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紀世歷·三九八八年·崇夏國·萬宏村

“秦、小、游！你小子給我站住！”

婦尖銳的聲音從屋傳出，接著，一個小孩子著腳丫子，猴子般地竄了出來，速度之快，追在后面的木棒更快。

“嗷！”十歲左右的男孩子痛呼一聲，屁被那木棒擊中，一陣麻。他呲牙“咝咝”地跳躍了幾下，回頭看向站在門口的人。

人是典型的農村婦，三十出頭，眼角卻爬滿皺紋，挽著袖子，出壯的手臂，充滿的眼睛狠狠地瞪著小男孩。

“跑啊，你跑啊？作業不寫，又想去哪里玩？”

秦小游瑟了下，往后一退，抬頭看向二樓，果然他的好哥哥正靠在臺上看他。

與野的秦小游不同，哥哥秦霖長相斯文，著干凈，氣質清俊，是老師眼中的三好學生，是父母眼里的好兒子。

秦小游妒忌地瞅著哥哥上的新服。

上個星期哥哥考了全校第一名，媽媽興高采烈地買了新服獎勵他，反觀秦小游，永遠是吊尾車，三天兩頭被棒侍候。

“還不滾進來寫作業？”人尖銳的聲音再次響起，不知從哪里又掏出一木，威脅地揮了揮。

秦小游吞吞口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沒有一害怕，沖著臺上的哥哥吐舌頭，轉迅速地過矮土墻，往田里跑去。

“混小子！”

后是媽媽的吼喊聲，秦小游逃得飛快，赤腳踩在的泥地里，又又粘，他毫不覺得臟，如果屁不那麼痛，他可以跑得更快。

穿過兩畝地，來到一條小河邊，他停了腳步，著河水，氣吁吁。

夕下的小河，被染了橘紅，波粼粼，蜿蜒的河道向遠。不知道小河的盡頭是哪里，對于從來沒有離開過小鄉村的秦小游來說，這條河養育了兩岸世代的村民。

把沾滿泥濘的腳丫子進河水里，略地洗了洗，彎腰往臉上潑水，好一會兒，他直起腰，仰著頭像小狗般左右晃，七八糟的劉海甩出一串串水珠。

上了岸，他往不遠的木橋走去。

這座木橋有些年頭了，后人多次修補，如今踩上去，仍得小心翼翼，稍有不慎，便有可能會踩空掉進河里。

過了橋，秦小游繼續向前走。前面是一片濃的小樹林，約可以看到林子后頭有一棟漂亮的房子。

走著走著，快接近樹林時，他奔跑了起來，一直跑到房子前，才慢慢停下。

村里大都是土墻或紅磚砌的一層平房，有錢人才蓋兩層樓。秦小游家境不錯，前年自建了兩層的紅磚樓，可與眼前的這棟房子相比，小巫見大巫。

這棟房子占地面積大，造型雅致，外墻刷得雪白，屋頂鋪著晶亮的琉璃瓦。聽外出打工的村民說，這樣的房子別墅，城市里有很多漂亮的別墅，還有高聳云的高樓大廈。

秦小游沒進過城，當然不能想象更高更漂亮的房子是什麼樣子，至在他的心里，眼前這棟房子足夠漂亮了。

房子前是一個大院子，院子外面圍著整齊的柵欄，柵欄的門半掩，秦小游自然地推門而，赤腳踩著鵝卵石，腳底一陣麻，他眉頭都沒皺一下，加快速度走向房子。房子的大門閉，他踮起腳尖，手按下門鈴。

清脆的鈴聲響了兩秒，門自開了，卻沒看到開門的人。

秦小游司空見慣，并不覺得詭異，低頭瞧瞧自己的腳丫子。雖然已經在小河里洗過了，但沿途又走了泥地，白的腳丫子沾了一層淺淺的泥。他左顧右盼，來到旁邊的草皮地上使勁地磨蹭，直到蹭干凈了，才放心地進門檻。

豪華的室布置讓秦小游恍惚了下，即使來過很多次，仍被震撼。

這里有絨的地毯，有舒適的真皮沙發，有致的裝飾品，以及花紋漂亮的蕾窗簾。

秦小游小心翼翼地踩著地毯，輕輕地喚了一聲：“李先生，您在嗎？”

他習慣地朝沙發去，沒看到悉的影，而沙發前的茶幾上，咖啡杯子還冒著熱氣。

李先生剛剛還在吧？

正想著，背后傳來男人溫的聲音。

“小游來了？”

李先生的聲音很好聽，每次聽他說話，秦小游就不由自主地陶醉。他想，如果李先生去唱歌，一定會為家喻戶曉的大明星。

他家里那臺黑白電視機里經常播放唱歌節目，媽媽喜歡聽，不時地跟著哼幾句，指著某個漂亮的姐姐哥哥說這是誰誰誰，紅了半邊天。

其實秦小游對所謂的明星一點都不興趣，他每天最想見的人是李先生，一到放學回家，便扔下書包跑來別墅。

這也是為什麼，每次媽媽見他往外跑就拿棒子追。

“李先生，下午好。”秦小游微紅了小臉，小聲地打招呼。他是猴子般的子，到了李先生面前，靦腆得像個小姑娘。

李先生長得很好看，比任何人都好看。

他個子高，材修長，為了看清李先生的臉，秦小游總要仰起腦袋，仰得脖子酸痛。可是，當李先生用那雙淡藍的眼睛注視他時，他立即害地低頭。過了一會兒，又不自地抬頭，次數一多，脖子更酸了。這個時候，李先生會輕笑一聲，地請他坐沙發，讓他放松一點。

“要吃餅干嗎？”李先生手里端著潔白的瓷盤，上面擺滿了可口的餅干和甜甜的糖果。他拉起秦小游的手，一起坐在沙發上，把碟子放在茶幾上。

秦小游咽了咽口水，有些不好意思。每次來這里，李先生總會準備很多味的甜食。好像他來這兒，只為了吃似的。

瞧出秦小游的猶豫，李先生手他的頭發。“吃吧，我一個人吃不完。”

“哦。”秦小游拿起一個餅干，矜持地咬了一小口，咀嚼兩下，眼睛一亮，又咬了一大口，左腮鼓了起來，像一只可的小倉鼠。

李先生寵溺地著他，看他吃完三個餅干，遞給他一杯溫開水。秦小游連忙雙手接過玻璃杯，灌了一大口，滿足地吁氣，轉頭看向李先生，只見對方優雅地支著額頭，面帶笑容，他又害地紅了臉頰。

在完無瑕的李先生面前，自己像一抔卑微的塵土。

和李先生認識是在一年前。

剛上小學二年級的秦小游考了班級倒數第一，被媽媽從村子追到田地里棒打了十幾分鐘，他痛得嗷嗷，邊躲邊跳想逃媽媽的魔掌，無奈人小，被壯的母親捉住手臂狠打屁。

“讓你不好好學，讓你上課睡覺！學習不好，以后怎麼出人頭地？考不上大學，怎麼賺錢養家？還想不想娶城里的媳婦？打死你個小兔崽子，長長記，也不向你哥學習學習，考年級第一名！”他媽媽邊打邊罵，聽得秦小游耳朵都長繭了。

哎喲，媽喂！

他才九歲，想那麼遠干嘛？

沒聽村長說，上大學要花好多錢？更不用說娶城里的姑娘當媳婦了，人家不見得會瞧上村里的娃呀！

用隔壁村的村花紅梅對他村里的二牛說的話講：賴□□想吃天鵝——癡心妄想！

他媽媽正打得起勁，突然有人出手阻止。

“這位士，這孩子犯了什麼錯，您要這麼狠心地毆打他？”

秦小游只到媽媽一僵，屁上的沒落下，不由自主地看向出聲源。

那是一個長相奇怪的男人。

對于從來沒有出過農村，更沒有見過外國人的秦小游而言，這個金發碧眼的高大男人，像外星人一樣奇怪。

他的皮比村里任何人都要白，五立深邃，藍的眼珠像寶石般，在下熠熠生輝，他的頭發居然不是黑的，而是金黃的，和媽媽鎖在屜里的金手鐲一個。他的個子很高，穿一套白的西服，比電視里的大明星還俊還有氣質，秦小游看得一陣眩暈。

這……這不就是同學王艷里常念的白馬王子嗎？

男人的出現，令秦小游的媽媽王春蘭呆若木。

從嫁進村里起，就知道河對岸的別墅里住了一位外國人，但是從來沒有見過。村長曾經告誡村民，千萬別去河對岸打擾那位外國人。

不知道他為什麼好好的城市不住，非到他們這個落后的小鄉村里建了一棟別墅，一住就是十年。

今天真是太打西邊出來，這位外國人不僅從別墅里出來，還和他們遇上了。

王春蘭環顧四周，不咋舌。死小孩，跑得比兔子還快，一心追兒子打屁，一個不注意，竟然跑到河對岸了。

“哈……哈羅……”王春蘭皺起五，努力回想電視劇里是怎麼和外國人打招呼。發了一個不標準的哈羅，下面就不知道怎麼說了。

“媽，他說的是崇夏普通話。”秦小游努力從媽媽的魔掌下掙，站在一旁，仰起頭，好奇地打量金發碧眼的外國人。

不可否認，這個外國人長得雖然和黑發黑眼的崇夏人不一樣，但很好看呢！

“呃，啊，哦哦。”王春蘭把手里的木棒塞給秦小游，手，僵地扯著角，出一抹和善的笑容。“你好，你好。”

“您好士，請問您為什麼要打他呢？”外國男人紳士地問。

“啊，這個……”王春蘭低頭瞪了瞪兒子，拍著他的后腦勺，皺眉說，“這小崽子學習不好，我打他長長記。”

秦小游委屈地扁起小。他聽不懂老師講的課，更沒有耐心坐在位置上四十多分鐘不，學習當然不好啦。

學習什麼的最討厭了！

“他還小，可能學習方式不對，您這樣打他沒用，只會讓他更加厭學。”外國先生耐心地開導，“也許您可以換個方式和他流。”

“哎喲，你這外國人真是……呃，我是說，你不用您啊您的，我春蘭就行。”面對優雅又有禮貌的外國先生，王春蘭突然覺自己上了一個檔次，對方一句一個“您”，聽得那一個舒心。

“敝姓李。”外國人笑著說。

李？李什麼呢？

王春蘭等待下面的名，等了好一會兒，人家本就沒下文了。

秦小游看媽媽一臉尷尬，暗自吐了吐舌。他媽媽讀過幾年書，會說一口蹩腳的普通話，然而，眼前這個好看的外國男人，不僅擁有崇夏國的姓，連普通話說得都比他媽媽標準。

“李先生是那棟別墅的主人？”王春蘭小心翼翼地詢問。

“是的，士。不知在下是否有幸邀請您和您的兒子去寒舍坐坐？”李先生文縐縐地詢問。

“這個……這個就不用了，不用了。”王春蘭急忙揮手，拉起秦小游手臂，轉即走。“我家鍋里還燉著豬蹄呢，謝謝你了，啊哈哈哈——”

王春蘭干笑幾聲，帶著秦小游急匆匆地跑了，李先生并沒有生氣，溫和地注視他們離開。秦小游不愿地被媽媽拉著走，不斷回頭看他。

李先生沖他笑了笑，秦小游不由自主地回他一笑。李先生抬手揮別，秦小游咧了咧，跟著揮手再見。

“快走，崽子。”王春蘭催促，秦小游不舍地被拉回家。

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之后過了三天，秦小游趁媽媽不注意，一個人跑到河對岸，找到那棟漂亮的別墅，壯著膽子按下門鈴，門一開，出李先生和善的面孔。

回憶結束，秦小游著手指上的餅干碎渣，意猶未盡。

“喝茶嗎？”李先生問。

秦小游一聽茶，像小兔子般乖巧地點點頭。

第一次在李先生的別墅里做客時，李先生就請他喝茶。

家里有客人，媽媽會拿出封在瓷罐里的茶葉，放幾朵茶葉，泡在玻璃杯里請客人喝。

李先生家的茶和他家里的茶不一樣，杯子里看不到茶葉，只有清新的茶香味和濃濃的味，有時候換著口味，比如草莓味、鮮橙味、香草味等，每一種都很好喝。

秦小游不咽了咽口水。

“小游爺今天想喝什麼口味的茶？”

悅耳的青年聲音響起，秦小游抬頭看向客廳的旋梯口，那里站著一名二十來歲的黑發青年，長著一張崇夏人的臉，眼睛卻是墨綠。

他姓羅，是李先生的管家。

別墅很大，只住了李先生和羅管家。

李先生生活上的一切事務，都由羅管家負責。

秦小游覺得羅先生是一個萬能型管家。

打掃、洗、炒菜、做飯等家務樣樣通，連生活用品都是他出門采購。

秦小游無法想象，一個大男人挎著菜籃子逛菜市場是什麼模樣。

“原味就可以了。”秦小游小聲地說。自己每次來都要麻煩羅管家煮茶，太過意不去了。

“好的，請稍等。”羅管家微微行禮，轉去廚房。

秦小游了角，一臉期待，眨著晶亮的大眼睛邊的金發男人。“李先生，今天我們學什麼？”

秦小游每次來別墅，都會呆一個小時。這一個小時里，李先生會教他一些課堂上從來不學的東西。

比如西羅語。

西羅語是西羅國的方語言。

據李先生說，他是西羅國人，二十年前遠渡重洋來到崇夏國，十年前定居這里。

對從小生活在落后鄉村的秦小游來說，西羅國遙遠又神。他像好奇寶寶般，問李先生一堆問題，李先生耐心地回答，用溫的聲音告訴他，這個世界共有四片大陸，每片大陸有一個國家，分別是東方崇夏國、南方非尼國、西方西羅國、北方蘇曼國。每個國家都隔著遼闊的海洋，想到其他國家，必須乘大船或空中汽艇。

秦小游聽著李先生的介紹，不對國外生出向往的心。

雖然將來不一定有機會出國，但至現在先學會西羅語。

李先生認真教，他認真學。

先認識二十六個字母，然后每天學十個單詞，一年下來，他能和李先生做一些簡單的對話了。

在落后的農村，小學文化課只有語文和數學，外語聽都沒聽過。所以對于李先生教的東西，秦小游覺得有趣極了，非常樂意學習。

“今天把這幾個單詞記一下。”李先生從茶幾的屜里取出一張白紙和鋼筆，寫了十個單詞，逐一教秦小游。

“friend？”秦小游看著紙上漂亮的字，試著念出聲。

“friend，朋友的意思。”李先生靠近秦小游，溫地講解，“你是我的friend。”

一縷淡淡的幽香飄進鼻間，秦小游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是李先生上的香味，像外面院子里的玫瑰花香，令人心曠神怡。

李先說他是他的朋友呢！

秦小游眼睛晶亮，聚會神地學習。

李先生教完十個單詞，讓秦小游坐那自學。羅管家端出煮好的原味茶，為李先生倒了一杯，又為秦小游倒了一杯。

秦小游忙著背單詞，一時無暇喝茶，等十個單詞都記，能寫能說了，才發現太都下山了。他一口氣喝完溫茶，向李先生和羅管家告別，匆忙地往家跑。

李先生站在河岸邊，眼神深邃地目送赤腳奔跑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