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嗎？”

他的聲音里沒有疑，說的話里卻藏著不信。

是真的不想讓他走了嗎？

還是只是場面話。

在這位弟弟派人前去把顧慶來殺死的時候，他就已經看不懂他了。

他就知道，過去的傷害無法彌補。

衛子抬眸看他，眼睛有些潤，道：“我可以搬出府，我可以住在梧桐閣，那里離國子監近一些。”

那里本是衛君臨送給衛桐的房子。

如今也在衛桐的名下。

因為衛桐住在了靖安侯府，這段時間就沒人去梧桐閣住了。

搬出侯府，就是他讓他回來的誠意和真心。

他只要找個借口搬出去就好，不會有任何人懷疑他搬出去的真正原因。

青年看著他，似要從他的面上找出一破綻。

子慣會演戲，又怎麼可能在他面前出蛛馬跡。

“哥，要我怎麼做你才肯回來，你告訴我，我都照做。”

青年這才說：“你知道的，我回不來的。”

在他被流放的那一刻，他就很難再回來了。

年眼眶一紅，聲音微微嘶啞：“我錯了。”

“你恨我也是應該的。”

就算恨他，這也是他哥。

他此生唯一愿意認定又承認的親哥。

他單膝半跪在他面前，抱住他的，止不住的抖。

因為他的一念之差，葬送了兄長的一生。

他本該前程似錦。

芒萬丈。

春風得意。

現在回來了卻連家門也不敢，甚至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青年怔了怔。

如果是演戲，大可不必太過真實。

當初他走的時候，他也沒有這般過分投。

他抬手去扶年，道：“我不在的日子，代我照顧。”

這也是他唯一的托付。

衛子卻不肯起來，抱著他的不肯放，好似一松手，他就又會走掉。

“只有你回來，才能了的心愿。”

“一直在等你，最近又跟著四姐一起強健，想這樣可以活得久一些，就能等到你了。”

“你要不要見見？讓知道你還活著。”

青年沉默不語。

他是帶著使命回來的，這次回帝都，他不能出任何差錯。

一旦他的份被暴，就會連累到侯府所有的人。

他還是一個流放犯。

“以你的本事，不會有人發現的。”

看出他在思考，衛子站了起來，拽他就走。

不給他太多思考的機會。

讓他見見，沒準看見后，他有了牽掛，以后就會常回家看看。

即使他現在還不能明正大的回來。

青年果然就被他拖著走了。

那是他住了一輩子的家，路過家門，他并非不想回家看一看。

彼時，衛桐和傅九川也來到了青侯面前。

衛桐開門見山的道：“大哥帶回來的信息我已知道，我和九哥有點自己的想法。”

青侯挑眉，“你們的想法該不會是，又要單槍匹馬的去那邊吧？”

衛桐道：“是也不是。”

“無論如何，大爹是不能離開帝都的，你一離開，帝都就了。”

他看向傅九川道：“帝都只要有青侯在，就不了。”

傅九川道：“我還年，沒有你這般的魄力，一時半會震不住這些人，真有個什麼，難免要流河，這也不是你想看到的吧？”

青侯沉默了一會兒。

這是指的璃王。

一旦他帶著一部分青衛離開，就怕手握兵符的璃王會按捺不住，引起皇室。

衛桐道：“大爹，這事不能再拖，我們明天必須出發，我和九哥有個主意，你聽一聽，要是你覺得可行，就同意。”

不可行也得同意。

本就沒有沒更好的辦法了。

幾個人就著這件事商討的時候，衛子已拽了青年離開，去了靖安侯府。

這個時間，湯老夫人已在自己的屋里歇下了。

院里的婢都歇息了，只在耳房這邊有一個值夜的婢。

到了這個年紀，老人家的睡眠不是很好，尤其在連著喪失大孫子，又失去唯一的親兒后——

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總也睡不著。

想到衛桐今天又遭遇紅蓮教的暗算，湯老夫人心里頭就不踏實。

就在這時，門被悄悄打開，衛子兩個人走進來了。

“誰？”湯老夫人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是我。”

悉的聲音讓又是一愣，就見有個黑影向著走過來。

衛子點亮火折子，把一盞燭火挪了過來。

青年走到老夫人面前坐了下來，看著不知何時已完全花白的銀發時，他抬手把抱住，在耳邊又喚一聲：“，是我。”

湯老夫人眼淚就止不住的往下流，人也止不住的抖起來，道：“君臨，是我的大孫子回來了。”

“太好了，太好了。”一邊哭一邊也把人抱住。

神明果然聽了祈禱的聲音，把他的孫子帶回來了。

祖孫倆相擁了一會兒，老夫人高興得又是哭又是笑。

“讓我看看你。”一邊拿帕子抹眼淚，一邊想要把他再看個仔細。

他戴著面，道：“現在還不能看我。”

“為什麼？”

“我還是戴罪之。”

“這里又沒有外人。”

老夫人看著他這個冰冷的面，心里更急了。

好不容易見了面，竟然看都不能看。

不管，一定要看。

手就要去取他的面，青年抬手就握住了抓來的手腕。

這一個個的，全來這一套。

“別鬧。”

他溫聲哄道：“等下次再回來之時，就給你看。”

老夫人怔了怔，品過味來，“下次再回來？你還要走？”

青年點頭，“北寒已起戰事，這次回來是為要向青侯借兵，明天，天亮時就要離開。”

老夫人更震驚了，“璃王沒給派兵？”

這些事老夫人是知道的，畢竟的老姐妹最多，私下里在一起難免要議論幾句。

青年道：“我回來的事，且不可讓任何人知道。否則，只怕會給家人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老夫人下意識的點頭，“我明白，明白。”

“那我先走了。”

“這就要走了嗎？”老夫人依依不舍。

在府里多待一會兒，就給府里多帶來一會兒危險。

他必須要走，去青侯府待著。

衛子把燭火又滅了。

青年讓老夫人躺著別，再一次抱了抱后，起離去。

湯老夫人躺在床上，聽著離開的聲音，一會高興，一會又忍不住哭了。

這一切就像一場夢似的。

掐了掐自己的臉，疼的。

這不是夢，是真的。

的大孫子真的回來了。

還活著。

就是不給看一看，就憾的。

也不知道模樣上有沒有變化，還是依舊和以前一樣。

看他的形。清瘦了不。

怎麼就瘦了呢。

想到這些，老夫人又心疼的要哭。

那可是捧在手里怕飛，含在里怕化的大孫子啊！

那時，的大孫子已走出老夫人的院宇。

衛子一路跟著他行出院外，站在一蔽些的角落說話。

青年道：“不用送了，就到這兒。”

“要送你到侯府我才放心。”

他堅持，青年也就不再說什麼。

天璣前面開路，再一次拉開了門，衛子從大門出去，青年卻非要越墻過。

衛子的馬車行出一段路，在靖安侯不遠等他。

待青年再次上了馬車時，天璣策馬又直奔了青侯府。

衛子固執的要把他送到屋里。

等青年終于回來時，衛子下鞋子，躺在他的榻上，說：“我今晚就在這兒陪你吧。”

“你回去。”

青年的語氣聽不出任何緒。

“我不回去，我今天就睡在你這兒。”

“你不要趕我走，不然，我明天就跟你一起去北寒。”

又任又固執。

份已被挑破，一時之間，他竟沒有辦法再著心腸把他從這里扔出去。

“再過幾個時辰天就要亮了，你快點過來睡覺，養足了神，明天才好趕路。”

他注視了一衛子一會兒。

他四仰八叉的一躺，一副我就不走的架勢拉開了。

并不雅觀的姿勢由他展示出來，竟帶著一的雅之氣。

青年到底是走了過去，下外。

衛子：“你睡里面。”

擋在外面，他什麼時候離開，也好知道。

他并不敢指這個人離開的時候會說一聲。

青年也就躺在了里面。

考慮著他明天還要趕路，衛子就不和他說什麼了，只道：“不要胡思想，早點睡覺。”

青年翻了個，背過去了。

他以為自己今天晚上可能要睡不著了，然而，一躺下來，疲憊就襲擊而來。

一盞茶的功夫都沒有，他就沉沉的睡著了。

過了一會兒，衛子也跟著翻了個。

毫無睡意。

知道他已睡著，衛子悄悄起了些。

想看一眼，都不愿意。

睡覺都要把這個面戴在臉上，是不是小心過頭了？

他手，想要取他的面，又考慮著他已睡著，萬一把人弄醒了，恐怕再睡不著了。

等天亮他還要離開，就更不能讓他不睡著了。

猶豫再三，衛子還是把手收了回來，正當他要把自己一點點挪向了睡著的人時，對方忽然就翻了個，面著了他。

他在面上的面，在他翻的時候，就那麼掉落了。

看著近在咫尺的人，衛子睜大了眼睛，又靠他一些。

屋里的線不明，但月普照大地的時候，也使他足以看得見，衛君臨的真容。

在他的臉頰有一道明顯的傷疤，破壞了他英俊的面容。

所有的都因為這道傷疤不復存在了。

衛子忽然就理解了他在面前都不愿意出真容的原因了。

是什麼毀了他的臉。

這段時間，他到底經歷了什麼？

衛子心里酸，頓心疼得無以復加。

他想也不想就把人抱住了。

不管未來如何，這一刻，他只想抱著兄長。

睡著的人下意識的掙了掙，他輕聲說：“別，好好睡覺。”

青年便不再了，人依舊在沉睡中。

翌日

天微微亮起。

睜開眼來，衛君臨了一下面，它依舊好好的掛在耳朵上。

低首，他看了一眼因為困倦而支撐不住睡去的衛子。

他生怕睡著了，對方走的時候不肯通知他一聲，索就把衛君臨的抱住了。

如今，衛君臨想推開他的時候，衛子一下子就醒了。

一看屋里已有了亮，就知道天要亮了，他要走了。

“哥，你要走了嗎？”他一骨碌爬起來，滿眼都是不舍。

他的臉還沒有好。

如果他留在府里，說不定六六有辦法讓他恢復。

為了不讓衛君臨知道自己已發現他臉上的異樣，他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又給他把面戴好了。

衛君臨回應了一他一聲‘嗯’字，起下榻。

衛子忙跟著下榻，抬手就把他的鞋子拿了過來，要給他穿上。

“……”他過于殷勤，讓他一時之間竟不能適應。

衛子抬起他的，要給他穿上。

“子，你不必如此。”

他今天就要走了，做這些也毫無意義。

“我覺得很有意義。”

“子，你我已經互不虧欠。”

他抬眸看了兄長一眼，道：“如果你真的這樣子覺得，那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

這一次，他可以真心對兄長好。

衛子站起來，把他外袍拿過來，給他披上。

他走的時候，衛子還只到他脖頸下。

他這次回來，衛子的量已到了他的脖頸上。

年的量也在突飛猛長。

年拿著他的裳，道：“抬手。”

算了，反正一會就要走了。

衛君臨抬了手臂，由他更后，聽他道：“我去拿水。”

衛子前去拉開門，讓奴婢把水取了過來。

把水放下的時候衛子轉就出去了。

衛君臨要洗漱，就要摘下面。

他得諒衛君臨的尷尬和難。

衛君臨拿著臉帕站了一會兒。

他要洗漱，衛子卻主避開了。

還是說，子已經發現了？

想到昨晚子就睡在他旁邊，他心里忽然不是滋味。

他一覺睡到天亮——

子也許已摘下過他的面。

看見他這張臉后，不知子心會怎麼想。

他很快就又釋然。

一會就要離開了，子會怎麼想他這張臉本不重要。

也許，這次離開后就真的再不會回來了。

待洗漱過后，又有奴婢把早膳送過來，衛子接了過來，送到屋里。

關上房門，他把早膳擺在桌上。

衛君臨看著他，聽他道：“吃吧。”

他也拿起了碗，跟著喝了一些粥。

其實，他本吃不下什麼。

衛君臨就要走了，這一走，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想著他的臉，他心里發疼。

好好的一張臉上留下那麼一條疤，他猜想兄長的心一定也很痛苦。

一碗粥，他都吃得心不在焉，以至碗里的粥傾斜，灑了下來都沒有發現。

“粥灑了。”

衛君臨提醒一聲，拿過他手里的碗。

好在粥已不燙。

他拿了帕子幫著清理了一下衛子的裳。

衛子看著他道：“我來吧。”

他接過帕子，把裳了一下。

“子，你是不是都看見了？”

衛君臨忽然有此一問，也讓他怔了一下。

意識到衛君臨可能是在問關于他的臉，下意識想否認的衛子道：“我不是故意的。”

“你的面掉了下來。”

他自嘲的道：“嚇著你了吧。”

“四姐一定有辦法。”

衛君臨看著他，一時無言。

“我沒有怕，我就是心疼你。”

“我恨不得被毀的是我。算了，我說這些話你可能覺得我虛偽。”

他當然知道兩人之間不可能一下子就能取得對方完全的信任。

一如他，當初也不能完全相信兄長。

他微微垂了眸。

想著兄長的臉，淚就在眼眶里打轉。

他心疼他，可他卻再不會完全相信他了。

衛君臨抬手，輕輕扶在他肩膀上，道：“我走了，你也保重。”

衛子要站起來，就聽他又說：“不要再送我了。”

“免得引起別人不必要的猜疑。”

衛子轉拿了個弩出來。

這弩是他昨晚讓天璣拿出來的。

“墨家表哥來了，送了我一個弩，程可達三百丈，我想送給你。”

“既然是人家送給你的，你留著便是，轉手送我，讓人知道了反而不好。”

“送了我就是我的，我想送誰便送誰。”

衛子往他懷里一塞，“你拿著我放心，你若嫌棄，路上扔掉便是。”

反正他也看不見了。

衛君臨頷首，帶著他給的弩轉走了。

他沒有再去和任何人道別，唐周給他牽了一匹馬道：“公子，珍重。”

他的那匹千里馬連夜奔波幾天，已疲憊。

這是青侯為他準備的另一匹日行千里的汗寶馬。

“多謝。”衛君臨翻上馬，策馬離開。

與此同時，衛桐和傅九川也已從靖安侯府一起出發了。

就在今天的朝堂之上，因為援兵之事，朝堂又是一片風云。

青侯道：“北寒需要援兵，需要糧草，卻遲遲不到，王的親信已送信到本侯這里來了，璃王，你是屬蝸牛的嗎？”

百有忍笑的，有笑的，有明正大的笑。

忍俊不。

就是要笑。

璃王面平靜，道：“青侯，援兵之事，陛下已向各州城下了指令，前去支援，糧草一事，本王也已派出，已在路上，青侯若嫌太慢，何不獻上自己府里的千里馬，押送。”

青侯：“帝都數萬大軍璃王卻非要按兵不，讓州城只有千兒八百人的軍隊過去，是讓他們過去送死嗎？”

被一再針對的璃王不惱不怒，心平氣和的懟回去。

“既然朝廷的軍隊過去是送死，青侯何不派你所向披靡的青衛前去一戰，把敵軍再趕回北寒之外。”

“如你所愿意，本侯今天就數點三萬青衛，派去北寒殺敵。”

鄭家同忽然道：“如此甚好，是時候讓大家看一看，到底是你的青衛厲害，還是云國鐵騎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