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李家

被兩個大侄子盯著，顧明南一個激靈清醒過來，連忙改口：「瞎說什麼呢，我就怕你們兩個小沒良心的，到時候找到外婆家了，聽了別人的話就忘本。」

顧亮星心底覺得奇怪：「真的嗎？」

「二叔，以前你也不是容易胡思想的人啊。」

顧明南只得道：「你們就當我年紀大了，容易胡思想吧。」

這話聽的雙胞胎一言難盡，暗道前些天顧明南還不服老，一直號稱自己還是個大小夥子，完全不看他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爹了。

現在倒好，又說自己老了。

被孩子們問得心煩，顧明南起道：「行了行了，你們去不去，我也管不了。」

說完抱著臉盆巾出去洗澡了。

顧亮星看著他的背影，轉頭道：「阿晨，你覺不覺得二叔今天奇奇怪怪的？」

「我也覺得很奇怪。」顧亮晨贊同道。

他們倆不是第一次來黛山市，顧明東喜歡帶孩子到玩，即使現在出行不便，但黛山市他們都是來過的。

顧明南笑了一聲：「大哥也不是一開始就這樣的，以前啊，他子，臉皮薄，也不喜歡跟人打道，說實話，大嫂會嫁給大哥，我們也覺得很意外。」

「現在上去？」時間點很巧，該上班的都去上班了，不上班的應該正巧在家，這時候上去不引人注意。

「我想，大哥一定急著大嫂臨終前囑咐的話，就算大嫂不在了，他也想好好把你們養大人。」

「我爸子？」顧亮星都驚呆了，懷疑他們認識的不是同一個人。

「那還不是為你們兩個沒良心的心。」顧明南沒好氣的說。

顧明南無奈道：「大嫂生了孩子之後一直不大好，家裡頭條件又不好，沒能給好好養著，後來過世了，你爸傷心了一段日子，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第二天一早，顧明南有心陪兩個侄子一起過去，一來是他怕孩子吃虧，二來也是怕李家那邊說了不該說的話。

這話讓兩個孩子都沉默下來。

他一走，顧亮星就著下說：「不對勁，二叔太不對勁了。」

一瞬間，顧明南忽然懂了雙胞胎為什麼要來黛山，為什麼想知道母親的過去。

顧亮星哈哈一笑：「我們就是去看看，李家好也罷了，壞也罷了，看完我們就回家了。」

「二叔，那你說說我媽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顧亮星故意說道。

不只是他們，滿村的人都覺得奇怪，那時候大哥除了長得好，似乎真的沒別的優點了。

顧明南沒好氣的罵了句：「你讓我想想。」

「我爸還能這樣？」顧亮晨驚訝的問道。

雙胞胎不約而同的想，如果母親還活著，那他們一定是最為幸福的一家人。

等顧明南洗完澡，冷靜下來，忍不住給了自己一掌：「讓你多，讓你激。」

顧明南沉起來，對於已經過世的大嫂，他心底的也很複雜。

大哥都敢讓兩個孩子過來，那心底肯定有把握啊，他那麼激幹什麼。

但雙胞胎不答應，顧明南只得送他們到了門口就回去上班了。

但這是第一次沒有父親的陪同，兄弟倆順著地址一路找過去。

「我知道。」顧亮晨堅定的說。

「你們的媽媽……是一個很好的人。」顧明南編輯了一下自己的語言，繼續說道，「來到上河村后，從來沒嫌棄過老顧家太窮，對我跟兩個妹妹也都很好。」

顧明南磨磨蹭蹭的走回宿舍，就迎上兩雙齊刷刷的大眼睛，他咳嗽一聲，躺下來說：「剛才二叔太激了，跟你們倆道歉。」

顧明南又說道：「你們想去李家看看那就去吧，但你們要記住，這個世界上最你們的，一定就是大哥。」

「從小到大，二叔肚子里就不是能藏事兒的，到底是什麼讓他這麼糾結。」顧亮晨也心生懷疑。

「還在的時候，跟隔壁的劉寡婦都能相融洽，那時候家裡家外的事都是來持，大哥就傻乎乎的全聽的。」

他微微嘆了口氣，許久，才說：「大嫂很聰明，人也很溫，對誰都很好。」

顧亮星更是說道：「這還要你提醒，二叔，你今天說話怎麼這麼麻？」

這兩個兔崽子機靈的很，指不定就從他的反應上看出問題來。

畢竟在他們的記憶中，顧明東在家向來是說一不二，特別有主意的一個人，哪能想到他曾經對另一個人言聽計從，即使那個人是他們的母親，雙胞胎也覺得無法想象。

顧明南沒再說話，三個人慢慢陷了睡眠。

時間已經過去太多年了，李麗娟在上河村的時間並不長，顧明南如今仔細回憶，卻忽然發現自己已經記不太起大嫂的模樣了。

雙胞胎對視一眼，都帶著幾分狐疑。

他越是這樣，雙胞胎心底越是懷疑，畢竟以自家二叔的格，大聲嚷嚷才是正常。

黛山市的發展比溪源鎮快多了，曾經還算面的家屬樓，現在看起來破舊了許多。

「阿星阿晨，你們是我看著長大的，那肯定不是能沒良心的白眼狼啊，二叔誤會你們了。」

顧亮星追問道：「就這樣？這些話我都聽了不知道多遍了。」

很快，顧亮星抬頭看著那棟樓：「就是這裡嗎？」

到了樓下，兄弟倆反倒是有些卻步。

「走吧，頭一刀，頭也是一刀。」顧亮星說完，邁步上了樓梯。

顧亮晨翻了個白眼：「你當王八自己當，我可不是。」

「都到門口了，你就跟我爭這個。」

「就算到屋裡也不行。」

兄弟倆吵了幾句，原本張的氣氛反倒是鬆弛下來，左右他們就是來看看，並沒有對李家產生什麼期待。

顧亮星抬手敲了敲門。

「誰呀？」裡頭傳出一個人的聲音。

一陣腳步聲后，大門被打開，出一張蒼老的面孔來。

「你們找誰？」李母疑的問，但等的目落到了兩人的臉上，神一頓，跟著唞起來。

「你好，請問這裡是李家嗎？」

在李母打量他們的時候，雙胞胎也打量著李母的模樣，看著比顧秀秀還要蒼老許多，穿著洗的發白的藍布裳，子上都是補丁，瞧著日子過得很拮據。

雙胞胎原以為會在李家人的上，看到母親的影子，但現在打了個照面，他們卻只覺得陌生。

李母先反應過來，下意識的往兩個男孩後看去，卻沒看到什麼人。

眼底的失落閃過，李母讓開門：「進來吧。」

顧亮晨有些驚訝，他們都是男人，長得人高馬大的，李母卻直接讓開門放兩個陌生人進去，難道一眼就認出來了。

李母卻沒回答，轉直接進了廚房，再出來的時候端著兩碗紅糖蛋。

紅糖煮蛋是黛山市一帶用來待客，並且只有貴客臨門的時候才會煮，通常是新婿第一次上門才能吃到。

看著白的瓷碗裡頭，紅的糖水，黃的蛋，雙胞胎對視一眼，更疑了。

李母在他們對面坐下來，出一個慈祥的笑容來：「吃吧，吃完了再慢慢說。」

雙胞胎只得吃了一些。

李母等他們吃得差不多了，才問：「你們媽媽呢，怎麼沒跟著一起回來？是不是還在怪我？」

顧亮星心底驚訝，忍不住問道：「你知道我們是誰嗎？」

李母眼睛一酸，轉過了眼角，笑著說道：「剛才打開門看了一眼，我就認出來了，你們就是我的外孫啊。」

「一晃眼都這麼多年了，你們出生的時候我沒抱過，紅蛋也給沒過，如今都變大小夥子了。」

顧亮星驚奇道：「您怎麼認出來的？」

「我怎麼能認不出來，你們長得跟他一模一樣，我怎麼能認不出來。」李母訥訥念叨道。

顧亮星抓了抓頭髮，笑著說道：「我們倆是長得像我爸，生產隊的人都這麼說。」

實際上是，生產隊的人都覺得雖然是雙胞胎，但兄弟倆越長越不像，老大像叔叔，老二才像顧明東。

這話倒是說得李母一愣。

下意識的停住話茬，打量起兩兄弟來，因為是第一次見面，即使察覺到兄弟倆格各異，但李母還是覺得雙胞胎很像，一看就是兄弟倆。

同樣的，他們也都長得像那個男人。

但是很快，李母就意識到了什麼，勉強的笑了笑：「是啊，都長得像你們的爸爸。」

顧亮星敏銳的察覺上的異樣，躲閃的眼神帶著幾分掩飾。

不等他深想，李母起招呼道：「你們難得來一次，外婆去買點菜做好吃的。」

「不用忙了。」顧亮星連忙攔住。

進門之前，他們做好了很多準備，但等李母就像一個外婆一樣招呼他們，他們倆反倒是不知道如何反應了。

「其實我們這次過來，是想問一些我媽的事。」顧亮晨開口道。

李母頓住了：「問你們媽媽的事？」

「這話是什麼意思，麗娟現在哪兒？跟著你們一塊兒過來了嗎，怎麼不上來？」

雙胞胎對視一眼，奇怪的問：「您不知道嗎？我媽過世都快十五年了。」

「什麼！」李母驚聲喊道。

「我媽已經過世很多年了。」

李母只覺得兩眼一黑，整個人都倒下來，還是雙胞胎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沒讓直接癱坐下來。

「您怎麼了，要不要送醫院？」顧明星忙問道。

李母恢復了一些，搖了搖頭：「不用，我沒事。」

說完，抓住雙胞胎的手：「麗娟沒了？怎麼沒的？」

「生完孩子后一直不好，後來就走了。」

李母坐在那裡，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是我的錯，我不該罵，不該打，更不該讓滾出去再也別回來。」

「都是我的錯啊，我好好的兒一走這麼多年，我還想著等氣消了就能回來，誰知道竟是白髮人送黑髮人，我可憐的兒啊……」

眼看李母哭得極為傷心，涕淚橫流，雙胞胎都有些不知所措。

他們心底忍不住懷疑起來，這樣的母親，為什麼會跟母親斷絕關係，甚至這麼多年互不往來，甚至連死的時候都沒去。

李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就在這時候，屋外忽然衝進來一個人，見狀就罵：「你們對我媽做了什麼？」

說著就要手，李母趕攔住他：「阿斌，別手，這是你外甥。」

「我哪兒來的外甥？」李立斌怒氣沖沖的，忽然愣住了，不敢置信的看向他們倆，「你，你們是我姐的兒子？」

李立斌先驚后喜：「那我姐呢，是不是一起回來了？」

話音未落，李母又哭了起來：「阿斌啊，你姐沒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李立斌臉一變：「什麼？我姐怎麼就沒了？」

又是一番解釋，等李母終於冷靜下來，四個人面對面坐著一時無語。

李立斌看著兩個外甥，試圖在他們臉上找出姐姐的痕跡來，但是看來看去都沒有，也許倆孩子都像了他們的親爸。

他嘆了口氣，語氣不大好的問：「你們爸呢，怎麼沒過來？」

「他在家裡。」顧明星說道。

李立斌心底有怨氣，說話也不太好聽：「我姐都沒了這麼多年，他都沒想著來報個信，這是半點沒把我姐姐放在心上，再說我姐姐好好的人，怎麼就病死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顧亮晨臉一冷，顯然十分不滿便宜舅舅詆毀父親。

李立斌冷哼一聲，還要說什麼，卻被李母一把拽住：「阿斌，你別說話，到時候寒了孩子們的心。」

「我說的話哪兒不對了，就算當年鬧得不太愉快，他們怎麼能一次都不回來，讓我們連姐姐的最後一面都沒見著。」

李母又開始抹眼淚：「不怪他，怪我，都是我的錯，是我讓滾出去別回來的。」

「媽……」李立斌無奈起來。

當年的李母也是暴脾氣，向來風風火火，但是前些年生了一場大病，病好之後就大不如前，反倒是改了那些暴脾氣。

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李母不再提不許兒回家的話，甚至想著法子聯繫，但這時候李母才發現，兒一走不回頭，只說去了鄉下，但到底是哪個鄉下不知道。

前些年又的很，李母還不敢到打聽，生怕弄得不好，反倒是給兒添麻煩。

誰知道兜兜轉轉，到底是沒能見上最後一面。

李母不看他，握住兩個外孫的手：「你們別怪舅舅說話難聽，他就是跟你們媽媽好，聽見了這消息心裡頭難。」

說著話，打量著兩個大外孫，見他們長得人高馬大不說，看著也結實，一看就知道被養得極好，半點沒吃苦。

李母微微心安，又問道：「你們現在還在讀書嗎？」

「還在上。」顧明晨回答道。

李母笑起來：「算算年紀，你們也該讀高中了吧？」

「小時候提前上學了，下半年就高二了。」顧明星回答了一句。

李母連連點頭說好，又問道：「你媽都走了這麼些年，你爸他後頭還有再娶嗎？」

兄弟倆老實回答了，李母臉微微吃驚，又嘆了口氣：「麗娟嫁了個好人家，這樣也好，至我知道臨走的時候過得高興。」

倒是沒想到，那個男人能一直養著雙胞胎，後頭都沒結婚。

李母忍不住想，要是自家兒先遇到了這個，是不是就不會那麼命苦了。

李立斌在旁邊哼哼道：「他娶了姐姐，卻讓走的那麼早，算什麼好人家。」

李母臉一沉，瞪了眼兒子：「阿斌，你再這樣的話就出去，別耽誤我跟兩個外孫說話。」

「媽——」李立斌心底也委屈的不行。

他覺得自己說的沒錯，自家姐姐嫁過去，怎麼樣也算是低嫁吧，這些年兩邊沒走不說，姐姐沒了，居然也沒送信過來。

要不是看在兩個大外甥的面子上，李立斌恨不得衝過去揍一頓那個所謂的姐夫。

李母也不管他，只拉著雙胞胎的手說話，仔細問著他們這些年過得好不好。

雙胞胎一五一十的回答了，顧亮星忍不住問：「那個……外婆，我媽連張照片都沒留下，這邊還有留下的東西嗎？」

李母一聽，就知道他們為什麼會找上門了。

忙道：「有的有的，當年走得急，好多東西沒帶走。」

說完這話，頓了一下，又說：「都這麼多年了，東西也不知道放哪兒了，我得去找找。」

李立斌起道：「媽，你真的糊塗了，東西不就在你床底下嗎？」

當年姐姐跟家裡頭鬧得天翻地覆，說嫁人了就一去不回，李母也發話說跟斷絕關係老死不相往來，但其實還是留著的東西。

李母瞪了眼兒子，起道：「在床底下嗎，那我去看看。」

「要我幫你嗎？」李立斌主說道。

「不用，你陪兩個孩子說說話。」李母徑直走進了屋子，還小心的關上了門。

看著兩個比自己還高，比自己還壯的大外甥，李立斌抓了抓頭髮，說了句：「你們長得可真壯實，比你們幾個表哥表弟高多了。」

顧亮晨對這個便宜舅舅印象不好，不是很想跟他說話。

顧亮星倒是有些好奇的問：「我有幾個表哥表弟？」

「你倆幾年幾歲了？」

「16。」

「十六歲啊。」李立斌覺得哪裡不對，但也沒深想，解釋道，「你大舅舅家有兩個表哥，三個表妹，一個表弟，他們不住在這裡，我家下頭有一男一，都比你們小幾歲，平時也不住這邊。」

李立斌還是不能相信姐姐就這麼走了，忍不住問起來：「你媽提起過娘家嗎？」

顧亮星只說：「我們不記得了，但我四姑說媽媽不喜歡提起以前的事。」

李立斌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嘆了口氣說：「忘了好。」

雙方畢竟是第一次見面，勉強說了幾句話就接不下去了。

李立斌轉頭問了句：「媽，找到沒，就在床下的箱子里。」

「正找著呢。」李母應了一聲。

李立斌在這邊坐著不自在，雖然是親外甥，但這倆外甥往那兒一坐特別有迫，尤其是小的也不說話，似乎不太喜歡他。

想了想，他起道：「你們外婆年紀大眼花了，我去幫忙一起找。」

說完趕走了。

他一走，顧亮星就著聲音說：「怎麼跟我想的不太一樣啊。」

「可能是過了太多年，畢竟我們都十六了。」前後整整十六年了。

「也是，人是會變的。」

李立斌走進屋子，就看見箱子被打開，裡頭的東西被翻得七八糟的，他皺眉道：「媽，你找到了就直接搬出去，在這兒翻什麼？」

「不行。」李母忙阻止他，「我得先看看有沒有不能給孩子看的。」

李立斌一下子火了：「媽，這都多年了，為什麼你還得跟姐過不去？要不是你當年不許回來，也不會……」

「你知道什麼！」李母厲喝了一聲。

往外看了看，確定客廳里沒靜，才著聲音說：「你姐已經走了，倆孩子現在過得好好的，他們爸願意不娶養著他們，送他們讀書上學，那就是把他們當兒子養了。」

李立斌意識到不對：「媽你什麼意思，他們倆……」

「我讓你閉沒聽見嗎？」李母仔細的翻過一本本書，確定裡面沒藏著東西。

「這事兒不能讓孩子們知道，知道了就會害了他們。」

「阿斌，你姐臨死前沒告訴他們，也沒告訴我們，就是想繼續瞞著這事兒，所以我們也得瞞得死死的。」

「他們爸辛辛苦苦拉扯大倆孩子，我們也不能辜負了他這一片苦心。」

李立斌臉變幻，一直到這一刻，他才忽然明白為什麼當年姐姐跟家裡頭鬧得那麼厲害，為什麼要嫁到偏遠的鄉下，為什麼一直到死都沒回來。

「他知道嗎？」

「他知道的。」李母幽幽嘆了口氣，「所以我才說，他是個好人，是你姐沒福氣。」

李母迅速收拾完東西，確定裡面沒藏著不能見人的，這才讓李立斌抱起箱子走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