

“戰、疾病、生命、死亡，紛繁如網，縛住了世間蒼茫，讓人命不由己。

“普通人如河中之魚，不知河外天地。生如野草，死木灰。自以為命運如此，其實不過是因果糾葛。父親臨終之前讓孩兒砥礪前行，孩兒時刻銘記於心。

“如今，仙緣已經送到孩兒的手中，孩兒實在不忍心將之拋諸腦後。如今家中安穩，萬事相諧。大哥二哥已能支撐家業，下一代鴻鳴正是朝日升。

“請原諒孩兒最後再任一次。

“仙路不回頭，若是有來生，孩兒再報母親的養育之恩。

“萬母親保重，孩兒去了！”

方自行的淚水順著臉頰留下，滴落在青石板上，碎點點冰渣。

屋子裡傳來低低的嗚咽聲，不過並沒有人說話。

今年的天氣比以前更冷了！

他蹣跚地轉過，朝著院外走去，這時候他後突然傳來一陣清脆的聲音。

“四哥，你真的要走嗎？”

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從墻角的那邊走了出來，手裡托著一壺燈油。

“是五妹啊，你怎麼這麼晚了還沒睡啊。”

“母親屋裡的燈油沒了，讓我幫去取點來。四哥……你真的要走嗎？”

方自行的子微微有些抖，但始終沒有轉過來。

“我已經決定了，今夜就走。”

“四哥你從小就有主見，有大追求，我不知該不該勸你。我沒讀過什麼書，不懂得許多道理，隻知道一家人和和就是極好的。

外麵兇險，四哥你若是在外麵倦了、乏了，想找個地方靠一靠，就趕回來，我們都等著你。”

方五妹並不明白“仙路不回頭”是什麼含義。並不知道若是方自行修煉之後仍然回來，會給、給整個方家帶來怎樣的禍患。

方自行抬頭天，雪花落進眼裡，融化水流下，他不忍心告訴五妹真相。

他又何嘗不想留下來，但是……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方自行最終撒了一個謊。

“若是得空，我必定回來！”

說完，猛地一跺右腳，整個人如孤鷹一般飛了出去，消失在漫天雪花之中。

隻留下方五妹，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他遠去的方向。

…………

這年新年的雪，下了整整一天一夜仍沒有停歇之意。

天郡一不知名的客棧中，一群青年江湖人士正圍著通紅的火爐討論著大事。

其中一個著紅，背負巨劍的青年人說道“此番我們師兄們匯聚於此，就是為了重振我青葉劍派的威名。我已經打聽到了，青葉劍派的舊址現在被一群攔路打劫的土匪占著，我們隻需打上去，滅了這幫土瓦狗，再招些人手把門派的框架搭建起來就可。譚師弟覺得如何？”

旁邊被稱為譚師弟的人點了點頭，“裴師兄說得是，我等自門派之恩，當盡門派之事。師兄你來領個頭，師弟我第一個響應！就是可惜了慕師姐、何師兄和方小師弟不在這裡，以他們的武功……”

一旁，青年江湖人中的那個著黑、懷抱黑劍的剛毅男子正對著窗外的風雪冥想劍道。忽然，他好像覺遠有一個悉的影出現，然後又一閃消失在了茫茫風雪之中。

……

歸來穀中，何師站在茅草屋前，注視著眼前飄落的雪花。

“白蒼山許久不曾下這麼大的雪了。”他口中喃喃自語。

“是啊，自我記事起，就不曾見過這麼大的雪。”

這時候，後一個悅耳的子聲音從後傳來，是一個穿普通農婦裳的俏麗佳人。仔細一看麵容，竟是當年的慕師姐。

慕師姐慢步上前，輕輕挽住何師的右手。

何師的手乾枯而有力。

“你這又是何苦呢！”何師看了一眼，長嘆一聲。

“我不苦，能陪著你我就已經很快樂了。”慕師姐斜靠在何師的肩上，像一個依賴丈夫的妻子。

“大犰已經下山了？”

“下山了，他說這些年來在你的保護下太過弱，要去闖一番，順便找尋延壽的法子。”

“世俗間延壽的法子不過那麼幾樣，解決不了我上的問題。”

“好了，不說這些。飯已經做好了，進屋來趁熱吃吧，一會該涼了。”

…………

大雪紛飛，天傾地覆。

莽莽百裡的白蒼山銀裝素裹，一個披著蓑的旅人孤獨地朝遠走去。

他上落滿了雪花，後的路也被大雪迅速淹沒。

讓人不想起了前朝大賢楊公作下的那首《巍巍白蒼山》。

有好事的武林人士運起真氣，在這白蒼山前朗聲頌念，以抒發心的懷抱負。

有道是

巍巍白蒼雪滿山，

神人橫劍天地間。

駐馬須臾白了頭，

回首來時路不見。

但使殘軀煉仙骨，

坎坷泥丸躍山巔。

試看，試看，

敢教日月換新！

——本卷終——

下一卷，叩天關！

白蒼山下

白蒼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