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忽然推開了。.

靜有點大，周寶山帶著些不滿地回過頭去，然后他愣了一下。

鐘元福大步走下臺階，邁步過來。

在他后，跟著一個保姆，但本不敢攔他。只是說著，“哎，這位先生……”扭頭看到周寶山，頓時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先生，小胡攔住他不讓他進來，結果直接被他打趴下了，我實在是……”

小胡是周寶山的保鏢，而這里，是周寶山最新購置，三個月之前才剛搬進來的奢華別墅。

聽說小胡被自己師哥給打趴下了，周寶山反倒笑了笑，然后他沖保姆擺了擺手，說：“沒事了，你打電話人開車把小胡送去醫院看看！”然后又指著大胖子鐘元福，說：“以后他來，不要攔，這是我師哥，也是我親哥！”

說完了，他走向鐘元福，笑著，說：“師哥，你終于肯過來看看我了……”話沒說完，他覺到了不對勁。

鐘元福盯著自己后的游泳池。

面罩寒霜。

周寶山回頭，看見那倆孩還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但還是著頭皮，試圖介紹給鐘元福，“師哥，們倆是我人，這邊這個……”

鐘元福擺手，“讓們先出去。”

周寶山愣了一下，一時間不著頭腦，但還是回，沖兩個孩子擺了擺手，“你們先去前面，我陪我師哥說說話。”他轉，“對了師哥，要不咱們屋里說話去？你今天怎麼想起來……”

鐘胖子的皮鞋已經下來一只了。

這作，太悉了，哪怕已經多年沒見過了，但過去滿院子竄的痛苦，還是讓周寶山下意識地做出了條件反一般的反應。

他下意識地往后跑，“師哥，你干嘛！”

兩個孩子剛站起來，還沒走呢，看見這副架勢，都愣了一下。

鐘元福擺了擺手里的皮鞋，吼了一聲，“走！”

兩個孩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趕手拉手往外走。

周寶山已經意識到了什麼，“師哥，你別啊，有話好好說，你要干嘛！”

鐘元福忽然蹦出一句家鄉話，“干嘛？打死你個孫兒！”

兩個孩子慌慌張張地跑到門口，還沒進門，聽到后的靜都回過去，正好看到一直皮鞋沖著周寶山飛了過去，兩個孩子驚出聲。

這里是別墅的后院，當然不虞有別人看見，但眼前的這一幕也實在是太怪了——

當代國最著名的武打巨星，據說自工夫本來是特別厲害的周寶山，被一個著一只腳的大胖子追的滿院子跑。

“師哥你干嘛，你別打呀，你為啥打我？”

“打的是你！你個孫兒！你給我站下！”

“我不站！你憑啥打我！”

“你個孫兒！我是你師哥，我說打你打你！”

周寶山愣了一下，居然慢慢地站住了。

鐘元福兩步追了去，一腳把他踹飛了五六米，然后另一只腳的皮鞋下來，快步過去，劈頭蓋臉的。

周寶山不跑了，只是拿胳膊護著腦袋閃躲，說出話來很是委屈，“你是師哥，你打我，我認了，但是我既沒辦壞事，又沒不聽話，你為啥打我！”

按說被師哥打，那不是稀罕事兒，尤其是當年年學藝進了師門，鐘元福是師哥，帶著幾個小師弟，那是要傳藝的大師兄，再加男孩子，小時候都皮，當師哥的平常說疼的時候是真疼，但說生氣了要打，那也是真打。

但即便是那個時候，要打，也都是有理由的。

如說讓你站樁一個小時，你站了59分鐘停了，被師哥發現了，怎麼辦？打！往死里打！你說你再補足那一分鐘？你說你自愿再站一個小時？不存在的，打完了再罰！至加倍的罰！

而且師哥打你，師傅打你，許躲，不許跑，敢離開這個門，以后不許再回去了！所以小時候學藝，被師傅師哥打得滿院子吱哇，那是常事兒。

但自打師傅沒了，師門散了，鐘元福已經有至十年沒打過周寶山了。

而且，現如今也已經今非昔了。

所以鐘元福要打，周寶山下意識地還是不敢跑，但特別的委屈！

鐘元福也不解釋，拿皮鞋狠，得周寶山眉頭皺，左右躲閃。

周寶山：“師哥你別打了，很疼！”

鐘元福：“很疼！很疼！”

接著打。

周寶山：“師哥，我到底犯啥錯了，你告訴給我再打我！”

鐘元福：“告訴！告訴！”

接著打。

周寶山：“師哥你要再打我可還手了！”

鐘元福：“還手！還手！”

接著打。

周寶山一邊挨打一邊閃躲，盡量不至于讓師哥打不著，又不讓自己挨得太疼。

但他還是漸漸有些惱怒的意思。

“我真還手了啊！”

“還手！還手！”

鐘元福當年號稱天縱才，年輕時候功夫當然是極好的，毫不夸張的說，周寶山的那點本事，一招一式都是他教出來、喂出來的，但現如今呢，鐘元福畢竟胖了這樣，不但影響了的靈活，而且事實，他的功夫已經散了大半了。師兄弟倆要是真打起來，可能三招兩式的，鐘元福落不了下風，但幾招已過，周寶山吊打自己師兄的問題不大。

像現在，這一路又追又敢又打的，周寶山這邊惱怒地喊著“要還手了”，那邊已經聽到自己師哥呼哧呼哧的大氣了。

在鞋底掠過的浮掠影里，他能看到自己的師哥臉已經漲得通紅！

忽然他想起來當年托庇于師哥邊，跟著他討生活的那時候，想起了那些年的一幕幕景，然后又想起了當年自己在外面跟人打架把人打傷了，師哥先是過去給人賠禮，不敢讓師傅知道，想方設法的借錢給人家看傷、買營養品、賠錢，回去之后卻追著自己滿院子打，好的臘槍桿兒都打折了三！

那個時候，鐘元福十七八歲，一的功夫，周寶山才十歲出頭，師哥打起師弟來，絕對是大人打孩子，周寶山靈活地像猴子一樣，也沒躲，那一子一子的，是真的往招呼，打斷一再換一！

那一頓打下來，周寶山在床躺了半個月，周下哪兒哪兒都疼，霍霍的，鉆心，但自那之后，到現在大十幾年了，他再也沒敢跟人打過架！

師傅當年是被槍斃了的，這不大彩，但即便是他，當年也教過徒弟們，他說咱們練拳的，氣壯，說話聲高，不得氣，所以容易招惹江湖是非，輒打起來，手又重，于是往往害，所以你本事越大，越要記住戒驕戒躁，出拳要慎重。無理要退讓，要認錯，有理也莫要耍威風。

結果他老人家自己死在耍威風了。

師門散了，到現在師兄弟們四下零落，早已散紅塵。

過年的時候回家，師兄弟們聚會，聽說有三個師兄弟現在在牢里吃飯呢，而且已經斃了倆了。還有幾個外出打工了，過年都沒回來。有幾個算是混得不錯的，也是給人家當保鏢、開車。

還有兩個，在當地欺男霸的。

聚會的幾個師兄弟是既不齒又羨慕。

看看他們，想想自己，當時在老家過年，周寶山很是有些黯然神傷。

而師哥已經有十幾年沒打過自己了。

…………

忽然，周寶山不躲了。

他蹲在那兒，架起雙臂護住腦袋和脖子，任由鐘元福手里的皮鞋啪啪地落下來，打得他后背全是鞋印子。

鐘元福累得氣吁吁，作也漸漸慢了下來。

忽然，周寶山說：“師哥？累了吧？歇歇再打行不？”

鐘元福聞言愣了一下，牙一咬，皮鞋更狠地呼下來，打得周寶山“嘶”、“嘶”地倒吸涼氣！然后，他忽然“哎呦”、“哎呦”地喚起來，“疼死我啦，師哥，別打啦！”，“師哥我錯了，別打了！”

這喊得，太悉了。

當年周寶山脾氣也，又認死理兒，但鐘元福他還，只要你不服，往死里打。但只要周寶山開始喊疼，師哥往往停手了。

這一次也是。

聽見周寶山瞎喚，鐘元福的作忽然停下，“呸”了一口，“喊什麼！”

然后拿著皮鞋，一下說一句——

“疼？你還知道疼！”

“知道疼你個孫兒還胡來！”

“我這是替師傅打你！”

“你再躲呀！我打死你！”

忽然他停下了，皮鞋扔到地，大口氣，然后一屁蹲到草地，“累死我了！”

周寶山站起來，跑過去給他把那只扔飛了的鞋撿回來，遞過去。

鐘元福看他一眼，接過鞋來。

周寶山說：“師哥累了吧，咱到屋里喝口水行嗎？”

鐘元福瞪他一眼，“累個屁，師哥打你是為了你好知道嗎？”

周寶山說：“是，我知道。我扶你起來吧？”

鐘元福出胳膊，周寶山把他拉了起來。

師兄弟倆回頭，看到了猶自癡癡呆呆站在臺階下的兩個孩子。

周寶山覺得很尷尬。

他終于忍不住問：“師哥，現在能說說，你為啥打我了嗎？”

鐘元福扭頭看他，仍自氣吁吁，卻正地說道：“你要自立門戶，我不怪你，你要接自己認為對的片子，我也不怪你，你要喝酒要泡妞要玩人，也都很正常，可是，你不該作踐自己！”

周寶山低下頭，片刻后，他試圖辯解，“我沒有，我是……”

“沒有？”鐘元福厲聲道：“找七八個孩，關門玩無遮大會，而且你最近半個月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一天都難得清醒幾個小時，看……桌子的酒瓶子，你自己那雙狗眼能看見嗎？我要晚來一會兒，估計又要喝醉了，這沒有？”

周寶山低下頭，不說話了。

片刻后，鐘元福大聲道：“說話！”

周寶山低頭好一陣子，才終于道：“可是，我又沒有戲可拍，我拍一部撲一部，我不喝酒玩人，我該干嘛？”

啪的一耳，直接把周寶山飛了。

鐘元福雖說胖了，功夫丟了大半，可忽然出手，手勁兒還是夠大的。

周寶山讓他得原地打了個轉兒，趔趄了兩下才又站穩，角已經帶了。

“沒戲可拍？放屁！怎麼會沒戲可拍！”

頓了頓，他道：“算沒戲可拍，要喝酒胡鬧嗎？你才多大，子不要了？沒戲可拍，不能練練功夫？不能去補習班？你的英語呢？不學了？都丟開了，非得要天天酗酒，喝到醉醺醺不可？”

周寶山忽然出一個苦的笑容，抬手抹掉自己角的，說：“師哥，你知道現在他們找我，給我開多片酬嗎？”

不等鐘元福回答，他自己又繼續說：“五百萬！給我五百萬！”

說話間，他臉說不清是苦還是自嘲，說：“我拍杜維運的片子，周華都給我一千五百萬加分紅，結果那部戲拍完，我又想繼續接戲的時候，他們只給我開五百萬了。因為我前面的戲，一部不如一部，全都撲了！”

“你說？五百萬？我能接嗎？這不是打我的臉嗎？”

鐘元福愣怔了片刻，聲音忽然緩和下來，說：“那你也不該這麼自甘墮落！再說了，只是現在他們擔心你的片酬太高換不來票房罷了，等到《錦衛》映了，票房只要不是太差，你的片酬應該會有浮的，大概到八百萬左右是沒問題的，你畢竟還是有號召力的。”

周寶山搖頭，苦笑，“師哥你不懂，你在明湖呆慣了，所以你看事太簡單了。謙爺拍戲，明湖拍戲，跟外面的其它公司拍戲，完全不是一碼事！明湖會把演員的片酬得很低，尤其是自己人，更低。但電影映之后，只要票房好，他們會給很大的紅包！一下子給你補回來了！”

“而且關鍵是明湖的戲養人，能讓你越來越紅！但外面的這些公司，他們拍戲，是指給你一份片酬，你必須給我拿回來十份的票房，不然，是你這個人號召力不行，演技不行，各方面都不行！”

“像我，連續撲了幾部戲，大家都來踩我了！”

“我現在不能出去接戲，一旦我接了一部五百萬的，下部戲頂天了五百萬！甚至到時候，他們會只給我開三百萬！我要是想接著拍戲，要麼再來幾部戲大紅大紫的，要麼，只能看著片酬一路往下掉！”

“但是……師哥，你不懂，外面這些戲，你本不知道誰的戲靠譜，更沒辦法保證一部戲一定會賺錢！”

鐘元福忽然說：“我聽說你想挖穆導過去？”

周寶山點頭，又苦笑，“是！你們那部《吹牛使人進步》不是紅了嘛！周華和宗澤他們說，明湖化這些年，除了李謙和韓順章之外，其實穆小帥這個原本的編劇組組長，很重要，他負責做劇本，而且經紀部那邊收到的劇本，都要給他審核，他覺得合適，經紀部才會幫演員跟制片方談合約和片酬，所以，我以前雖然看不起他，但周華這麼一說，我覺得，我需要這麼一個人來幫我選片子。周華說希挖他過來，我也幫忙聯系聯系。”

“但是，失敗了。穆小帥本不愿意跳槽。”

鐘元福忽然又說：“考慮過回明湖嗎？”

周寶山訝然地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的師哥，笑起來，“師哥，你別拿我開玩笑了，我怎麼可能回得去！我是背叛了謙爺的！”

頓了頓，他臉寫滿了自嘲，說：“當年我是明湖化那麼多演員里最紅的，謙爺把他捧那麼高，我掉頭跑了。現在到外面才一年，摔那麼慘，還想回去？”

鐘元福面凝重，問：“在你眼里，謙爺那麼記仇？”

周寶山搖頭，不說話。

鐘元福道：“還記得馮必嗎？”

周寶山當即搖頭，沒等鐘元福說什麼，他道：“不一樣的！師哥，不一樣的！馮必當年也是背地里說了幾句瞧不起李謙的話，充其量有點小瑕疵，不是什麼揭不過去的仇，也沒損害到明湖的利益，更何況他還有個好爹幫他擔著。我呢？我這一跳，明湖損失有多大？不一樣的！”

鐘元福搖頭，說：“你也有你師哥！”

周寶山訝然地扭頭看他。

鐘元福繼續道：“而且，謙爺也沒你想的那麼記仇。這麼多年了，我算是基本清楚他的脾氣了。只要你愿意好好拍電影，愿意聽話，我敢保證，他隨時歡迎你回去。”

周寶山道：“怎麼可能！他再大方……”

鐘元福搖頭，打斷了他的話，“他算也記仇，但你我這個級別的，還不夠資格讓他記仇。”

周寶山一下子愣住。

鐘元福說這句話時可能無心，但聽在他心里，卻恍若奔雷。

自己兒不夠資格被李謙記仇麼？

想想……也是。

此時，鐘元福已經又道：“你想想，《黑客帝國》為什麼遲遲不拍第二部了？《黃飛鴻》也暫停了。這兩個系列，都是確定了肯定會賺錢的，此前甚至都已經在考慮籌備了，但為什麼不拍了？你以為是離了你玩不轉了？”

“簡直笑話！這麼多年了，謙爺白手起家，你我當年狗屁不是，他說用用，直接敢用你做男主角，你以為《黑客帝國》換個人他拍不了了？你以為年輕帥氣會點功夫的男演員，很難找？”

他搖頭，“不是，都不是。是謙爺在等你。他知道你年輕氣盛，老想著出來自己闖，但到了外面，你肯定會后悔的，所以，他停下兩個大系列來等你浪子回頭！你自己想想，是不是這麼回事！”

周寶山聞言，不由得徹底愣在那里。

他在……等我浪子回頭嗎？

可是我真的回得了頭嗎？

…………

重慶府某縣。

《臥虎藏龍》劇組進駐了一大片竹林。

準確的來說，正是當年秦渭拍攝他那部《生死門》的時候選的那一片竹林，但李謙需要的場景跟那部戲不同，所以，《臥虎藏龍》劇組的取景地，距離當初李謙來探班何穎玉時候見到的那片竹林，隔了大概有兩三里路。

而且此刻，秦渭作為客人，也正在這個劇組里。

他，胡斐，由齊潔和鄒槐親自陪同，趕過來探李謙的班。

盡管《臥虎藏龍》還沒正式開拍呢。

孫玉婷在忙著《變形金剛》的后期，當然騰不出手過來做李謙這部戲的副導演，但金漢的《諜影重重》后期已經忙個差不多了，于是李謙把他拉過來給自己做最主要的那個副導演，另外提拔了兩個新人過來，由他和金漢帶著。

主要是因為這部戲他準備親自陣演男主角，沒有個靠譜的副導演幫著掌鏡，他實在是不放心。而金漢的水準，當然是大拿的級別，更何況他還拍過《龍門客棧》這種武俠片，由他負責掌鏡的部分，能讓李謙較放心。

劇組的前期籌備，已經全部完。

今天是開機的日子了。

陪胡斐和秦渭聊了幾句，一個副導演跑過來，說隨時可以開機了。

于是李謙轉走過去，檢查一遍，從副導演手里接過了擴音。

但在這個時候，他的助理方盛楠忽然拿著手機過來，小聲道：“有個電話。”

李謙擺手，看都不看，說：“掛了，我回頭再打回去。”

方盛楠猶豫了一下，說：“是周寶山。”

李謙訝然地扭頭看了一眼，想了想，最終還是把手機接了過來。

“喂，寶山啊……”

“謙爺，我……我是想給你道個歉，我……”

把手里的擴音丟給方盛楠，他拿著手機，走向竹林深。

“嗨，沒必要。你在外邊好好拍戲，戲好才是真的。”

“我，我想……”

“嗯，別多想，跟人家簽了合同，要履行。以后看機會吧，好吧？”

七八分鐘之后，他回來，把手機丟給方盛楠，接過擴音來，看向場地央的何穎玉，還有笑瞇瞇地手里拿著場記板準備親自打板的齊潔，笑了笑，道：“全都有，預備。《臥虎藏龍》第一場，開始！”

啪！

***

明天的尾聲，大結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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