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變化（二）

顧明東聽了消息，倒是也十分驚訝。

「這麼快？」想了想，顧明東索放下手邊的事，走了一趟顧三叔家。

結果顧三叔瞧見他，就說：「阿晨那孩子跑太快了，我還剩下半句話沒說完呢。」

顧三叔拉著他到一邊，低聲說：「咱們生產隊包產到戶的事兒，我去鎮上悄的跟王書記打了報告。」

「王書記的意思是，現在政策鬆了，讓咱們放開手腳大膽的干，等年底有了好收，他願意出面往上頭打報告。」

顧明東一聽，就知道王書記的意思了。

王書記在溪源鎮那麼多年，對當地的況悉的很，知道公社的狀態遲早都會消失，所以才會同意顧三叔的「試一試」。

左右功了，王書記也有功勞，如果失敗了，那就是一個生產隊的小問題。

「那承包山林的事呢？」顧明東追問道。

「咱們這邊的山地不適合種果子，平日里挖個野筍野菜還，這要是真金白銀的砸下去，恐怕收不回本錢。」

「行，我準備著。」顧明東笑著應了。

兩人一走，顧三嬸就直嘆氣：「這還是隔房的叔叔呢，對婷婷也這麼好，反倒是親爹親媽不上心。」

倒是顧三叔猶豫再三，還是問道：「不過你真的要承包山地嗎？」

顧三叔一聽就笑：「得了吧，就咱們這邊的山地誰要，就你當個寶。」

「別人種出來的果子酸，但我肯定有辦法讓他變甜。」

老大家兩個兒子，一個已經去參軍了，來信說表現很好，看顧軍的意思，是想留在那邊發展的，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留下。

顧三嬸心底還是不樂意，只說：「衛國也是倒了八輩子霉，娶了這麼個媳婦。」

他們這邊的山地貧瘠，山裡頭種板栗之類的堅果還，種果樹的話，結出來的果子都酸難下口，主要原因就是山地太貧，而且雨水太多。

王看了醫生吃了葯，看著似乎是好了很多，但時不時就要發作一陣，顧衛國想著家裡頭安寧，只得哄著騙著一些。

顧三叔也是一心一意為大侄子著想。

這時候顧婷噠噠噠跑過來，舉著小手說：「阿東叔叔，吃花生。」

這話一說，顧三叔倒是有些心，但很快皺眉道：「哎，我就算想干，這家裡也沒人能幹。」

「行啦，都這麼多年了，咱們還能幹得，也能把孩子拉扯長大。」顧三叔安道。

兒剛寄養在這邊的時候，顧衛國還時不時過來看一眼，後來時間長了，反倒是習以為常了，要不是偶爾還知道給點零花錢，顧三嬸都覺得他忘記了這邊還有個兒。

顧明東笑道：「三叔，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我的本事嗎？」

顧明東也只是建議，臨走前說了句：「三叔，你幫我看著點，只要能承包了就告訴我，別讓其他人佔了先。」

他自然也想拉拔老二，但一想到兒媳婦心底就不是滋味，尤其是小孫養在他們二老膝下，長年累月的相，乖巧懂事的讓人心疼。

顧保家在回收站乾的好好的，雖說工資不高，但好歹是正經的工作，而且還能時不時帶一些能用得上的東西回來。

顧明東想了想，倒是反過來勸他：「三叔，等上頭真的放開承包許可權了，你也可以考慮一下承包竹林子，不提賣春筍、筍乾的收益，竹子也能做各種各樣的竹編，肯定比種地來錢快。」

「你提前把錢準備著就行，山地不值錢，那肯定也不能白要。」

「嗯，我知道啦。」顧婷答應了，樂滋滋的握住顧明東的手。

「我再想想吧，也不著急。」顧三叔如此說道。

顧三叔一想也是，顧明東跟北京的大教授關係好，肯定能弄到讓果子變甜的法子。

顧明東笑著吃了一顆，點頭道：「謝謝婷婷。」

老二顧勇讀書都魔了，看他那架勢，如果今年考不上，明年也會繼續。

顧明東笑著提醒道：「三叔，我保家哥家沒人，難道衛國哥也沒空嗎？」

他笑了笑，拍著大侄子的肩頭說：「你心底有數就好，是三叔瞎心了。」

「你要是真的想承包，那承包後頭的竹林子多好，現的筍子就能賣錢。」

畢竟他們倆有三個兒，也不能真的離婚。

「要不要去阿東叔叔家玩，你小蕓姐姐也在呢。」顧明東笑著了小孩兒的頭髮。

顧三叔笑道：「現在肯定不行，但王書記說了，只要證明包產到戶是可行的，對國家對農民是有利的，到時候政策一定會一步步放開。」

顧三嬸笑道：「去吧，乖一點，別給你阿東叔添。」

一看，手裡頭剝好了幾顆花生。

「我看他就是娶了媳婦忘了娘，現在兒也不要了。」顧三嬸憤憤不平。

他心心念念的，自然是要把上河村附近的山林都收囊中。

「老二啊……」顧三叔猶豫了一下。

顧明東心中有底，他提前告訴顧三叔，也只是怕到時候有人搶在前頭罷了。

去了還不到一年呢，老大家眼看著寬裕了許多，為此顧保家夫妻很是謝，逢年過節都往老顧家送禮。

顧三叔倒是說了句公道話：「衛國也不容易。」

顧婷下意識的看向顧三嬸。

倒是顧芳顧薇兩個總惦記著小妹妹，顧婷上穿的，下半年上學用的，姐妹倆早早的都給準備好了。

顧明東拉著小姑娘往家裡頭走，路上還問：「婷婷，你下半年是不是得上學了？」

顧婷點頭道：「是呀，爺爺說要送我上學，我已經會從一數到一百啦。」

「真厲害。」顧明東笑著誇了一句。

顧婷不好意思的笑起來。

兩人一問一答的有說有笑，因為從小跟著兩個姐姐往老顧家跑，相比起大伯和親爸來，顧婷反倒是跟顧明東悉一些。

心底知道，阿東叔看著臉冷，其實對孩子很好，從來不會打罵他們，還會經常給他們好吃的。

忽然，小姑娘微微一僵，下意識的躲在了顧明東後。

顧明東抬頭一看，果然，對面小道兒上走來一人，正是王。

王也瞧見了他們倆，目落到兩人相握的手掌上，冷哼一聲：「這麼喜歡，早些年怎麼不帶回家去養。」

說完一扭，目不斜視的略過他們走了。

顧明東微微皺眉，低頭一看，顧婷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小臉皺在一起凄然泣。

即使從未跟母親生活過一天，但王的冷言冷語，依舊對這個小姑娘造傷害。

顧明東嘆了口氣，忽然彎下腰，一把將抱了起來。

顧婷驚呼了一聲，下意識的抱住他的脖子。

「阿東叔叔。」

顧明東笑著說道：「婷婷，你要記住，不管你媽媽怎麼想，你都是被人喜歡的孩子。」

其實王的冷眼，顧婷見多了。

在很小的時候，顧婷就知道是親媽不要的孩子，顧三嬸從未瞞過這一點，有時候會當著的面說王的不是。

顧婷出去玩的時候，其他的孩子也會圍著說這樣的話。

有一次，的跑到了自己原本的家，躲在門外看著親媽，希能把自己接回家。

但是那一次，王看見之後的眼神充滿了厭惡，顧婷甚至覺得，那個人不是母親，而是一個惡魔，隨時都會出手把掐死的惡魔。

那一天逃也似的離開了，路上摔了好幾跤，服都磕破了。

但等顧三嬸瞧見了，問發生了什麼，是不是被欺負了，顧婷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一直到這一刻，聽著阿東叔叔的話，顧婷覺得自己的鼻子酸酸的，不好意思的將頭埋在叔叔上，低聲說：「但是不喜歡我。」

「爺爺喜歡你，喜歡你，小芳小薇也喜歡你，阿星阿晨小蕓也喜歡你，就連阿東叔叔也喜歡你，有這麼多人喜歡，證明我們家婷婷是個值得被人喜歡的好孩子。」

原本心底悶悶的顧婷，聽完這話，忽然又高興起來。

有些雀躍的說：「原來我有這麼多人喜歡。」

顧明東笑道：「如果不喜歡婷婷，阿東叔叔怎麼會邀請你回家玩？」

顧婷第一次，試著大膽的手摟住他：「我會很乖，阿東叔叔可不可以一直喜歡我。」

看著這樣的顧婷，顧明東似乎看到了當年剛被帶回家的顧蕓，小小的個頭，卻比同齡人要早許多。

顧明東笑了笑：「就算婷婷不乖，阿東叔也會喜歡。」

這話讓顧婷高興的晃了晃小腳，第一次任的沒下來自己走，而是待在了顧明東懷裡，讓他一直抱著走到了老顧家。

從這一天開始，顧婷越發的喜歡往老顧家跑了，在家總是一個人，但老顧家有阿星阿晨兩個哥哥，還有小蕓這個姐姐，雖然差的年齡多，但他們總會耐心的照顧小妹妹，從來不會像生產隊其他孩子一樣欺負。

唯一可惜的是，哥哥姐姐們都得上學，能一起玩的時間不多。

小姑娘頓時期盼起上學的事來，心底想著等上學了，就能跟哥哥姐姐們一起走。

殊不知等開始上學，哥哥姐姐們也要進高三，參加完高考，他們就會離開家，去到更遠的地方。

可現在的顧婷不知道，只一心一意的期盼著能上學。

哥哥姐姐上學的時候，顧婷就變了第二個顧亮晨，了顧明東又一個小尾。

跟顧三叔聊完，知道第一次包產到戶的收，直接關係到後面的承包政策能不能落實，顧明東倒是打起神來，仔仔細細收拾那幾畝田。

顧明東在地裡頭幹活，顧婷就蹲在田埂上拔草。

旁人瞧了，忍不住打趣道：「阿東，你家這是又多了個兒啊？」

顧婷一頓，抬頭期待的看向阿東叔叔。

顧明東笑著回答：「侄跟兒也差不多。」

李鐵柱哈哈一笑，瞧了眼顧婷，說：「一眨眼婷婷都這麼大了，長得真好，也乖，可惜不是我家兒。」

另一頭的社員就開玩笑：「你喜歡兒自己生去唄。」

「我家那口子說兩個兒子夠了，不想生了。」

「兩個哪兒夠呀，生他個十七八個，這地裡頭幹活才有人。」

「我呸，還十七八個，你把老娘當母豬呢。」

如今承包到戶了，這都是給自家幹活，社員們幹活的空隙還有心說笑幾句，幹活積極一上來，地裡頭的莊稼長得也好。

都是一個生產隊的，風吹草都瞞不住人。

也有人去顧衛國面前說：「我說衛國，好好的兒你們家真的不養了？」

顧衛國皺了皺眉，解釋道：「瞎說什麼呢，就是暫時住在我爸媽家，給了錢的。」

那人嘖嘖了兩聲，又說：「那你倆也沒啥負擔，怎麼不再生一個？不生兒子了。」

一提起兒子，顧衛國就來氣，沒好氣的回了一句：「關你屁事，我就喜歡兒。」

「怎麼還生氣了，我就隨口說說。」那人自討沒趣，低頭幹活去了。

顧衛國直起腰，往老顧家農田的方向看了看，正巧看見顧婷墊著腳尖，端著水給顧明東喝。

他心底也有些酸溜溜的，又想起這些年自己也沒帶過這孩子，心底有些愧疚。

王卻跟他不同，往那邊瞧了一眼，就冷哼道：「就他會做好人，這麼喜歡怎麼不領回家養去，整天帶著過來那不是讓咱們沒臉嗎？」

顧衛國臉一沉，警告了一句：「臉面是自己掙來的，不是別人給的，你別多事。」

王滿心滿眼的委屈：「我這不是為了你嗎，他這麼干，讓村裡人怎麼看咱們。」

顧衛國淡淡道：「你要是樂意，咱們就把孩子接回家好好養著，那生產隊就沒人再說閑話了，你樂意嗎？」

這話讓王臉一變，訥訥說道：「爸媽都養了，咱們要把接回來，那不是讓爸媽心裡頭難嗎。」

「現在這樣也好的，反正那孩子也不待見咱們，在路上上了就跑，活像是看見人似的，接回來也糟心。」

一聽這話，顧衛國就知道不樂意，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麼。

王見狀，臉有些尷尬，湊過去又說：「衛國，咱再生一個唄，下一個肯定是兒子。」

顧衛國惱怒一閃而逝，低著頭沒說話。

王卻在旁邊繼續念叨道：「我年紀也不算大，肯定還能生，咱們生產隊生七八個的多的是，咱們家統共才三個，太了。」

王一心覺得自己就是生的太，才沒生齣兒子來。

「衛國，我能不能先把葯停了，那葯也沒啥用，白浪費錢，那些城裡頭的醫生就會嚇唬人，我正常著呢，這葯吃了還不能生孩子，只要停了葯，我肯定能生一個兒子。」

顧衛國擰眉看了一眼：「不行，葯不能停。」

「小芳小薇都上大學了，咱倆年紀也大了，現在真生了兒子也不好養活，算了吧，咱就沒這個命。」

王卻不幹了：「怎麼就沒這個命了，你就是聽了別人的瞎話，相信別人不相信自家媳婦。」

「再說了，咱年紀又不算大，就算將來年紀大了，這不還有小芳小薇在，們倆可是賭咒發誓過的，將來肯定要給咱們養老，那養活們弟弟也是應該的。」

顧衛國越聽心底越是冒火：「我說了不生就不生，你要是想生咱就離婚，你跟別人生去。」

王臉一陣青一陣白，委屈不已：「衛國，你這是什麼話，我都是為了你好啊。」

「我覺得現在的日子就好。」

「那咱沒兒子不是讓人笑話嗎？」

「誰笑話我了，你說，我打上門去，我是沒兒子，但我侄子多。」

「侄子哪有兒子好……」

顧衛國只覺得跟通不了，心底一陣厭煩：「行了，好好乾活比什麼都強。」

王抿了抿，試探著又提了一句：「那我媽提的事兒不？」

一想起丈母娘說的抱養的事，顧衛國其實是心過得。

王雖然經常說瘋話，但有一句話說得對，在生產隊沒兒子被人瞧不起，即使他有侄子也不行。

這種況一直持續到他家兩個兒都考中了大學，別人的嘲笑才帶上了羨慕，但偶爾還是會有人提兒是要嫁出去的，以後就是別人家的。

要是早些年，有合適的人選，顧衛國肯定一口答應下來。

只是那會兒他年輕，跟王一樣想著總能生齣兒子來，誰知道一耽誤就是這麼多年。

時間久了，又聽多了顧明東的話，顧衛國心底也很不是滋味，暗道自家又不是沒兒，憑什麼要費心費力去養別人家的，誰知道能不能養？

他心底有自己的算盤，再想到顧芳顧薇的前程，

顧衛國心底搖，但很快還是搖頭：「我是瘋了嗎，有錢不養自家的骨，反倒是去養別人家的。」

「話不能這麼說，抱過來就是咱家的兒子，跟你姓的。」王反駁道。

顧衛國搖頭道：「有這個力，我還不如多跟侄子走走，這還都是親的。」

王抿了抿，暗道那算什麼親，不管是老大家，還是顧明東家，那幾個孩子瞧著都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沒有半點尊重。

倒是不想別人為什麼不尊重他，只一門心思覺得，兒子還得自己生才好。

顧衛國夫妻的想法，除了他們自己無人在意，就連顧三叔顧三嬸也已經撒手不管了，畢竟這些年好說歹說的，也依舊沒啥用。

倒是有另一件事，讓上河村生產隊原本平靜的湖面，起了無數波瀾。

第二次高考依舊來勢洶洶，去年沒考上的知青，自認為有機會的社員，轟轟烈烈的參加了這一次的高考。

顧勇廢寢忘食的準備了一年，這一次，他在父母期盼的眼神中再次參加。

與上一次不同，這一次他對自己多了一些信心。

等考完了，等待的時又是讓人寢食難安。

沒等高考的績下來，卻有一封文件從北京發到了溪源鎮。

王書記在接到文件的第一時間，臉稍稍一變，馬書在旁看著，忍不住低聲問：「書記，怎麼了？」

王書記將文件遞給他。

馬書接過文件看了一眼，也是大吃一驚：「這……居然真的能平反。」

王書記站起來，從窗口著下面的院子，許久才幽幽嘆了口氣：「世道真的要變了。」

原本顧建國找到他，說起上河村生產隊承包到戶的事時，王書記心底也是猶豫不決的，但沒想到政策的改變猛烈且快速。

王書記不停的想著這些年中，自己曾經做過的事。

回憶完畢，他倒是鬆了口氣，暗道得虧這些年他收到了老師的波及，被迫一直停留在小小的溪源鎮，反倒是離了暴風圈。

又因為老師的緣故，王書記不敢明面上優待那些人，但實際上並不苛責，至在溪源鎮還沒發生被折騰死的人。

也許將來，他會因為自己的這一份善因，而結下善果。

這麼想著，王書記倒是對上河村更添了幾分信心，承包到戶看著風險大，也許實際上更合政策。

心底閃過許多個念頭，王書記甚至想把山林土地承包的事提前，但穩妥為上的格，還是讓他住了這個想法。

王書記點了點文件：「你親自跑一趟上河村下發文件吧。」

馬書記連忙點頭。

離開辦公室，馬書記不敢耽擱，騎上自行車就往上河村走。

他也算是門路了，但這一次沒去老顧家，反倒是找到了顧三叔：「顧大隊長，上頭有文件下發，快出來看一下。」

顧建國一聽，連忙跑出來。

一看文件，顧建國心底也是一驚。

「這是真的？」顧建國不敢置信的問。

馬書笑道：「紅頭文件，蓋著章的還能有假、」

顧建國又看了一遍，忍不住嘀咕道：「幸虧早些年聽了阿東的話，沒苛待他們幾個，要不然等他們回去了，咱們能有好果子吃？」

馬書也這麼想，心底覺得顧明東神了，總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未來，有些事他說的時候，他們都以為不可能，但現在卻都發生了。

兩人慨了一會兒，顧建國忙道：「哎，那我現在就走一趟，告訴老吳幾個，他們盼星星盼月亮的等著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