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拖拽的男人滿面灰敗之氣，雙手徒勞地捂著涌的側頸，從嚨里發出咯咯的聲響。

秦柏舟扶住蘇戚的下頜，堅持用袖子給臉。冰冷手指按在皮上，激得蘇戚瑟了下。

“帶回去，別讓他死了。”

秦柏舟如是說。

他的語氣很平常，在場吏卒卻不約而同打了個哆嗦。在廷尉署的監獄，死往往比活著更輕松。

蘇戚也約猜到了秦柏舟話里的意思。不過此刻顧不上這些，因為秦柏舟還在專心致志替臉，完全沒有停歇的跡象。

服料不算糙，但總歸比不上絹帕。離得近的吏卒實在看不過眼，想提醒秦柏舟，又不敢出聲。

您說您要表示關心，也不是這麼個法子，蘇戚的臉都被紅了……

莫名被的蘇戚艱難張口，含混不清地說：“我自己來，廷尉大人去忙吧。”

秦柏舟：“我不忙。”

你不忙，不代表我愿意在這兒被你啊。

蘇戚心復雜，想生氣又提不起勁。秦柏舟思路異于常人，每次面對他，都讓人有種無計可施的茫然。

好在秦柏舟沒折騰太久，仔仔細細拭完蘇戚臉上的污后，便收回了手指。他臉稍稍好轉，目不經意掠過蘇戚腰間，看到鮮艷玉，又不高興了。

他說：“這是穆念青送的玉。”

蘇戚并不意外，秦柏舟作為廷尉，想調查輕而易舉。

“之前沒見到你的時候，蕭左監告訴我許多關于你的事。柳三，姚家，薛景寒……”秦柏舟念到薛景寒的名字，語調摻雜幾分怪異。很明顯，他已經得知蘇戚酒醉調戲薛相的鬧劇。“你喜歡玉，但眼甚高，鮮佩玉在。蕭左監從未提及這塊玉，它是突然出現的。”

所以秦柏舟當夜拿走了玉。回去一查，就知道這是穆念青白天送給蘇戚的禮。

穆念青。

大將軍獨子，京城紈绔。蘇戚多年的玩伴。

蕭左監向他呈報消息時，嬉笑著打趣道，柏舟，這蘇戚男不忌，穆念青又和他玩得好，私下里也不是沒有傳聞。蘇戚傷，穆小子特意跑出來送塊玉，說不定是患難定真呢？

秦柏舟不由皺了下眉，盡力忽視腦中聒噪的笑語。蘇戚腰間垂掛的玉，猶如頑固礙眼的漬，不掉，扯不走。

他重新看向蘇戚，突兀發問：“我和穆念青，誰重要？”

一語既出，滿座皆驚。

蘇戚整個人都沒回過神來。這陣仗太他媽詭異了，遍布污的酒樓里，地上還有殘骸斷肢，烏的吏卒握著殺人的刀。站在面前的狠毒廷尉，卻對一塊玉生出殺意，還念出了無比狗的臺詞。

我，和穆念青，誰重要。

這是誰更重要的問題嗎？

話又說回來，大衍的國運到這種人手里，真的沒問題嗎？

蘇戚按了按跳的額角：“廷尉大人，穆念青是我的摯友。”

秦柏舟無于衷，顯然沒聽明白的意思。

旁邊一個吏卒忍不住出聲解釋：“大人，蘇公子是說，穆念青是摯友，您不一樣。”

“對對，朋友之間哪有資格遞詩。顯然是大人更重要嘛。”另一個拎刀吏卒適時補充道。

蘇戚：“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秦柏舟很滿意手下人的解釋，一彎，笑了。

……行吧，你開心就好。

蘇戚嘆氣，猛然覺得不對勁：“等等，為什麼他們也知道詩的事？”

秦柏舟想了想：“蕭左監傳的。”

又是這個蕭左監。

聽著不像什麼好人，似乎對有很大偏見。

蘇戚接著問：“廷尉署都知道了？”

秦柏舟沉默點頭。

蘇戚深吸一口氣，默念好幾遍平常心，把里的沖下去。四十八份四十八份，得罪秦柏舟的人會被剖四十八份……

末了，出虛假營業的笑容，對秦柏舟說：“那我先走了，今天還有事。你們很閑嗎？”指了指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那個犯人，再不管就要斷氣了。”

死了反而比較仁慈啦……眾吏卒默默念叨，秦廷尉鐵樹一朝開花，對象還是蘇戚，有戲不看王八蛋。

話雖如此，在秦柏舟冷得嚇死人的目里，他們還是手腳麻利地架起胡山，往門外去了。

蘇戚帶著雪晴出門檻，終于呼吸到新鮮的空氣。恍惚覺得自己再次回到人間，扭頭回，秦柏舟依舊站在泊中，像一幅艷麗但蒙塵的陳年舊畫。

不再去看，翻上馬揮鞭子，向將軍府疾馳而去。

登門拜訪的時候，穆大將軍正在府中。這位將軍年過五十，須發花白，仍然神抖擻，沒有毫頹敗之氣。即使只穿一簡單布，也掩不住他上蓬的力量與戰意。

蘇戚見過史大夫姚承海，如果說姚承海像伺機而的禿鷲，那麼穆連城就是休憩的雄獅。雄獅老邁，暴起尚可撕。

來將軍府之前，蘇戚已經聽過很多關于穆氏將門之家的故事。代代英烈，忠心赤膽，守大衍邊疆，多次大敗匈奴。哪怕是蘇府繡花的婢，提起穆連城當年戰邊關的英勇往事，眼睛里都放著。

可惜……

人們最后總會嘆一句可惜。可惜穆家這一代，有個不的穆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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