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沒什麼太大聯繫，但他想起來之前拍雜誌的場景。

先前鏡頭之下的姑娘，在他面前站定，問他有沒有很無聊。

他倒是很坦誠，說不是那麼有趣，消遣不就是這樣麼？打發時間，有意思的東西太。

鍾彌彎，從他面前的碟子裡撿了顆松子，稍聳眉，覺得這話能從沈弗崢裡說出來，很違和：「我以為你們這樣的人，效率至上，視時間為金錢，每分每秒都要創造價值。」

「那樣就太累了。」

手中的松子脆脆一裂，出小小果實，鍾彌一頓，正要懷疑不會當代的資本家已經開始不重效率利益，開始往人文緒方面深耕了吧？

沈弗崢說，「能不能每分每秒創造價值不重要，只要每分每秒都在收穫價值，這個價值是誰創造的並不重要，用時間效率去博金錢的人，往往不是最大益者。」

鍾彌有點沒聽懂。

他看出來了，又耐心十足打比方給聽。

「整套機械的運作里，只有小齒才會拼命地轉。」

鍾彌一臉恍然。

當代資本家果然沒失。

沒說話，拇指食指捻起掌心的一粒松子仁，轉過去，餵給籠里的雀。

漂亮的小雀在裡頭蹦得歡。

沈弗崢就跟著看鐘彌逗那隻雀。

「你養的雀？」

「嗯。」鍾彌背對他，仿佛很這種藏住面孔緒的對話狀態，看著籠子，有幾瞬發呆，然後稍稍側過臉問他。

「沈先生，沒養過雀嗎？」

在一語雙關。

沈弗崢目靜了下，仿佛看的小心思又不點破：「倒是沒經驗。」

無法確定他的回答是否有深意，可鍾彌卻沒忍住為這個回答胡思想，一時沒再出聲，只是裝作逗雀的樣子，又撿一顆松子掰碎餵進籠子裡。

周圍並不安靜。

兩場戲相接，有客走，有客進，有客繼續喝茶談天。

沒多久，沈弗崢著藍瓷杯，朝所在一指，聽見他用一種很淡的聲音問：「你這個雀，要怎麼養？」

他也在一語雙關麼？

鍾彌不能確定，微愣著回：「我這個雀，挑食，不是誰都能養的。」

他看半晌，微微頷首，舉重若輕道：「有道理。」

臺上的花旦水袖一拋，正唱到婉轉。

沒一會兒，服務生添了壺熱茶來，斟茶的嘩嘩水聲將鍾彌目從戲臺上牽回，隔著裊裊茶霧，看對面坐著的沈弗崢。

線被泛黃的老玻璃削弱，映室，一旁屏風裡繡的竹蘭，化作層層灰影，落在他的白襯衫上，臺上唱著轉流年，這廂便淌一副濃淡皆宜的水墨畫卷。

高朋滿座里，鍾彌著對面人瞧戲的眼梢，忽然想——

戲文里講的因緣際會，也難勝如此了。

第12章 無事牌 你這車牌，是我生日

沈弗崢要離開州市了。

那天戲散場，得知這個消息，鍾彌並不意外。

之前那晚逛完陵廟街，盛澎問學校幾月份開學，鍾彌說九月初，但沒說自己在京市得罪過人，上有點事兒，到時候托同學弄一下開學報名的手續，很可能九月份不會去京市。

盛澎跟說：「相逢即是緣，京市那邊還攢著一堆事兒，我們明天就得走了，那瀰瀰咱們有緣京市再會！」

說著，拿出手機朝鐘彌晃一晃，「加個聯繫方式？以後好聯繫？」

聽到他們明天就得走了，鍾彌先怔住一瞬，下意識轉去看沈弗崢，上答著盛澎的問題。

「說了有緣再會那就是憑緣分，你不相信緣分麼？加聯繫方式就是手作弊了。」

盛澎笑著，收了手機說：「好好好，我不作弊，我作什麼弊啊我，我死相信緣分的，再說了，真遇不到，哪天開車路過你們學校門口，我不走了，我蹲著等你還不嗎？」

鍾彌提醒他，學校保安很嚴，校外車幾乎不讓開進。

盛澎手一揮笑說：「沒事，我跟你們學校的一個領導很。」

不知真假，鍾彌沒繼續跟盛澎扯，問沈弗崢：「你們明天很早就走嗎？」

「我不急這兩天。」沈弗崢說。

一旁沒說話卻一直留心觀察的蔣騅立時應著：「對！四哥跟我們不是一個行程，我跟盛澎先回去。」

這話回答的，讓鍾彌更加困擾了。

不急這兩天的意思，是明天他本來也要走的嗎？

如果是，那麼不久前問他還有下次見面機會嗎？他當時的回答，那個「有」字里的乾脆，不是無需思考的順應，而是像車子急拐彎變方向那樣迅疾。

曾覺得第一眼的潦草心，經不住細究，太淺。

可此刻一顆心卻似擱置在沙灘邊，被一息一息的浪沖颳得有些莫名發。

又會想，這世間。

鏡花水月，哪一樣不淺？

有些，再見，也不是什麼掘地三尺的礦金，它沒有那種費勁的人為屬。

更像是倏然而至的極端天氣。

沒有任何兆頭，也不適合期待。

將沈弗崢從戲館門口送走，鍾彌站在傍晚的滿天餘霞中，後偌大戲館，人越來越，門口不止他那一輛車駛離，車子紛紛從眼前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