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蘋果坦白

傍晚,夕西下。

周隊長轉眼朝著前方人群看去，只見那位穿藍服的黑炭小子站在人群最前端。

長得算高，就是太瘦，站著跟條竹竿差不多,似乎是幹不了多活。

不過仔細看完周隊長也不問為啥了,因為為啥已經寫在那位黑炭小子的臉上。

瞧瞧他那上半張臉,怎麼看怎麼眼！

像誰？長得跟小喬得有八相像。若是再白些，看著得更像。

周隊長口煙笑出聲：「小舅子？」

好小子，怎麼搞到他們這裡來的。

寧渝點點頭,給站在人群前方，在那兒傻笑的喬小弟使了個晦的眼神。

喬小弟秒懂,輕輕點頭。只是那角吧,上揚個沒完。

黃莊隊長臉上立刻出笑容：「是我不會說話，別說一個，你就是兩個我都願意給！」

黃莊隊長剛準備拒絕，周隊長便溜達到他們旁邊，樂呵呵說：「老黃，要不你那兒分個人給我。」

黃莊隊長重重哼一聲,沒得這麼欺負人,真把他當柿子呢。

嘿嘿，相遇猝不及防。

「嚯，還行啊！」

當年他們大隊歡天喜地迎接知青,還特意勒腰帶給蓋了個知青院，為的就是有知青來教他們大隊的娃娃們上課。

周隊長揮起鞭子，驢噠噠噠地往前走，乘著最後一抹夕往上村而去。

磚窯缺人，小喬忙活山柚油，忙得整天帶著孩子跑來跑去也缺人。

周隊長彷彿很不耐煩，不聽兩人爭辯隨意指著喬小弟和旁邊一位被分配到洋里大隊的姑娘道：「就這倆吧，我們上村收了。」

公社幹事無所謂，反正只要有地方接收知青就行，於是當場改了這兩人的檔案。

寧渝「嗯」兩聲，「你姐在家裡。」

「老周，我們這裡人也太多啦，別理老黃，他這人說話就是不過腦，咱們來好好聊聊。」

黃莊隊長瞪他，又掛上笑對周隊長道：「咱們兩村啥關係啊，快些快些，等著回家吃飯呢對不對。」

周志才猛地站起，那勁兒竟然把凳子給推倒。他看著眼前兩人，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大聲問道：「什麼？」

他這話本是蠻說蠻去，但仔細放在腦袋裡一轉，周隊長驀地發現自己村還真缺人。

「等等，老周你別急嘛！」

就在驢車還有近十分鐘就到達村裡時，村裡卻發出一件大事來。

特別是黃莊大隊，這次足有三人！

「屁，你給我起開。」

天已黑，月亮尚未出現，漸漸的竟然達到看不見周圍人臉的程度。

周隊長腦袋過一遍，但表不變，兩手一兜直接離開。

旁邊同行人問：「你高興啥？我瞅著這些人好像不大高興。」

「哐」

喬小弟剛想問姐姐最近怎樣，奈何另外幾人也已經上車，他只能把話憋回肚子中。

黃莊隊長一愣：「老周你沒病吧？」

周蘋果攥角，剛開口唐際秋就接過話茬：「三叔，我們談對象了。」

更別說蘋果那裡，往後出去打道單隻有蘋果和小唐可不夠，他們兩個人四條，也就走縣城算夠用。

喬小弟把行李往驢車上一放，「噌」一下跳上車傻笑的看著寧渝，悄聲道：「姐夫。」

洋里隊長本暗暗豎著耳朵聽，發現兩人談崩馬上過去。

因為這些知青站的老遠了，也沒聽到自己被重新分配的事。周隊長只能再點一遍，喊道：「喬為家，孟登達，卓尋雁，王紅英。」

這解釋邏輯很通,同行人點點頭，恨不得立刻坐上去。

周隊長點點頭，略帶滿意道。有把子力氣就，在鄉下要是沒有力氣就得有腦袋。

喬小弟不住笑容，只強忍著不去看姐夫，說：「高興咱們不要再走了,那一輛輛驢車指定有咱們的座位。」

喊完名字，喬小弟瞪大眼睛驚喜不已，手上拎著背上背著`前掛，反正起碼得有幾十斤的行李在他上他都能跑得飛快。

村民們這會兒早已吃過晚飯，正愜意地拿著扇坐在香樟樹下聊天，遠周家裡便傳來陣陣喊聲。

只是,當公社幹事把分配名單讀出來后，幾位隊長真是臉都黑了。

誰知後來人越來越多，村裡學校總共就幾十個娃娃，哪裡需要那麼多知青？

公社幹事把黃莊隊長拉到邊上，湊他邊低聲勸說：「你們大隊知青院大嘛,這次給你們的也是壯小子，自己能賺來吃的。」

如今那個知青院，倒為公社給他們塞人的由頭嘞。

隨即，也不管別人咋說，周隊長招呼著分到自家大隊的人：「去上村的來我這兒，天快黑了咱們馬上走。」

「嘖！啥話啊你這是，我瞧你力重好心好意幫幫你，我倒是了有病的？」周隊長故作不樂意，「再說我們村窯廠蓋起來，農忙時候只怕人還不夠。」

周志才只覺得眼前暈乎乎，他花費好幾秒站定，認真瞅著兩人：「開玩笑的吧？」

周蘋果：「沒開玩笑，但爹啊，這事兒我可以解釋的。」

周志才登時怒笑，「好好好。」

他說著左顧右，裡叨叨：「解釋個屁我讓你解釋。」

下一瞬間瞬時間拎起旁邊的掃帚，把倒在地上的凳子踢一邊，咬牙大聲道：「唐際秋你個懶鬼，哄騙我閨兒，我揍死你我！」

「哎爹你幹嘛啊，我都說是我們是談對象，又不是他追著我不放！」周蘋果要急死了，拉著唐際秋到躲。

「周蘋果你給老子說這些話，你的事兒我理完唐際秋再來跟你算賬，你以為你今天能躲得掉嗎？」他怒目而視說道。

「你不講理，你先冷靜聽我說！」

「說個屁，你給我閉！」

周志才被閨這話氣得直運氣，連旁邊周母說的話都顧不上了。

喬茗茗目瞪口呆，萬萬沒想到周三叔是啥都不聽直接開干，於是忙上前道：「三叔你先聽他們說完，不到時候再說，你越是打越是鬧人家小年輕越起勁兒。蘋果和小唐都是同個村子，你這麼激這麼大聲，村裡人都曉得了蘋果咋辦？」

說著，瘋狂沖唐際秋使眼。

「該咋辦咋辦！」周志才氣上涌，目眥盡裂地指著他們，「我還管那白眼狼幹什麼，都沒皮沒臉拉著男人上門了，我還管那麼多……」

「周三叔，我和蘋果商量好往後有孩子了，孩子和蘋果姓！」

唐際秋忽然擲地有聲地說道。

他繼續：「蘋果生兩個，那就一個姓唐一個姓周。蘋果要是生一個，那就只姓周。」

說完，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院子里忽然就沒聲了，就連喬茗茗懷裡的彰彰都啃著胖手不說話。

半分鐘后，周志才輕嗤一聲：「我家招的就是上門婿，我蘋果生的娃自然跟我家姓！」

喬茗茗鬆口氣：「三叔，消消氣坐下慢慢說。在您和村裡人看來小唐名聲不好，可咱們蘋果可不一樣啊，蘋果就是一時犯錯你還能真捨得讓名聲毀了？」

周母拽著丈夫，忙點頭。

也不樂意唐際秋，但是閨兒總歸是自己的，閨這會兒不懂事，但總得為著想。

周志才很能聽得進去別人的話，掰起手指算，目前也只有周隊長、寧渝兩口子還有自己媳婦的話他聽。

他咬牙坐下，重地著氣：「說！」

躲到角落去的周蘋果才出來，快速瞄了喬茗茗一眼道：「我們對象得有兩三個月了，現在才跟您和媽說，得先跟您和媽說聲對不起。」

周志才冷哼：「你周蘋果天老大地老二你老三，你會跟我們道歉？」

用腳趾頭想想也曉得，這話絕對是小喬教的。他家蘋果，就沒有說「對不起」的那筋兒！

周蘋果繼續道：「您和媽都曉得，際秋他的宅基地已經申請下來，就在咱們家的前頭。往後我們兩人住，沒有旁人。」

周志才皺眉兩手一拍氣得仰倒，歪過頭出手指頭直刮臉：「害不害臊害不害臊！」

現在就開始想著結婚的事，人家大姑娘敢這麼大大咧咧的講出聲。

「最主要的是……」周蘋果唐際秋，唐際秋立刻道：「主要的是我明天就要開工，叔到時候你也來看看，給我們指點指點。」

周志才：「我呸！還給你們，你這沒皮沒臉的，我答應要把蘋果嫁給你了嗎？再說了，你那房子黃泥壘上去木頭牆安上去就是，還用得著我來指點。」

唐際秋也不生氣，討好笑笑說：「叔，我們這次用的都是磚頭。」

周志才氣笑：「還磚頭……」

嗯？等等。

他轉過，笑容消失擰眉：「你小子哪來的錢去買磚頭？」

他口袋，忽然想去房間數數自家的錢有沒。

喬茗茗適時說：「磚頭已經跟隊長買好了，這段時間的這幾批磚頭都是。水泥也定足了，明天就會運來。」

唐際秋深諳討好老丈人的道理：「木工倒是還未找，叔你有沒有認識的好木工？」

周志才也不上當：「嗤，你唐際秋認識多人，哪裡用得著我這麼個沒名沒姓討人嫌的。」

可他說歸這麼說，態度終於化了些。

整套的磚房啊，誰不心。

天曉得他對隔壁周隊長家的房子有多羨慕，他們兩家還是鄰居，住在一起差別多大！

然而周志才猶是不敢全信，唐家能拿出給唐際秋蓋磚頭房的錢？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都是同村人，每年誰家賺了多工分誰會不知道。

周蘋果拉著唐際秋走近：「你們總說人家是懶漢是二賴子，可人家這幾年下來，是賣羊倒差價都賣了不錢。」

唐際秋拘謹點頭，和平常的二賴子模樣完全不同。

「走歪路能掙多錢？」

「反正掙下來一棟磚頭房。」

周蘋果還想說，比咱們家辛辛苦苦好幾年還掙錢。

也想掙這種錢，和唐際秋有共同語言，現在還非嫁不可了！

「就這麼想嫁給他？」周志才恨恨盯著唐際秋，門牙，他這顆門牙差點掉在他手上。

周蘋果點頭：「你要是實在不爽，你就打他一拳得了。」

唐際秋立刻道：「叔您這顆牙要是出事，等我有錢了我給您鑲顆金牙。」

周志才：「……」

他下意識使勁兒掰掰牙。

「滾滾滾！」

「你們都給我滾！」

周志才察覺到自己心的搖擺，頓時之間惱怒揮手趕人。

他臉紅了。

他前幾日還在外頭說著唐二賴的壞話，如今自家閨兒要和他在一起別人怎麼看他？

他這張老臉還要不要啊？

天已經徹底暗下。

喬茗茗對周蘋果使個眼，幾人前後就出了門。

唐際秋捂著胳膊，「嘶」地喊了聲，「痛死我了，周三叔是真下狠手。」

周蘋果累死了：「今天這樣已經不錯了，也就是有小喬在這兒他還顧及著點兒，只是我爹還端著呢！」

要是沒有小喬在，他爹不是拿掃帚，而是提刀。

喬茗茗看足了熱鬧，擺擺手：「我先走了，周三叔這會兒是死要面子活罪，小唐你多多拿著傢圖紙找他去，他總有臺階下。」

還是那句話，這世界上哪有孩子的父母能拗得過子？

周蘋果點點頭：「我送你？」

「不用啦。」喬茗茗顛顛懷裡的大閨兒，「衡衡在家，寧渝估計也回來了，就這麼幾步路我自己回去。」

哪裡能想得到，寧渝這會兒才進村呢。

「啊啊啊啊，bububu」

大閨兒學了，愣是不肯走，著手往後頭，還抓直噴口水。

喬茗茗好一頓親：「小胖妞回去吧，你媽我的手真不了了。」

你是五個月的大孩子了，不是五天，抱你大半個小時我得累死的。

走在路上，喬茗茗換個手托著的屁，正甩手甩走手上酸意呢，就聽到一陣驢蹄聲。

呀，不會才回來吧？

喬茗茗轉抬頭，拿起手電筒往路的方向照過去。

只見黑夜中，有兩束燈在撞。

喬茗茗瞇了瞇眼，瞧那邊的亮晃了晃，明顯是寧渝，便笑道：「你怎麼才回來？」

寧渝沒回答，繼續說：「你也是回來得夠巧，我剛從蘋果家出……」

話沒說完，喬茗茗瞬間怔住。

燈中，有一人跳下來，沒說話只衝著激看。

「我靠。」

喬茗茗呢喃，了眼睛。

「二姐！」

喬小弟站在燈中，後是無盡的黑夜，笑得出白花花的牙齒，無聲地喊。

喬茗茗眼眶驀地紅了。

周隊長這時候出聲：「前面就是知青院了，男分開住，你們自己進去整行李。」

又轉頭對寧渝說：「你幫個忙，這位小弟路上不是肚子疼嗎，帶他去余大夫那裡看看。」

寧渝謝地笑了笑：「好。」

說著便對喬小弟說：「你先把行李放進去，我在外邊等你。」

喬小弟點點頭，走兩步，看喬茗茗一眼，又走兩步，再看外甥一眼。

走到知青院門邊，卓尋雁好奇問：「你在這裡有人？」

喬小弟只笑笑，並未回答。

知青院不算大，但裡面住的人可不算。這次來了兩男兩，裡頭床鋪甚至還不夠，得有人一才。

老大哥項琪走出來，對他們笑笑：「沒事兒，這都是小事，剛來都會艱苦些，明天做一張床就好了。」

他歲數瞧著大，又是第一個出來迎接他們的，喬小弟心中就猜測這人來這裡的時間應該不算短。

知青中大多都是子平和之人，大家從五湖四海而來共同聚在一起，組了別樣的家。

要是天天鬧騰那哪裡行啊，從來都是今兒你退一步明兒我讓一步，日子還得包容著過才。

於是，有人幫忙提行李，有人說廚房鍋里有水可以洗澡，甚至有人起火給煮紅薯，給他們四人墊墊肚子。

喬小弟把行李放在自己床上，便匆匆趕了出去。

項琪問：「他去幹嘛？」

卓尋雁：「他肚子不舒服，隊長讓人帶他去找余大夫。」

項琪點點頭：「你們什麼名字？」

「孟登達。」

「王紅英。」

卓尋雁：「我卓尋雁，首都人，剛剛出去的也是首都的，喬為家。」

「姓喬，首都人？」

項琪是個再敏銳不過的人，瞧著院牆外提著手電筒的寧渝，加上喬為家的相貌，心中有些猜測。

院外，喬小弟恨不得跑起來。

但他要維持自己路上胡謅的水土不服肚子疼的人設，只能放緩步伐。

「姐夫，我二姐呢？」

走近后喬小弟迫不及待問。

寧渝：「……」

「在路邊等著，你跟我來。」說完，帶著他沿著小路往家的方向走去。

大老遠的，喬茗茗手電筒燈晃啊晃，喬小弟急不可耐，乾脆跑過去。

「二姐！」

他興得跳起來，仔細看了喬茗茗幾眼，又看向彰彰：「我外甥對不對！」

喬茗茗眼眶再次溼潤：「快一年沒見，你長高好多了，家裡怎麼樣？」

「都好都好！」

喬小弟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彰彰看，「我能不能抱抱？」

喬茗茗把閨塞他懷裡：「抱吧抱吧，重的要命。」

接著邊拉他走邊問：「你吃飯沒，應該沒吃吧，等會兒讓你姐夫給你做。」

「沒吃，行。」

「你知青院住的下嗎，什麼東西沒有就跟你姐夫說……哎，我們那裡還好你等會兒瞧瞧就知道，就是房間了，要不然我真想讓你住我們那兒。」

「住得下，行。」

「你大老遠過來累不累啊，我的天怎麼這麼瘦，你姐夫會抓野鴨，讓你姐夫……」

「……行。」

寧渝：「……」

倒不必這樣，都說不能竭澤而漁，所以姐夫是不是要省著點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