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德十一年秋，東齊的天下，了。

程靈醒過來的時候，正聽到一陣哭喊的聲音。

“不！你們走！大伯娘，你不要賣我大姐，我們不換糧食了，不換了！”

另一道的聲音卻堅定道:“換！給我五鬥米，我就跟你們走。”

程靈睜開眼，隻覺得全上下無一不痛，也不知道是了什麽傷，但卻顧不得這些了。

先看四周，糟糟圍了好些人。

一名形矮壯的婦人正叉著腰在那裡唾沫橫飛地罵:“五鬥米當自己是那金雀兒要上天呢就你這麽一個要什麽沒什麽的丫頭片子，也敢要五鬥米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給一鬥都算是咱們金爺心善慈悲！”

這邊罵著，程靈的視線就越過這幾人，落到了站在幾米開外的一個小胡子男人上。

這小胡子雙手抱著臂膀，眼睛細細的，眼裡閃著。

不知怎麽，這一看，程靈頓時就知曉了，這個人就是金爺。

前面側站著，在抹著眼淚哭的是二姐程二妮，說要用五鬥米賣掉自的則是大姐程大妮。罵人的那個婦人，卻是們隔房的伯娘劉氏。

至於旁邊圍著的一些看熱鬧的人，則有生面孔，也有面孔。程靈一眼看去，沒空逐一辨認，只有一個覺，就是“破敗”。

對的，這些人沒一個是穿著整齊的，全是破爛汙糟，灰不溜秋。

隻除了那個金爺，以及站在金爺邊的幾個，看起來像是打手的人。

還有，這些人穿的全是……古裝

反過勁兒來的程靈捂著頭，有種後知後覺的徹悟:穿越了！

罵了一通的劉氏正堆著笑對金爺道:“金爺，就是這個丫頭，一鬥米就，一鬥您就帶走。”

說著，便手來拉程大妮。

程大妮甩手躲開，才跑了幾步，那邊一直抱臂不言的金爺忽地抬手一揮。

他邊的打手們就擁上來，有人還哈哈笑:“小丫頭，不必躲，跟咱們金爺回去，進了城好歹有口飽飯吃，留外頭做什麽呢等著死嗎”

還有說:“五鬥那是昨天的價，今個就是一鬥！是你自家來城門口傳話說要賣人的，可不是咱們強搶民。咱們金爺是善人，不乾那事兒！”

打手們說得天花墜，可給價就是一鬥，程大妮哪裡肯依

隻掙扎道:“一鬥米我就不賣了！”

程二妮想護著姐姐，拉扯間，一個打手推開，旁邊一個卻是舉起子就對著兜頭砸來。

眼看著就要濺當場，忽然斜刺裡衝過來一個人。

來人一把扯開程二妮，同時出兩手指頭，簡直就跟毒龍似的直向著打手的雙眼去。

這要是被中了還能有好

打手駭得心口狂跳，下意識扭閉眼。可他明明正在用力揮呢，這一扭，力道用得不對，那子就被他帶得狂向後甩。

砰！

頓時打中了他旁邊一個打手，惹來“啊喲”一聲慘。鼻狂飛，這人當場倒地。

拉扯中的打手們就全都跟被按了暫停鍵似的，齊齊將目轉過來。

程二妮驚喜極了，看向剛剛將自己拉開的程靈，喜得淚花兒都出來了:“靈哥兒，靈哥兒你醒了！”

程靈其實頭還有點暈，全都疼，但知道現在的況自己必須立起來。一鬥米就要買走一個大姑娘，這是個什麽世道

程靈揚起另一隻手，

手上破碎的瓷片鋒利到閃。　　走到程大妮邊，將拉到自己後，並擺出保護的姿態。

或許是的眼神太過於銳利駭人，又或者是方才的手令人到了忌憚，也或許是手上的碎瓷片多有點威懾力。

當然，也可能是打手們本來就都是烏合之眾，橫的怕愣的。

總之，這一拉，並沒有人阻擋。

只是有幾個打手用測測的眼神看程靈，那個金爺則揣著手，瞇著眼睛走了過來。

“小兄弟，你這是要壞規矩”

程靈是男裝打扮，雖然量尚未長，但只是站在那裡，上就自然有一小松樹般的拔勁兒，無形中竟是讓人高看一眼。

這不誇張，要知道，眼下散落在這城外的，基本上都是有今天沒明天的難民。過逃荒的磋磨，這些人上的氣神基本上都散了。

就算是有那尚未麻木的，那種來自底層小民上的畏與局促也自然存在，無法掩蓋。

畢竟，氣質這個東西，是真的需要環境和見識才能養的，要不然怎麽有句話“居移氣養移”呢

程靈上這子“庭邊折柳可為劍”的銳氣，在這難民群中說一句鶴立群也絕不為過。

以至於這個金爺在這一瞬間都不由得懷疑起了的出來歷:這小子該不會其實是什麽大家出吧要是這樣……

這就是為人太過明帶來的病，要是換個莽一點的，就算程靈再顯得氣質殊異又怎樣

再神，你也還是個髒兮兮的窮小子，誰理你

可金爺向來謹慎又多思，他越是打量程靈，心裡就越是起疑，無形中，他的底限就在往後退了。

程靈說道:“照規矩來，我既在，也沒有隔房伯母做主買我姐姐的道理。至於我姐姐自己，也還是這個道理，兄弟既在，說的話又做得了什麽數”

一開口，語調不疾不緩，仿著古代白話小說裡的腔調說話， 更顯得不像是鄙小民。

至於在言語中貶低程大妮，那就沒必要較真了。

金爺眉頭微微豎起，嘿一聲道:“小兄弟，深思啊。須知如今這世道，你護著人，以為是對好，卻未曾想到，這外頭的世界就是一片狂沙。不消幾日，再好的人也凋零了，何必呢”

他將外頭的世界說是狂沙，程靈便徐徐道:“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

金爺一愕，肅然:“小兄弟讀過書”

旁邊看著他們兩個慢悠悠對話的隔房伯娘劉氏卻耐不住了，憋了很久，終於在這一刻尖起來:“什麽死啊活啊的！殺千刀啦！靈哥兒，你不能這樣！你不賣大妮，怎麽還我家糧”

說著，還哭嚎起來:“你不能啊，你這是要我家命啊……”

哭的同時邁開步子，矮壯的形在地上踩得蹬蹬有聲，眼看竟是要對著程靈撲過來。

金爺的目閃了閃，卻見程靈忽然一揚手。

一道寒便在此時倏然閃過，撲過來的劉氏隻覺迎面一道疾風來，頸邊就是一痛。

刺骨的涼意從頸邊流下，劉氏抖著，走不道了。

下意識只是抬手，在脖子邊上一抹，卻見一道鮮紅染上了手指。

劉氏:“啊！殺人啦！”

白眼一翻，就此倒下。

而這個時候，從劉氏頸邊飛過的那塊碎瓷片才剛剛在數米之外，金爺的腳邊。

“奪”一聲，瓷片地。

余下上頭些許尖角，猶自微微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