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方才沉浸於音樂, 教室裏的人都沒注意到外麵，此時順著沈祺然的目一看，才發現院長一行人, 而站在最前麵的——

“艾瑟殿下？！”

學生們和諾麗爾老師連忙起, 齊齊向艾瑟殿下行禮，沈祺然怔了怔, 也按規矩行了一禮。他不知道艾瑟為什麽出現在這裏，隻是莫名想起了學考試那天，自己等待麵試時看到肯澤子爵的那一幕……

艾瑟已經開始布局他的勢力了嗎？難道莫利亞學院是他的目標之一？

艾瑟走到沈祺然麵前, 對他微微一笑。

“我第一次知道你的琴藝居然如此好。”

沈祺然一點都不想和艾瑟搭話，但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他也不能直接翻臉，隻能勉強笑了笑。

“殿下謬讚了。”

“你是什麽時候開始學音樂的？”艾瑟問，“是我離開王都的那段日子嗎？”

“嗯, 一點興趣罷了。”

仿佛已完全忘記了上次兩人獨時的不愉快, 艾瑟微笑道：“看來我們真的很有敘敘舊的必要了……晚上有空嗎？或許我們可以共進晚餐？”

一直擔心兩人會打起來的院長等人：“…………”

等等，原來艾瑟殿下和元帥夫人是舊識嗎？似乎關係還不錯的樣子……

克拉麗也震驚了。

這個青年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能讓艾瑟殿下如此青眼有加？要知道，哪怕是最得寵的自己，也從未被艾瑟殿下主邀約過共進晚餐！

而讓克拉麗更震驚的還在後麵——

“抱歉，殿下。”沈祺然禮貌地笑笑, 拒絕得幹脆利落, “我晚上沒空。”

“今晚沒空, 改天也可以。”艾瑟說, “你定個時間吧。”

“這個我可決定不了, 殿下您恐怕得去問邵行元帥。”沈祺然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 “畢竟我晚上的時間都是他的。”

兩人對視著彼此, 說不出的暗湧。半晌, 艾瑟先歎了口氣，輕輕搖了搖頭。

“好吧，那真是憾。”

盡管被拒絕得很不客氣，這位皇子殿下也沒有立刻離開，反而坐到了教室的最後一排，儼然是要旁聽。院長等人哪敢有異議，隻能陪坐在一邊。

於是，這堂課的後半段，職業音樂係所有學生都上得戰戰兢兢，一貫爽朗活潑的諾麗爾老師張得口誤了好幾次。沈祺然表麵無所謂的樣子，心裏也張，生怕艾瑟中途又來找茬，好在對方沒有再發難，一直安靜地聽完了整堂課，然後就離開了。

前往院長室的路上，眾人都異常沉默。

莫提院長他們覺得自己是親眼看了一場暗流鋒，艾瑟殿下看似對元帥夫人十分親近，其實不過是為了辱元帥大人，所以被元帥夫人毫不客氣地反擊了回來……啊，莫非這就是政治鬥爭，如此危險激烈，真是此無聲勝有聲！

所有人中，心戲最激烈的還是克拉麗。

剛才旁聽時，已經悄悄問過旁人，震驚地得知了沈祺然的份——原來他就是前陣子在星網上被熱議的元帥夫人！隻不過網上流傳的都是對方戴口罩的圖片，才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來。

但那又怎麽樣？

為元帥夫人，就可以毫不客氣地拒絕邀約，當眾拂艾瑟殿下的麵子嗎？誰給他的底氣！

見艾瑟從教室出來後，就一直鎖著眉頭，心明顯不太好的樣子，克拉麗湊上前去，用善解人意的語調聲道：“殿下您若喜歡聽錄製曲，我也可以改編幾曲。”說，“除了彈奏，其實我在改編曲目方麵也有一定的研究，必不會讓殿下您失。”

若是平時，對方肯定會投來讚賞的目，用溫的語調說著“那我就拭目以待了”，但今天的艾瑟殿下卻像是格外不耐煩，冷冷看了一眼。

“就憑你？”像是聽到了什麽荒謬的笑話，他似笑非笑道，“但凡你有他一半水平，都不會費勁心思才隻撈到一個小小分院長的頭銜。”

此話一出，全場寂靜，雖然大家都知道克拉麗這個分院長的頭銜有些水分，可隻是私下議論，哪會像艾瑟這樣毫不客氣地捅破。有些人想得則更多一些：艾瑟殿下居然當眾掃克拉麗的麵子，莫非，這位新歡離失寵也快不遠了……？

克拉麗窘迫到了極點，向來好麵子，哪得了這種侮辱，但不敢生艾瑟的氣，隻能遷怒到了與自己作對比的沈祺然上。忍不住想起艾瑟凝著對方演奏時那種專注和沉迷的目，憤怒的心不由得又摻雜了一恐慌。

外界都以為是艾瑟殿下的新歡，其實真相並非如此。艾瑟殿下之所以願意提攜，帶來王都，和無關，僅僅是因為“那個計劃”，所以他需要在音樂方麵的天賦。

但……如果出現了另一個更合適的人呢？

“元帥夫人”的份本就更利於那個計劃，若自己是主權者，也會想方設法將對方納自己的陣營，倘若這個人又兼傑出的音樂天賦，取代自己的位置，豈不就是板上釘釘的事？

艾瑟沒有再理會，邁步向前走去，其他人不敢多，也隨其後。克拉麗一人難堪地留在原地，氣得渾發抖，轉頭深深看了一眼音樂教室的方向，然後垂下眼瞼，遮掩住了眼底怨毒的幽。

不能的。這種事絕對不能發生。

不要為別人的養料，更不要為別人的踏腳石，一定會向艾瑟殿下證明，自己才是最合適的人選。

這堂錄製課的小曲，很快就被沈祺然忘到了腦後，因為他變得無比忙碌：各個院係的年終考試陸續開始了，大家都投了張的準備和複習中。

雖然沈祺然在樂曲彈奏方麵很出，可職業音樂係的課程不僅包括演奏，其他雜七雜八的門類也要考察，他還想爭取一下全優評級的一等獎學金呢，自然是卯足了十二萬分的勁兒來準備。

時間飛快地過去，年終考試終於結束，績核算很快出來，沈祺然穩穩拿到了職業音樂係的第一名，不僅如願以償獲得了獎學金，也意味著他有了參加“慈善慶典”的場券。

“祺然，你參加哪個活啊？”歐瑞翻著手裏的報名表，看得眼花繚。

歐瑞這次年終考試發揮得不錯，考了本係第三名，也有資格參加慶典。慶典期間會舉辦很多活，不過隻能選擇其中一項參與，作為職業音樂係的學生，他們的選擇有：參加現場音樂演出、星網在線直播，或是和別的院係合作，比如合辦音樂舞臺劇，製作有聲繪本、音樂廣播劇等等。

馬上就要開始放寒假了，他們必須要在放假前確定好參與的活項目，學院會統一向主辦活的各個平臺申請權限。

沈祺然一點都不想靠“元帥夫人”的份吸引熱度，所以但凡要臉的活都被他pass了，選來選去，他最終敲定了——

“我去錄播雲平臺發布錄製曲吧。”

“什麽？”歐瑞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要發錄製曲？？”

以沈祺然的實力，歐瑞本以為對方就算不選星網直播，至也該參加個現場演出什麽的，畢竟能有效利用神力的現場演奏，是當今最歡迎的主流演出方式；其次是星網直播，借助全息技，也可以讓音樂效果得到不錯的傳遞。

而錄製曲，屬於最下下選。不僅因為錄製曲的折損率比較高，還因為很多人的收聽設備無法達到高級別標準，一首效果還算不錯的錄製曲，經過低品質介傳遞到人耳朵裏時，神力效果恐怕已磨損得不剩多了，本發揮不出音樂原本的魅力。

如果說現場演奏的驗是宛如住進豪華酒店，星網全息直播是住進了整潔幹淨的標間，而錄製曲的驗，恐怕就是睡了張連床鋪都沒有的床板。若不是現場演奏和星網直播收聽起來不是非常方便，而錄製曲可以掛個耳機隨時聽，恐怕這個行業分支早就沒落消亡了。

“錄製曲沒什麽不好，我平時也經常聽的。”沈祺然直接開始填寫申請表格，“我就選這個了。”

歐瑞本來還覺得可惜，畢竟錄播雲平臺的流量遠遠比不上星網直播這些大平臺，但想到沈祺然的份，他又默默閉了。

別人參加活都是為了給自己搏一個好前程，所以破頭去流量大和關注度高的大平臺，但沈祺然會差這點人氣和流量嗎？？沒準人家就是圖個樂，當個消遣十日遊，自然想去哪裏去哪裏啦。

有這種想法的不僅僅是歐瑞，諾麗爾老師看到沈祺然的報名表時，也驚了一下，但想到對方可能就是來湊個熱鬧，就覺得很合合理了。於是報名表一層層傳遞上去，經手的人雖然都對沈祺然的選擇有點驚訝，不過也沒探究太多，按流程很快給他開通好了錄播雲平臺的權限。

“什麽？他不做全息直播，而要發布錄製曲？”

某個房間，克拉麗聽著學院線人傳遞來的消息，幾乎難以置信。

“慈善慶典”作為帝國最矚目的大型活之一，曆來是各種領域人才爭奇鬥豔的絕佳擂場，而打擂也得有觀眾捧場才熱鬧，尤其音樂對神力的依賴極高，現場演奏又有地域限製，所以全息直播一般會是音樂係人才的首選平臺。

但這位元帥夫人居然不走尋常路，選了個這麽冷門的錄播雲平臺，他是不在乎名利，隻想湊熱鬧玩玩而已，還是對自己的實力十分自信，覺得哪怕是錄播曲，依舊能引來無數人的追捧和關注？

克拉麗心傾向於是前者，因為線人告訴，沈祺然提的表格裏有匿名的要求，所以莫利亞學院向錄播雲平臺提資料時，有意模糊了沈祺然的真實份，那邊並不知道元帥夫人駐了他們平臺，自然也不會借題發揮大肆宣傳，甚至都不一定會給他最好的音樂推薦位。

但想到對方在錄製課上的出表現，克拉麗又有點不安。

那次學院之行結束後，艾瑟就再沒有私下召見過，出於人的直覺，克拉麗覺得這是一個很不好的信號。哪怕隻有一萬分之一的可能，都不能讓那位元帥夫人在這次慶典活裏大放異彩，畢竟，現在可是關鍵時期……

克拉麗在房間反複踱步，最終下定決心，拿起智能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幫我買通錄播雲平臺的人，花多錢都無所謂，我要他們幫我盯一個人……”

莫利亞學院正式開始放寒假了。

寒假開始的第三天，慈善慶典也正式拉開帷幕。

今年星際戰事剛剛結束，星際邊境很多星球都遭了毀滅的打擊，本次慶典籌集的善款會用於災地區的婦兒救助，以及對英烈孤的恤和安置。不僅皇室對活大力推進，軍部也對慶典十分關注和支持，軍部的方賬號一直在更新與活有關的相關鏈接。

和以往一樣，各大平臺聯合推出了“慶典專區”，在最搶眼的廣告位為活做足了宣傳。各個平臺也分別設置了榜單，有新人榜、漲幅榜、善款榜等，榜單排名你爭我搶，氣氛熱鬧又激烈。

莫利亞學院音樂係和安珀斯音樂學院算是老對手了，這次活自然也是一個絕佳的較量機會，慶典開放首日，就不斷有人在學院論壇裏實時播報雙方的“戰況”。

“安珀斯音樂學院鋼琴獨奏會的票得不錯啊！艸！一千人的會場不會坐滿了吧？”

“奧文爺的演出票賣得也不差！咱們會場還更大！能坐一千五百人呢！”

“這個星網直播間人數太了啊！兄弟姐妹們快去幫忙添添人氣！”

“加油啊加油啊！善款收益咱們和安珀斯剛打了個平手！大家穩住！！！”

星網上一片火熱，私底下，大家的流也很頻繁。

“祺然，你那邊的況怎麽樣？”歐瑞發消息來問。歐瑞演奏方麵水平一般，所以沒有參加演出活，而是選擇和文學院的學生們合作，製作了一部音樂廣播劇，放在平臺上付費下載，目前看效果也還可以。

沈祺然參加活使用的是假名，除了一起填表格的歐瑞和幾名老師外，沒人知道他也參加了慶典活。而活開始後，他才知道：他選擇的這個錄播雲平臺居然不是實時更新數據，在別的平臺為數據討論得熱火朝天甚至撕得死去活來時，他們平臺安安靜靜，簡直佛係到了一定境界。

“我這邊的數據要第二天早上九點才能看到。”沈祺然回複說，“等明天再看吧。”

“啊，好吧……”歐瑞也無語，不過錄製曲的確前景不好，相關平臺的設施和管理比較滯後也很正常，“那就明天再看，我相信你的績肯定不會差的！”

熱熱鬧鬧的一天很快過去，淩晨時分，相關評論號開始活躍，各種盤點和總結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第一天表現亮眼的新秀都走進了公眾視野。奧文·康斯坦丁作為學院一年級新生，毫無懸念地進了音樂新人盤點前十，力安珀斯音樂學院一眾新秀。

不過安珀斯音樂學院這批學生雖然表現沒有特別出彩的，他們學院的新晉分院長克拉麗倒是備好評，的星網直播間人氣節節攀升，第一天最高在線人數就多達百萬，很多人進了的直播間就舍不得再離開，用某測評博主的話說，就是“的音樂有滲靈魂的奇異魔力，聽過一次就會在腦不斷徘徊回響，令人沉浸癡迷，宛如被洗腦一樣。”

這些消息沈祺然也隻是隨便看了看，雖然他發布的錄製曲頁麵上空，他心倒也沒什麽波，畢竟他可是熬過食教程“0點擊0關注”的人！心理素質比當初不知強了多倍。

第二天上午九點過後，錄播雲平臺數據更新，沈祺然點進自己的頁麵，不由得愣了愣。

159點擊、150付費下載、22條留言。

畢竟念了半年的書，沈祺然現在對自己的水平也是有數的，他知道錄播雲平臺的流量比不過星網直播那種大平臺，但這個數據也太低了啊。他翻了翻同期參加活的其他選手，自己這個績幾乎是墊底梯隊的。

如果技不如人也就罷了，但聽完別人的錄播曲，沈祺然覺得自己並不比他們差，他實在不明白出現這種結果的原因。

“是曝量不夠吧。”歐瑞幫沈祺然分析，“你的付費率很高啊，幾乎聽過試聽demo的都付費了，等曝量上來，絕對很能打！不過推薦位好像是流上的，一遍一般不超過24小時，明天肯定就能漲上來了！”

然而到了第二天，後臺數據更新後，沈祺然錄製曲的數據依然沒有起，甚至漲幅比前一天還差點。

歐瑞驚呆了，沈祺然這首錄製曲他也聽了，一點不比排行榜上前幾名差啊！為什麽數據這麽？

“是不是他們的推薦機製出問題了？”歐瑞猜測，“別是把你給跳過去了吧……要不聯係客服問一下？”

沈祺然也覺得奇怪，於是給客服發了一條詢問消息。

早上發的消息，第二天傍晚才回複，對方說核查後確認推薦機製沒有問題，並給出了推送沈祺然作品的時間——每日淩晨2-3點。

這個時間無疑是很糟糕的頻段，平臺流量本來就不夠，而這個時間大部分人都熄燈休息了，就算有人熬夜通宵，不是加班族就是追劇玩遊戲的，誰會來聽品質不好的錄製音樂？數據當然就上不來。

“給你推送的時間隻有淩晨時段嗎？”歐瑞得知後大吃一驚，“這明顯不合理啊！別的平臺都是流推送，好的推薦位每個人都能一遍，這才能保證公平，像錄播雲平臺這種傻的推送機製，數據好壞豈不是全看運氣？？”

歐瑞說的，沈祺然當然也想過，雖然他不是很在意這次的績，可如果因為運氣這種玄學就莫名其妙地輸掉，他也是不太服氣的。向平臺提意見，希更改推薦機製？活隻有十天，等那邊磨磨蹭蹭給出個理意見，黃花菜早就涼了。

音樂是一門手藝，是一個靠作品和實力說話的領域。酒香不怕巷子深，既然推薦時段無法更改，那能改變的，就隻有自己的作品了……

心裏漸漸有了破局的思路，沈祺然舒展開眉頭，他拿起筆本，轉去了一樓的琴房。

晚餐的時候，沈祺然沒有出現。

他獨自在琴房從下午待到晚上，梅姨催了好幾次，對方都沒出來，最後梅姨隻能收拾了一個小餐盤，打算直接端去琴房。

不過準備離開的時候，被人攔住了。

“給我吧。”用餐完畢的邵行用巾幹淨手，對梅姨出手。

“我送過去。”

琴房的門是虛掩的，邵行來到門口的時候，聽到裏麵傳來一些零碎的琴音，同時還有筆在紙上書寫的聲音。

他輕輕推開門，屋的人埋頭忙碌，完全沒有察覺有人進來。地上散落著一些撕下來的紙頁，邵行一勾手指，一張紙無風而起，飄落到他手中。頁麵上是五線譜，上麵斷斷續續記錄著一些音節，但大部分都被劃掉了，看得出主人在反複的嚐試和修改。

這是……在創作新曲？

邵行對音樂了解不多，卻知道創作時思路很重要，不能輕易打擾。他默默退到角落，安靜地看著坐在鋼琴旁的人。那人時而冥思苦想，時而筆疾書，他眼底燃燒著激與熱，眼眸明亮得好似盛著一顆小太，有著無窮的朝氣和活力。

——又是自己從未見過的一麵。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青年突然單手按琴，這次指尖下流淌出的不再是斷斷續續的碎音，而是一串流暢完整的節奏，十分悅耳聽。不等邵行細品回味，彈奏已經結束，沈祺然埋頭在本子又刷刷寫了一通，然後興地一握拳，裏發出小聲的歡呼。

“耶！”

大功告，如釋重負。他一臉興地從椅子上跳起來，接著就和坐在角落裏的邵行對上了目。

沈祺然：“……”

彼此相顧無言了足足半分鍾，沈祺然才結結地開口。

“邵、邵哥你怎麽在這兒？”

“我來好久了。”邵行看一眼牆上的鍾表，“一個小時前來的。”

沈祺然：“……”

邵行指了指放在牆邊圓桌上的餐盤：“你該吃飯了。”托盤下麵有恒溫裝置，保證了菜品不會變涼，現在吃正合適。

“謝、謝謝。”沈祺然一邊道謝，一邊心裏犯嘀咕：以往不都是梅姨來送餐的嗎？今天怎麽會是邵行來？

……唔，也許是梅姨臨時有事走不開吧。

他在圓桌前落座，拿起餐開始用餐，本以為邵行很快就會離開，沒想到對方一點沒有離開的意思，就在一邊默默看著，這讓沈祺然如芒在背，覺裏的飯菜都有點不香了。

“不合口味嗎？”看出沈祺然落筷的猶豫，邵行出聲問。

“沒沒沒，很好吃。”沈祺然訕笑道，“呃……邵哥你最近工作是不是很忙？”

沈祺然是委婉提醒邵行如果有事，可以先去忙了，但在邵行聽來，這是對方頭一次主詢問自己的事，無異於對方主示好，更沒有提前離開的意願了。

“還好。”他說，目不自覺和了幾分，“你剛才的曲子，是為慶典活準備的嗎？”

“嗯。”

“但活已經開始好幾天了吧？”邵行問。慶典活隻有十天，現在已經第四天了，很有人在這個時候才投遞作品的。

“我之前提過一個錄製曲，但反響不太好，我就打算臨時換一首。”

他之前提的錄製曲是一首戰歌，氣勢恢弘，曲風激昂，他個人非常喜歡，所以改編了錄製曲。但推薦頻段在淩晨的話，這種曲子就非常不適合了——夜深人靜的時候，誰會去聽讓人熱沸騰的戰曲啊！所以他決定換一首舒緩靜謐的小夜曲，比較適合在睡前助眠聽。

不過臨時換曲的風險很大，之前的收益無法累積，等於馬拉鬆比賽時又重新回到起點開跑，對想要靠爬榜單出頭的新人來說十分不劃算，但沈祺然本就是匿名參加，完全沒這種顧慮，說換也就換了。

邵行對活規則有所了解，不由得皺了皺眉。

“現在換曲，等於是重頭開始，來得及嗎？”

“是晚了點，但不試試怎麽知道結果如何呢？”沈祺然笑了笑，“至盡力過，總比事後懊悔要強吧。”

他笑得坦然，邵行卻忍不住想起對方滿懷熱專注創作的樣子。不知從哪裏來的篤定，他覺得這肯定是一首很棒的曲子，如果無法被更多人聽到，是一件多麽可惜的事……

“需不需要我幫你宣傳一下？”

問出這句話後，邵行和沈祺然都愣了一下。邵行對上輩子沈祺然利用他的名頭和份謀取好的行為深惡痛疾，剛重生時，他就發誓絕不會讓對方再得逞分毫，卻沒想到，自己不僅打破了自己的誓言，甚至率先開口的，還是自己。

沈祺然的想法和邵行差不多，他是真沒想到邵行會開這個口，不過——

“謝謝，”沈祺然搖搖頭，“但不用了。”

這回邵行是真的愣住了。

“為什麽？”

“或許你能幫我一次，但以後呢？我不可能一直依靠別人的幫助。”沈祺然說，“而且，我這個份，也不適合讓你出麵，我不想聽到有人說，我是因為……”

他突然斷了話頭，因為後麵的話會有點失禮，但邵行還是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我不想聽到有人說，我是因為“元帥夫人”的份，才獲得的績。

本就起了漣漪的心湖，頓時掀起更大的波瀾，邵行不由得想起自己剛從軍的時候，也是因為不想依仗父親在軍部的影響力，才執意去了偏遠的星際邊境服役。

——我不想聽到有人說，我是因為“中將之子”的份，才獲得的績。

人人都說他出軍人世家，自耳濡目染，又有父親在軍部庇護，占盡天時地利；卻又何嚐想過，這種份也是一種桎梏和阻礙。直至去了不問出的荒星邊境，他才真正到一自由和解，在那裏，所有人的起點都是一樣的，他從一名默默無聞的新兵做起，靠著自己的能力一次次立下戰功，直至爬上將的位置，才被調回王都，而這一次，再也沒有人敢說他是依靠家世才得到的榮譽。

……何其相似。

邵行忍不住看向沈祺然，對方毫沒有因為拒絕掉他的幫助而可惜，始終是平靜坦然的。上輩子，這個人牢牢抓著“元帥夫人”的頭銜，瘋狂為自己收斂好，但誰能想到，這一世，“元帥夫人”這個份，居然了他的負累。

心底蔓延開一種複雜的滋味，似乎是慨，似乎是欣，又似乎……還有一些奇怪的失落和酸。

“等你的新曲完後，可以給我傳一份嗎？”

看到對方投來驚訝的視線，邵行輕輕笑了笑。

“我是否有榮幸，當你的第一位聽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