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好歡聚一堂，談瑾只能再三提醒，才維系住了秩序。他又問：“認為是其他原因的同學，請舉手。”

站這一方的數目，同樣不容小覷。談瑾于是點了一個華裔同學來回答。這個人看著文質彬彬，帶著一幅黑框眼鏡：“您好，談教授。”

談瑾點頭：“方便介紹自己嗎？”

華裔同學說：“我的榮幸。我張文冕，薩爾茨堡大學的政治系研究生，同樣也是一名歷史好者。”

談瑾稀疏的眉舒展開來：“愿聞高見，你覺得李越選擇讓正德帝重回尊位，究竟是為了什麼？”

張文冕微笑：“我不否認他們之間的，僅想從政治的角度，解析李越做出這樣決策后，會帶來怎樣的后果。”

月池暗嘆，不愧是學政治的，可真是圓。

張文冕面向觀眾：“請問大家，正德帝愿意和李越攜手并進多年，為得是什麼？”

大家雖然表述的話語不一，但核都是一致的，正德帝從始至終，為的都是集權。

張文冕點頭：“在明朝中期，武將勢微，文臣坐大，天子深居宮，備掣肘。正德帝作為孝宗獨子，天資聰穎，不肯甘于現狀，所以力求革新，增強國力，加強集權。這是正德帝從未忘卻的初心，他最初愿意任用李越，也是看重這個來自江南的孤臣，能為他所用，為他手中的一把好刀。可到了后期，這把刀卻越來越鋒利。以前是人指揮刀，可到了后來卻是刀反制人。”

談瑾饒有興致：“怎麼說？”

張文冕看出了他的贊許，侃侃而談：“……正德帝為了實現集權，在一步一步被李越推著走。他想要更大的權力，獲得更多的財富，就必須削弱各地的士紳豪族。可強龍難地頭蛇，中央如何將手探到地方去？他選擇迫中層勢力，而討好下層民眾。”

這是已經寫歷史教科書的容。大家都沒有什麼異議。接下來的，才是關鍵。

張文冕說：“我們可以看到，不管是軍隊改制，科舉改制，還是遴選擢升、營產業，其核心都是安最上層的既得利益者，拉攏最底層的支持者，然后碎中間的勢力。這麼做的效果是立竿見影，但也積攢了大量的仇恨。這也是嚴嵩和興王朱厚璁能招攬到那麼多同盟的原因。利益損的中小地主和中層員已經是怨聲載道。他們想的就是把正德帝和李越一鍋端了，然后重歸過去安逸的生活。換句話說，這些在地方打著勤王清君側旗號的人，其實也不得正德帝去死。”

一些年輕的聽眾，開始恍然大悟。朱壽扯了扯角：“真是算無策。這時的他們，依然有共同的敵人。”

談瑾眼中盛滿了欣賞，可他還想試試張文冕的斤兩：“沒錯，正德帝恢復之后，肯定能解決嚴嵩之。李越敗就敗在，在儒家話語系中始終沒有執政的合法權。可正德帝不一樣，正宮嫡長，還有功勛傍，積威之下，誰能相抗？所以，他回宮之后，只用月余就平了謀叛的人馬。那問題來了，他明明也可以把李越的勢力也掃干凈，他為什麼沒這麼做呢，這點，在政治上能解釋嗎？”

張文冕眼睛亮晶晶地回他：“正德帝積威甚重，這威是從何而來的？是來自皇帝這個位置嗎？”

有學生已經開始搶答：“肯定不是！他的父親弘治帝修一個道觀，都要被群臣聯名反對。在他當政時，可沒出過這種事。”

張文冕說：“既然不是來自皇帝的份，那就只能是來自做皇帝的行為。正德帝一生最大的功績，平北虜，南倭，開關通商，科技發展……這些都從何而來？”

月池早已找到了答案，功績都從新政中來。全盤否定新政，等于否定了他自己。驕傲如朱厚照，怎麼會讓自己的前半生淪為一個笑話。他只能是對的，永遠都是對的。

談瑾頜首做了總結：“所以，對李越來說，在已無力鎮時，與其讓興王和嚴嵩等人得勢，讓他們代表的守舊勢力反撲，還不如讓正德帝重掌天下，反而能保留更多的新生萌芽。謝文冕同學彩的回答。”

現場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張文冕在掌聲中落座。演講的中心又回歸到談瑾的上。

談瑾說：“而對正德帝而言，在自己深陷牢籠時，與其去找那些心懷鬼胎的臣下，還不如選擇和他相伴多年的李越。這兩位杰出的政治人，斗了整整半輩子，殺得幾乎你死我活。可到了這危如累卵的時刻，他們依然選擇相信對方。史書記載，李越回京之后的第三天，正德帝就重臨奉天殿，群臣一呼百應。權力轉移得這樣迅速，堪稱古今罕見。”

“這樣的速度，也打得嚴嵩等人措手不及。他們斷定，這是李越的詭計，已經被到狗急跳墻了。于是，一眾人馬打著清君側的旗號從江南起兵，結果兵馬還沒到南京就被徹底剿滅。”觀眾席中發出了笑聲，談瑾繼續說，“據說，沿途不斷有百姓向府報信，百姓在叛軍的水源里投毒，民兵協助兵劫殺叛軍等事跡頻頻出現。這和三十年前的劉六劉七作時的景象，形了鮮明的對比。”

談瑾的目既溫和又堅毅：“不論是泰山下的萬家燈火，還是江南百姓齊心協力擊垮叛軍，都給了統治集團極大的震撼。他們眼中一盤散沙的愚民，早就有了團結的力量。村中的鄉約為共同打好了基礎，而城中的工場也為新階級的型塑造了條件。或許他們的力量還不足以開天辟地，但也絕不會像以前一樣，如牛羊一樣任人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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