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外，清蘊扶著崔錦之從馬車上慢慢地下來，府門氣派輝煌，兩個威嚴的石獅子鎮守兩側，讓人看了心生怯意。

可府卻是冷冷清清，庭院深深，草木零落。

只有幾個老仆在慢慢忙著打掃，見了崔錦之便停下輕聲問好。

崔錦之一邊推開書房，一邊吩咐著跟上來的淮胥：“把蜀地最近的折子都送……”

還未說完，已經瞧見書房昏暗的燭下，一個男子背對著。

他聽見了靜，轉過頭來定定地看著。

男人眉眼生得極好，眉深目闊，高鼻薄，一雙狹長的眼宛然，姿拔，長發以一暗紅的發帶高束，帶著一年風流。

見了崔錦之，一彎就坐在寬大的座椅上，頗為稔地把玩著的茶杯。

瞧半天不彈，男人溢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笑來，打趣：“怎麼？看見我路都不會走了？”

如果祁宥在這里，就會立刻認出，眼前的男人正是前日里太極殿外見過的定遠將軍。

那個傳聞中和丞相大人關系極其不好的大將軍。

崔錦之定了定神，又重重地按住額角，才不急不緩地進了書房，一邊關著門，一邊無奈道：“又翻墻進來……幸而我這府中伺候的人眼神都不大好。”

顧云嵩像是沒骨頭般地靠著椅子，一副懶散的模樣，眼神卻一直盯著：“不翻墻進來，難不還正大明地走進來？那明日丞相大人和定遠將軍好的事就得傳到皇帝的耳朵里，他怕是嚇得茶飯不思了。”

“我說，你這府中全是些老仆，整日養得你也老態龍鐘的，臉上沒半點笑意。”

崔錦之沒理會這人吊兒郎當的模樣，又隨手關上了窗：“這次進京述職，打算待多久？”

男人托著腮，地盯著崔錦之的背影，又好像察覺到自己的眼神太過直白，半闔了眼，藏起眼底的緒，隨意答道：“可能一個月之后吧。”

他想了想，又問道：“不是休沐嗎，這兩日怎麼進皇宮了？”

崔相坐在窗邊，剪下一段燭心，讓燭火更明亮些：“去給我的小弟子撐腰去了。”

顧云嵩似乎被逗笑了，暗自搖了搖頭，忘了眼前這位可是權傾天下的丞相大人，自己還擔心個什麼勁。

“如今各位皇子都漸漸大了，朝中上下陸陸續續了儲君的心思。你這時候當四皇子的老師——”

“我知道。”崔錦之平靜地看著他。

顧云嵩慢慢坐直了子，臉上也變得嚴肅起來：“這四皇子負異族統，注定無緣大統，況且尚不知此子心志如何，你——”

“無緣大統？”丞相淡淡地打斷他，“可我是他的老師。”

“我——只做帝師。”

月淡淡，映耀在的臉龐上，用最平靜的目，最平穩的語氣，說著大逆不道的話，一時間讓顧云嵩屏住了呼吸，良久，他才吐出一口氣，無奈地笑了笑。

也罷，他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了，當年殿試，見以男子之領旨謝恩，不就知道蛟龍并非池中之嗎？

只是……顧云嵩看著窗邊沉靜的，當年扮男裝進朝堂，數年來宦海沉浮，終一代權臣，雖然憂國家大事，憫百姓孤苦，但畢竟風頭太盛——

他想問，你真的想過將來如何收場嗎？

以一己之力，妄想給這個早已破敗不堪的朝堂改梁換柱，要與多世家門閥為敵。

等到功的那一刻，真的能夠輕飄飄地放下擔子，活著離開嗎？

第八章 醒悟

可這些話，顧云嵩終究沒問出口，他扯開了話題：“若非前日你進宮，這四皇子怕是跪廢了雙，皇帝也不見得會看他一眼。”

“是啊。”丞相撥弄著芯火，搖曳的燭泛著和的線，映在側上，顯得寧靜祥和，“四殿下生母早逝，父親又不在意他的死活，人人都覺得他是地上的泥，隨時可以上去踩上一腳。”

顧云嵩認真地聽著的話，蹙了蹙眉：“大皇子和三皇子先暫且不說。只是這二皇子本是中宮所出，為人又恪守本分，皇帝怕是也有意許他儲君，為何你挑中了這毫無基的四皇子？”

能說上輩子就是被這條中山狼給殺的嗎，崔錦之默默吐槽了一句。

但要是真說了，怕是眼前這位定遠將軍能立刻拿起紅纓槍將這個怪力神的家伙就地斬殺了。

看向草木蕭索的庭院，只淡淡回了句：“二皇子，只能做守之君，要銳意進取，大刀斧闊地改革，他還沒有這個本事。”

沒了崔錦之這一世的悉心教導，祁旭未來究竟會什麼樣，很期待。

“可你的這位小弟子，似乎不太信任你啊。”

太極殿外那次見面，雖然四皇子那時虛弱無比，眼神卻十分清明，一直不聲地打量著他和崔錦之二人，似乎是在判斷他們到底是什麼關系。

祁宥會做出這樣的舉，說明他仍對丞相抱有懷疑之心。

崔錦之頗為無奈地了鼻梁，應道，“是呀，無論是親自出面讓皇帝置三皇子，還是拖著我這病懨懨的去照顧他一整夜，都不能讓他對我敞開心扉。”

也愁這事兒啊。

縱然滿腹經綸，也有能力，有謀略助他奪得天下，可祁宥不愿信，亦不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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